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染枫糖》思童

2、间幕一

　　夜，某废弃工厂。
　　听着身后粗重的呼吸和迅速接近的脚步声，唐燃手腕向后一翻甩出刀刃，又一个杀红了眼的怪物撞上墙角，身首异处。环视一周，至少有三四十具堪称狰狞的尸体倒在不算宽敞的过道里，而过道两侧的钢板门后面尚且关押着近百个同样的“人”，不知是不是血腥味传进了屋里，他们变得无比兴奋，刮搔金属的声音混着野兽般尖利的嚎叫，让唐燃大皱其眉，快步走到其中一个房间门口，只见钨钢打造的大门竟像一块破布一样被撕得七零八落，一块将掉未掉的残片上还留着带血的抓痕。冥泉随后赶到，就看见自家主人双手紧握刀柄，眉心紧得能夹断一根百奇。
　　钢门坏了可以再换新的，可是这些控制不住的人，养着也再无意义。她唐燃从不是什么慈善家，更何况，这昭昭惨象，不定就是她最终的下场。自从半年前见过十字架回来，唐燃就心中有数，只是不曾料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她回头，见冥泉立在身旁，“那人说，只要找到十字架的现任主人，事就能成了。”
　　“是谁？”唐燃问。
　　“亚瑟。”冥泉顿了顿，答道。
　　唐燃脸上诧异一扫而过，浮出有点狡诈的笑容，暗自计较一会儿，说道：“也好，爱丽丝修养半年了，也该锻炼锻炼身体，见见故人了。”
　　冥泉见她的表情，立刻拿出手机摆弄了一会，“下个月圣诞夜Antrees 总部有宴会。”
　　“帮我安排行程吧。”唐燃往外走去，蹙着的眉头好歹松开了些。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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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丽丝，你知道什么是穷途末路吗？
　　其实根本不必多嘴问那一句，爱丽丝和秦渊什么关系，敏锐如唐燃，又怎会看不出。更何况，爱丽丝对那人的袒护藏都藏不住，在意之甚怕是本人都不曾察觉。
　　呵，就像那时的自己么。沉默的间隙，唐燃望着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半张脸没入阴影中，自嘲地勾一勾唇角。
　　爱丽丝，你知道墨月的“穷途末路”，是什么意思吗？
　　打从认识爱丽丝，唐燃就一直认为两人算是同类。尽管性格稍有不同，可她那双眼中承载的却与自己别无二致：同样的淡漠无情，同样渴望鲜血和刺激又刻意压制，同样的……无措。更不必提，同样的经历。唐燃告诉过爱丽丝很多事，不过并不包括她其实知道对方是几百岁老妖婆的事，当然也不包括她自己也是这件事。在网吧二楼咖啡馆的会面尚犹昨日，她对爱丽丝说能杀她伤她的仅自己一人，那并非玩笑。爱丽丝也好，自己也好，对这个世界来说，早该是死人了。既然如此，为对方所杀，某种意义上还算是最好的结果。
　　然而，近一年来，爱丽丝变了。她的眼里多了往日不曾见过的神采，起初只是一点点，直到今日，向来云淡风轻的她因为自己对秦家人的挖苦而怒形于色。唐燃惊觉，她们命运曾经或许相似，以后却绝不会相同。
　　呐，爱丽丝，我常说墨月已至穷途末路，不是担心它将不久于人世。万物皆有终焉，但只要执念够深，运气够好，多少还是能扭转乾坤。墨月不过一个□□组织，人死了可以再补，军火资财无不可再筹，哪怕它一夕之间垮了散了，只剩我孑然一人，想重来便能重来。然而，我已经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重来。
　　——我是谁？
　　——墨月的首领，唐燃。
　　——没了墨月的唐燃，又是谁？
　　人信仰其造物的时间，就是这件造物的寿命。墨月诞生至今一百多年，唐燃是它的第一位继任者，那些年她相信自己就是为代替父亲守护墨月而生；不幸的是，当她穿越时空，从悲恸的过去走出来，再次掌管它时，踟蹰也如影随形。而一个连领袖都心存犹疑的组织，其灭亡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对于这件事，唐燃心中说不上难过。诚然，不会有人比她更了解墨月的全部，也正因如此，岁月流转至今，不会有人比她更希望墨月从未存在。
　　爱丽丝，你重又找回了生存的执念，你的命运再次开始；而我依然是停留在过去的行尸走肉，以后恐怕也再无运命可言。
　　几句话轻轻松松让爱丽丝中计，答应对付那根本不存在的“黑羽”，然后抛下自己屁颠屁颠吃美食去了。唐燃都不知道该自豪于自己的机智无双还是该鄙视她的傻白超常。视线一转，落在爱丽丝身边大快朵颐的瘦高女孩身上，唐燃两眼一眯，此时冥泉为她拿来一杯红酒，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向来以冰块著称的脸上居然闪过一丝不安。
　　“你把她送给爱丽丝了？”唐燃开口，听不出情绪。
　　“不是。”冥泉镇定地否认。
　　“……长大了，倒比小时候还怕我。”唐燃沉默半晌，哼了一声。
　　“她没认出我们。”
　　“是啊，毕竟都8年了。”唐燃转身，眼梢上挑，笑得一脸玩味，“你也从毛头小子变成糙大叔了。”
　　冥泉表情保持不变，手却下意识动了动，想去摸脸，又忍住了。唐燃没漏掉这小动作，心情突然甚好，却故作正色道：“去给我拿点北极贝刺身，多抹辣椒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