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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此心安处是吾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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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南王府
婆子迎下喜轿里的新娘,主殿中的河南王,着大红喜衣,金丝编成的龙凤花色,在意气风发的河南王身上,被他的光彩掩盖。高位上的皇上皇后亦是满目喜意。
喜婆口上念叨着喜词,殿中的热闹完全无法理会外面发生了什么。
只见一素衣女子,执扇噙笑,从府外安然走入,过往见其者,皆匆然下跪请安。下人见到此女子,比见到皇上更甚。
许久,才清楚此女容貌。细眉吊梢,眼角脉脉,嘴角含笑,两靥生俏,肤若凝脂,白似玲珑。衣着并非全素,襟有月白蛟龙纹,袖有金丝回字纹,腰佩白脂玉环,以藕色流苏饰之。
“荷棠,”女子之音如鸣佩环清脆空灵。那唤做荷棠的下人急忙忙地走到女子面前,她说,“王爷呢?”
“在里头与王妃成亲。”
“原今日真是个好日子。荷棠,随我进去吧。”
“是。”
当那抹素影进入人们的视线时,所有喜悦似乎都被这抹素色吸收。宾客定睛之后,只有齐刷刷的下跪之声。不动的,只有新郎新娘,和皇上皇后。
此人正是今日风光无限的河南王沈平俨的胞妹,寿阳郡主沈平昭。若单单是这郡主之位,尚不能使众人怕成这样。庙堂之人,皆知此郡主颇得先帝成帝宠爱,特加公主封号,御赐金牒,免死金牌,更发圣旨诏,地位与太子、皇尊公主相平。皇尊公主尚缺,如此一来,世间风光非太子所独有。
寿阳郡主在及笈之年,被成帝送上了石山,今日方下山。无人可知她在石山上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
整五年。
盖头下的新王妃梁氏,只能看见盖头一角的镂空金珠一下一下地晃动,晃着盖头外的人。她看见河南王弃她不顾,跑向沈平昭,抱起她转了一圈。沈平昭银铃般的笑声一下下撞着梁砚的耳朵,在她心中肆意流淌,浇灌着黑色的花。这两个从小被称为“天宸双珠”的二人,夺去了今日梁砚应有的荣光和赞赏。
河南王沈平俨,不单单是靠着世袭王位留到今日,河南王一脉保家卫国,守住了沈氏江山。忠心耿耿,俯首称臣更是宗室的存活之道。河南王一脉向来颇得皇帝赏识,掌管着京华天宸的十五万精兵。
史记浮州之战,沈平俨亲兵大胜陈国大军,收回靖哀帝时所失浮州。乘胜追击,更取陈国五座城池。成帝加封赤旗将军。
浮州之战次年,成帝驾崩,追谥嘉成皇帝,史称靖成帝。
沈平俨将沈平昭放下,她走向高位,本想着按之前叫一声“太子哥哥”,却不小心瞥见王皇后眼中的一丝不满嗔怪,便缓缓跪下,行了妥帖的君臣之礼:“寿阳参加皇上皇后,寿阳一别五载,时时思日月,今日寿阳下山,幸能遇见日月。愿皇上皇后洪福齐天。”
“昭妹,这五年不见,你倒是生疏了,快起来罢。”如今的大靖皇帝沈聿生,便是当初的太子,与沈平俨兄妹一同长大,长沈平俨五岁,三人亲如嫡亲。沈聿生正想再说几句,王皇后先开了口。
“皇上,今日是河南王大婚,若皇上想与郡主话家常,大可之后再召入宫中。”
“皇后娘娘说得有理。皇上,寿阳退下了。”沈平昭行了一礼,退到一旁,命喜婆继续。
看久了,也徒生厌烦无趣,出去透气时见到了荷棠,便将头上的珊瑚簪子取下,交给荷棠,头发顺势散落在肩,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外头的马车:“我从石山上带下来一块极好的铁。城东徐巷的徐老先生制剑最为高超,向来以物做事。将这个簪子交给他,一个月之后,取来给我,可清楚了?”
荷棠颔首。
沈平昭的发丝在微风和阳光中打着卷,反射着光线,恍了殿内某一人的眼,也恍了某一人的心神。
她回到原来的居处福沁阁,一条幽深的竹林小道深处,露着福沁阁屋檐的边边角角,纵是多年无人,却仍打扫的干净无尘。她走着,衣袂带起竹叶,清风吹拂,和着衣袂发出簌簌声。等她到福沁阁前的院子才发现,院中早已有人在煮茶静候了。
那人一袭暗绿长衣,腰间挂了一枚翠玉珏,流苏与沈平昭的相似。长发随意玩髻,玉束发以固定。修长的手指捻着玉杯,他眼神盯着茶叶上下浮沉,启唇道:“珩之,你终于回来了。”
珩之。
沈平昭心中一荡。有多少年没有人叫她这个表字了。只有成帝在世时,成帝才会叫她这个他亲自赐的字。
……似乎,还有眼前人。
他是京华天宸人民最津津乐道的梁丘大公子梁丘孟恒,父亲位居中书令,梁丘与河南王府世交,其本人又与河南王府交好,与皇上年幼时以兄弟相称。可以说,梁丘孟恒是除河南王兄妹外,天宸不可多得的明星。
“怎么样,孟恒,没少想我吧。”沈平昭踱到梁丘孟恒身边,夺过他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都快二十岁了,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梁丘孟恒揉了揉眼角,“以后要是没人娶你,你难不成要我来将就你?”
“你个死孟恒,不就比我大一岁吗?再说了,想攀上河南王府的人多了去了,你就别担心我了,担心担心你自己吧。”沈平昭坐到梁丘孟恒对面的石凳上,“听说,梁丘叔叔在为你定亲了?也好,我哥也刚成亲,双喜临门。”她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茶,递给梁丘孟恒。
他接过放在桌子上,敛眸轻笑:“我心里有人了。”沈平昭看着眼角温柔的他,一时间竟不知接什么话,手忙脚乱地打翻了被子,“你别担心呀。你要是真是没人要的话,我委屈一下娶你好了。”在他接收到来自沈平昭的白眼之后,微微起身从袖子里拿出一支錾金双蝶钗,绾起她披落在肩的长发,顺势岔开了话题,“你应该不知道,你的新嫂子是你母亲选的,平俨似乎不是很喜欢啊。”
一缕缕熟悉的檀木香钻入了沈平昭的心田,平添了一丝心安。
“那梁氏的父亲是文召公,长兄承袭了爵位,虽是挂着爵位,却是个无职无权的空闲人,母亲会去找梁家,也真是有些奇怪。今日我的出现强足了她的风头,看来以后我这个嫂子啊,是不会给我好脸色看了。不过呢,”沈平昭抚着杯沿,眼中满是得意,“这河南王府的女主人,我当了那么多年,也不知道和人抢位子是个什么快活的游戏呢。”
梁丘孟恒拎起茶壶给沈平昭斟了一杯,没有接她的话题:“你从小就喜欢雪尖茶,长大了应该没变吧。”梁丘孟恒把手边的小瓷罐的盖子掀开,用樟木勺子舀起一点放入紫檀壶中,“从十四岁起你去石山,每季我都会备雪尖茶,之前五年,虽然自己有喝,但多是浪费,今年,终于可以为你煮一壶雪尖了。”
“孟恒…谢谢。”沈平昭鼻子一酸,一是因为梁丘孟恒的好心好意念着她,二是她在石山上真的很久没有喝过雪尖了。
“别说谢。”他笑笑,“都是用寿阳郡主您的俸禄买的。一两雪尖是二十金,我每次买四两,一年三季,五年了,你自己算吧。还有你郡主的俸禄是七百金,加上成帝规定的每年给你的丝帛金银,你剩下的还是不少的。”
“梁丘孟恒!你放下杯子!你别动!你赔钱!”沈平昭一边追一边喊,梁丘孟恒一个翻身跳上了屋顶,却惊讶着沈平昭也紧随其后。
“珩之你怎么…”
“你以为我这五年在种田?”
一个集万千宠爱的郡主,一个令天宸所有姑娘都钟情的公子,竟在河南王府的屋顶上大打出手,切磋武艺。
这时的他们和世人不知道,这天将会被载入史册,后人羡之,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