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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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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柳梢去,离人留不住。
身后有如花美眷,我却要纵马前程,煞风景。
“五爷,现在动身前往开封,日落之前我们应该能够到达。”女子一袭青衣,眉目如画,名曰顾青衣。
我颔首,一手拉过青衣扶她上马,“青衣姑娘坐稳了,在下这就出发。”
我拉起缰绳有些无奈,开封府……何时这“开封”出现的频率好比“陷空岛”一样高了,怪哉到一遇妙龄女子便要送往开封府,好比我身后这位海棠标韵,白巾翠袖的青衣姑娘。我风流天下的白五爷倒成了红花护卫了。
虽然心里有些埋怨,我仍然快马加鞭,城门关闭之前定当赶往开封府,只因这青衣姑娘……
遇到青衣是三天前的事情,我行至洛阳正逢牡丹盛宴,同期各家青楼花魁争霸,而青衣便是今年千姝楼的红牌花魁。所谓红牌花魁,卖艺不卖身,钓足天下男子的胃口,自然拥有倾城之资,绝世之才。虽然我白玉堂自命风流,却也洁身自爱,不会流连青楼之地。与青衣相遇,实属偶然。
那日,我坐在临仙楼内,一边饮酒,一边作乐。这作乐自然指的是花魁大赛,那临仙楼上视野刚好,想看的,不想看的尽显眼底。
青衣上场时,应舞千袖流云,袖似三尺青绸,云动青天明月。此等美人美景是我想看的,而那不想看的便是有人趁此机会,暗下毒手,一寸银针浸着封喉之毒射向青衣项颈。
这毒不仅会死人,还会让人死的很难看,红颜瞬间变白骨是何等的诡异阴森。
我飞身用折扇拦下毒针,台下人多口杂不宜逗留,于是我带着青衣另寻一处僻静之地详谈。详谈之下,青衣与我述说,每年花魁之争不明不白死在台上的花魁数不胜数,各家青楼拼了血本竞争,自然有那些背景不干不净的人做些悖德之事。谈论片刻她知我是锦毛鼠白玉堂后,一下拜倒无论我如何劝说都不起,让我一定将她带回开封府。
于是乎,我在花魁争霸之日,带着本应夺冠的顾青衣,消失袅袅……
入夜前,我抵达开封,在大风客栈住下。
“青衣姑娘,我们已经人在开封,凡事不要操之过急,入夜后我去探上一探说不定能钓只猫儿回来。”我手摇折扇一杯女儿红下肚,顿然神清气爽。
青衣倒是乖巧作答:“一切但凭五爷安排。”
我呵呵一笑煞是满意,让青衣在客栈休息,我出外街上游走一番。
入夜后,行人少了,凉意逐渐袭来,我剪手于身后徜徉而行,说不出的自在。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花如雨。开封是都,开封繁华,开封有包大人,开封有展昭……
我与展昭已经相识数年,个中恩怨很难理清。年少时也许是意气之争,那么现在又算什么,英雄惜英雄,君子之交?虽然和他不太对盘,却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例如,我有强烈的预感,今夜一定能不期而遇。
啊……似乎是自命不凡了,微凉的雨丝顺着耳鬓流下。这清明时节雨纷纷,老天说变脸就变脸,这样的雨夜使得我不得不早点返回客栈,这样的夜遇不到他。
倏然转身,一袭红衣遥在身后。不是他,是名女子,从犬马声色的酒楼木梯缓缓而下。刚迈出数步,又退回屋檐下,看来她和我一样,之前并未发现今夜滴露。
我在揣测这是哪家的女子,良家女子?青楼女子?若是良家女子定是幽会情人,奈何天公不作美,而情人迟迟不到,看来今夜是不免伤心。若是青楼女子……我暧昧笑笑,这样的天色也应该在窑子里面接客才是跑到大街上做什么。
我也是闲来无事,或是担心这名女子夜遇不测,或是怕她因等不到情郎伤心欲绝,我锦毛鼠好管闲事的脾气这辈子是改不掉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名醉汉便缠上那名女子,我走上前笑了笑:“兄台,欺负妇道人家不太好吧。”
那名醉汉眼睛一挑,厉声道:“哪里来的穷酸,别来老子跟前装好汉,这生色场上哪有半个好人。”
我嘿嘿一笑拱手作揖,“在下便是那半个好人。”
话落手起,一拳便让他翻白倒地,冷笑着瞄了瞄地上的醉熊:“哪来的一双狗眼,竟然说本大爷穷酸,真是笑话。”
“那醉汉说的没错,这生色场哪有半个好人,白五爷还是好大的威风,您这双色眼不知盯了在下多久呢?”
那红衣女子抬手摘去头上珠钗,秀发散落恰澄妆影于歌扇,散衣香于舞风,我暗自沉吟,但是当她把发丝束起绑于脑后,我都不知该作何表情对待眼前这个人。
我开始为自己找理由,也许是灯光昏暗,距离太远,我怎没发现此人身高与我相当,身形姿态与那千刀万剐的死猫颇为相似!
我谄笑,手摇折扇偷偷后退三步,这心里就像吃了苍蝇一样的呕啊……苍天啊……
“猫儿好心情,这夜色不错,红妆于市井……”说着说着,我暗觉不对,堂堂锦毛鼠尴尬什么啊,要尴尬的也是那展昭才对,好好男儿红妆徘徊于生色场。
我收起折扇,从头到脚瞧了瞧他那男不男女不女的扮相,差点笑出声来,“展昭啊展昭,你说你开封府的护卫不当,跑来这里丢什么人啊!你看看你这身成何体统,男不男女不女的,”我又走进嗅了嗅,“嘿,你竟然还涂粉,天呐笑死我了。”
展昭凤目一横,这画过的脸生起气来倒还真有一番风韵……只是……这人是展昭哎,什么风韵都成疯狂了,“白玉堂,收起你那半疯不傻的表情,在下公务在身懒得与你这鼠辈斤斤计较,倒是白五爷你多管闲事,让我这牺牲付诸东流。”
我可是头次见到展昭这么气急败坏的神情,所谓恼羞成怒,多半是恼于被我发现这身扮相吧,不管怎样我终是止不住的得意,尽管那得意让展昭眼里的火越烧越旺。
“猫儿,你可别动手,这女装……”他那拳头越攥越紧,我大大的不赞同“不好,不好,别人见了以为我白玉堂欺负女流之辈呢。”
那即将燎上我身的怒火,在一双眼睑覆过之后竟然压抑在眸潭之下没有肆虐,那种景致在夜色中让我终生难忘,好比寒潭中绽开了火莲。
“罢了,白玉堂,你不要再声张,靠过来随我走一程。”
那不温不火的声音又是平地一声雷,我神情怪异的看向展昭:“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靠过去陪你走一程,你发疯也不要拉我陪你疯啊!我白某人还尚未娶妻,不能坏了名节啊!”
轮到展昭嗤笑一声,十分不屑地道:“你白玉堂有什么名声,不就是比恶霸斯文了点,比脓包功夫高了点,今天你若是不陪我走上一程,我明日定当以扰乱公务之罪将你下狱开封府。”
换做往日,我肯定不会被他要挟,不过今天,我受惊的心灵还没有得到平静,我依他心愿便是,正好青衣的事情也要找他说明。
“正好,你随我去大风客栈,那里有位姑娘你得见上一见。”
“你让展某这个样子去见人?”展昭与我并肩而行,言语中透漏着不满。
我暗自好笑:“又不是我让你穿成这样。”
“这也是事出有因,情不得已,我随你去客栈你莫要说我便是展昭即可。”
那英气的眉目有些懊恼,虽然有妆在身,可阴柔中依旧难掩锋芒。即便我不说他是展昭,近距接触又有哪个会眼花的误认他是女子。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刚进客栈踏入房门,我开始有点同情眼前的展昭,那青衣姑娘分明是认得展昭的。
他俩对视片刻,展昭抬手按住额头,被画得微微上扬的眼角眉梢也掩饰不了他的窘迫。若让我实话实说,这样的展昭是别有风情的,南侠温文尔雅,即使我不承认这确是事实。所以女装的他比起顾青衣也不分轩轾。
显然,顾青衣和我刚才一样,震惊的说不出话,熟识的男子旧时印象中硬挺如云松的展昭以红妆出现在眼前会是一件多么震撼的情景,很难用言语来形容,那是足令我失神片刻的冲击。
“白玉堂,让小二端盆水上来。”一声叹息,还是展昭率先打破他二人间的沉默。
我依言吩咐店小二,小二送水到门口时被我拦下了,展昭这情景我不想让第三人撞见。否则很难保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展昭卸妆之后,用毛巾擦拭着面颊,换回男装少了焦躁的情绪。青衣也从震惊中平复了心绪,开口唤了声:“一别经年,过的还好?”
“任职开封府,忙来忙去也就是那些公务上的事。倒是你怎么同白兄一起来了开封?”
展昭对待女子总是温柔得几乎冷漠,言辞中温柔,感情上冷漠,他犀利的眸子盯着我,我复笑道:“白某人总是与展大人认识的女子有缘。”
“是白五爷在花魁大赛时救了我,”青衣接着道,“我恳求他来开封,到了开封府便能见你一面。”
“你入了青楼?”展昭有些诧异,随后又淡漠道:“见我一面又如何,都是旧时江湖儿女,当相忘于江湖。”
顾青衣一脸受伤道:”我知你怪我,但你成名这些年,天天听人提起南侠展昭如何英武,我十分惦念,见你一面知你还好我心里能好受一些。“
这两人……我站在这里算什么,我以为顾青衣如此拜托于我定是有十万火急的冤情来拜见包大人,没想到又是展昭的旧时情人这气便不打一处来:“展昭,你和青衣姑娘慢慢叙旧,我下楼喝酒去了。“白玉堂,你别走!”展昭走过来拦住我,又看了看顾青衣,“我与顾姑娘没什么好谈的,夜深人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合礼法,有什么事,明日展昭再来拜会。”
“倒是白兄,我们许久未见,有些事情展昭还要和你述说一下,今夜不醉不归。”
展昭掷地有声,话语坚决,举步就走,我看看顾青衣给她一个安抚的笑容后也随展昭去了。
我到酒肆时,他已经自斟自饮起来。昏黄的烛光,抽动地跳着,映照着他那分不出喜怒的脸孔。我走到桌旁坐在他对面,也自斟了一杯,对于酒我是不会拒绝的,我嗜酒,侠者又有哪个不嗜酒的。
我把遇到顾青衣的始末说给展昭听,他听过似乎并不以为然,又是一尊月白道:“你不出手,她也不会有危险,她会武且武艺精湛。”
我也畅饮一杯讽刺道:“是白某多管闲事了。”
“你本就好管闲事,该管的不该管的又有那样你会放过。只是这顾青衣的事情,切莫去管。”
“哦?”我顿觉好笑,这展昭难不成是迁怒我与他昔日情人有所瓜葛,“你该不是吃醋吧?”
闻言,他怒目而视:“你这人狗嘴吐不出象牙,你我都出身江湖,这江湖人都不简单,江湖出身的女人更是不能沾惹的,你别自命风流到最后惹得一身腥,展某也是好言相劝。”
我重重放下酒杯,气道:“你这也算好言相劝,何时展大人说话也这般咄咄逼人。你当我白玉堂是什么人,见个好看的女人就头脑发热么?枉费你我相识多年,竟然这般折损于我。”
我站起来指向展昭,“老子跟你说,你和那顾青衣的事情老子没兴趣。如果爷爷我喜欢青衣,也用不着你来管。”
吼过之后方觉心中畅快,怒饮一杯提剑便走。今日之事弄得我心中郁闷,都是那展昭罪该万死。我远道而来,把他的女人送给他,竟然这般脸孔。气愤之余,我又回首酒肆,那人仍旧自己饮着浓浓烈酒。
我动气腹内火热一团,方才察觉这酒异常浓烈,展昭通常是不会选择如此烈酒。有时我真不明白,那样一个人,怎么会阴阳怪气的,时近时远时好时坏,如今又独自一人若有所失。
他幽幽的目光睇过来,他有一双美目,那眼神似乎希望我能陪他宿醉。也许今天的酒有些烈,喝得头脑发热,双脚径自顺着他的意思走回了酒肆。
“坐下,”他替我满上一杯,又为自己斟满,“我跟你说我和顾青衣的事情。”
“老子不听。”我接过酒杯,赌气道,他的事情管我什么事啊。
他端过羊脂玉醅,唇边逸出三分笑意:“回都回来了,不听我也说。”
展昭那笑,就像吃定我一样,自顾自的笑着,自顾自的喝着,自顾自的说着。
说他年少与顾青衣的故事。“我为官之前也是游走于江湖的,你知道。顾青衣与我在天山相识,当时她说她身患重病必需天山雪莲才能救治,青衣很美,是不是?"
我哼笑,算是默认。
“是很美,即便现在也仍然令人心动,何况当时年少耽于美色也是常理。我和她朝夕相处,我动情为她上天山取雪莲,然后亲手交给她。”
上天山取雪莲?他就这样一笔带过,说的云淡风轻?他可知上天山多么艰险,天寒地冻不是人能忍受的。不过,他怎会不知。雪莲是他摘的,他这个人啊,就是善于隐忍,风光于华表,苦难藏于身后。
“你可知我欲给她雪莲的时候撞见什么,一个男人,她依偎于那个男人怀中。她说,有人已经替她摘取雪莲,九天冰莲露指日可成。我当时愤怒的冲进去,结果不过是被嘲笑一番罢了,那个男人很厉害,我伤了雪莲被抢,如此自然。很可笑吧?”
我笑他:“你真是自作自受。”
眼前人低眉敛目,让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他道:“我说这些,不是博取同情,展某不需要同情。往事不可追,我只希望你不要和顾青衣走的太近,那个女人不简单。”
“我自有分寸。”这样不堪的往事述说给我听,我没有加以安慰,如他所说,展昭不需要同情,需要的只不过是我陪他畅饮一夜。
我低头饮酒,他眼光迷离,我们不醉无归。
翌日,我和展昭重返大风客栈,走到青衣房前大感不妙,破门而入,果然人去楼空。室内并没有打斗的痕迹,只是桌上留有一张字条,上面写道:
“白玉堂,你我井水不犯河水,奈何花魁争霸之期阻我计谋,今日你若想顾青衣安然返身,便拿洛家庄翔龙碧落醅七日后洛阳临仙楼换人。”
展昭从我手中夺去字条,沉思片刻,不知作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