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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陌上人如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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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九九正专心的看着地面,听到大喊也没有在意,只是一心瞧着地上的蚂蚁,似那是什么有趣的东西,赵余见着孙小有几分嗤笑的神情便喊出了那句话,然后趁她一时精神放松刺向她心口,但不知是不是失血加紧张的缘故,他突然觉得全身发麻头脑眩晕,他出声想要说句话,却见一旁的齐肆忽的睁大双眼倒了下去,然后他也倒了下去。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形势就变了。
孙小愣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本以为自己会死,但如今要让她死的人却死在自己面前,她懵了几秒而后回头望向那个依旧没有抬头的姑娘:“多谢怪医救命之恩。”
“恩。”柳九九应了一声,终于将视线从蚂蚁身上移开,落在孙小身上。
“你还挺厉害的,我没有中毒吧。”孙小靠着墙坐下,大口喘着气,刚喘了一口又闭了嘴,因为突然想起这里空气不干净。
“我用的是毒虫。”柳九九这么说了一句,孙小一下子放松下来:“不早说。”
柳九九瞥她一眼,继续低头看地上蚂蚁,孙小往她身旁挪了挪,才看清那并不是什么蚂蚁,而是一群毒虫,正围绕着桃花打转,看上去奇怪却很有规律,孙小瞧了许久,只觉得有些晕。
几只毒虫与赵余等人身上爬出来继续守在原地,眼看着赵余齐肆二人身体渐渐溃烂,孙小一阵后怕。
目光又放在那群毒虫上,孙小觉得有些奇怪,那些毒虫似乎不再规律的转圈了,它们似乎冲着她来了?
“这……这……这?!”有几只毒虫已快爬到她手边,在她快要叫出声之时,柳九九柳条一拂毒虫便顿住了,而后在孙小的注视下慢慢爬上柳条,钻了进去。
“你再不包扎一下,可能会死。”
孙小连忙低头,才发觉伤口已经裂开了,手心处也被柳叶刀扎破流出血来,这才明白那些毒虫许是闻到血味才冲她来,于是道:“多谢,你有伤药吗?”
对面的少女怔了怔,许是没见过这样直白的人,但抬眼时却扔了个小瓶过去,孙小撕下衣角,自己包扎了肩膀及手心,但胸口处不好上药,只涂了些伤药便罢。
在小巷中坐了半晌,眼见着日头偏西,院中似乎只剩她二人,孙小便瞧着那个坐在石头上看晚霞的少女:“我们还能出去吗?”
柳九九眨了眨眼睛:“可能。”
话音落地不多时,便见着南边走来一个面容与南宫羽有五分相像的人,穿一身白衣,头发松散,腰间悬一玉佩,玉石透亮清澈当是上品。
“家弟胡闹,还往两位姑娘海涵。”南宫离温文有礼说道,又看向柳九九:“家弟似乎拿了姑娘的什么东西,但现下他昏迷在床,我们也不知是何物,如若姑娘有空可自行去拿。”
柳九九摸了摸自己的酒葫芦:“我会去的。”
孙小在一旁道:“现下可以出去了吗?”
南宫离温声道:“这里不过一处迷宫,随我走便好。”
“不是阵法?”孙小问。
“自然不是,如今阵法一道早已失传,小小洛阳城如何会有这般高深的东西。”走过一个巷口,南宫离只转了几个弯便带着两人走了出来。
“既然出来了,那便请姑娘们自便了。”南宫离说着,从身上掏出两块精致的木质牌子来,工艺看起来很是不凡。
“这牌子是我南宫家令牌,日后在洛阳城有何不方便,用这个可以少些麻烦。”
孙小看了柳九九一眼,见她收了,她便也收了,待到南宫离离去只剩她二人的时候,她看着柳九九的侧脸道:“承蒙你搭救捡了条命,又白得了块牌子,感激难以言表,近几日我都会在洛阳城,你若有事来庆阳客栈找我,我必定舍命相帮。”
说话声铿锵有力,活脱脱一个江湖侠女。
柳九九笑了笑,也不答话便走,却被喊住:“对了,我叫罗韶,千面罗韶,就专精个易容术什么的,是个杀手,你要有想杀的人又不愿动手也可以交给我。”
柳九九挥了挥手,声音从前方飘来:“明天我去客栈找你。”
“啊?”
太快了吧,这伤还没养好呢。
南宫家。
宽大舒适的床上,南宫羽正割腕放血,精美的青瓷碗中很快便放满了一整碗紫色鲜血,浓郁粘稠,带着略微苦涩的香气,他脸上虽有着轻松笑意,但只是一碗血的量对他而言似是有些巨大,不多时便面色如纸。
“公子,大公子回来了。”一位侍女敲响房门,低头说道。
“恩。”
“那几人被“千面”罗韶和怪医杀了。”
“杀便杀了。”南宫羽从床上拣出一根浸了伤药的浅红色绷带绑好伤口,混不在意道。“那怪医呢?”
“住在城中。”
南宫羽眸子眯了眯,望着碗中紫的浓郁的鲜血,从一旁的书桌上拿起一颗黑色药丸吞了下去:“大哥在书房吗?”
“是。”
“你去监视怪医动向。”南宫羽吩咐了一声,换去身上染血的衣物出了房门。
今夜月色极好,南宫羽望着前方栏杆,唇角微勾,眼中紫意横生,唇红如血,偏那张脸却苍白如纸,月光衬得他那张俊俏的脸如成了形的精怪,妖魅之极。
“毒解了?”刚进书房,便听见那个惯常围绕在耳边的声音。
“还没有,不大好解。”南宫羽捡过桌上一杯茶润了喉,长长吐出一口气:“这可是宿紫,十大绝毒之一。”所谓绝毒如何好解,不然他也不用放血来分解毒素了。
“你真当毒罗刹是吃素的?她教出来的弟子如何差得了,我听暗卫说你捉了她一只蝉,你真当她无可奈何吗?若不是前段时间她在江湖上对上几大门派战了一场,受了暗伤又失了不少毒,你以为她今日会只给你下上一点绝毒便罢吗?”南宫离说道。
南宫羽放下茶杯,把玩着桌上一只玉雕,闻言眉头一挑:“我倒是听说过这件事,不过没太注意,她对上哪些门派了?”
“便是那些剑盟,丐帮,及七绝拳一派,再算上些乌合之众,也是不小的规模了,虽然比不上她师父毒罗刹当初那场盛大打斗,也算是近几年来的一场重大事件了。”
南宫羽将目光从玉雕上移开,望向窗外那一轮弯月:“这些门派,平日里有什么事便缩着,欺负个小姑娘倒是很顺手。”说完似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站起来道:“不过这样才能配当我南宫羽的妻子啊。”
南宫离看他一眼,屋中烛火明亮,能清晰的看出他眼里的真切笑意,于是抽出一卷书坐下:“你若能带回来同她成亲,那便罢了,成不了便自己去领罚,你这一场比武招亲闹的太凶,我可没办法帮你背这黑锅。”
南宫羽从怀中掏出一卷书来扔过去,正正落在南宫离面前:“放心,这次不会害你受家法了。”
南宫离瞧着十分古朴的书皮,知晓这是前些日子找了许久也没找到的那本古籍,头还未抬,便有开门声,南宫羽的声音自外面传来。
“下次找古籍,记得问我一声。”
南宫离笑了笑,起身剪了剪烛花,南宫家的书库有多大,这世上几乎没几个人知晓,总之若论起书本,这世上没有一家世家能多的过南宫府,便是皇宫藏书阁也一样,从书海中找一本古籍有多难,从他寻了三日也没找到便能看出来。
“过目不忘,真是羡慕啊。”
夜深之时,在路边吃了一路的柳九九回到了客栈,经过洛君安房门时,她嗅到一股甜香,却也没在意回了房。
点了灯,敞了敞窗,柳九九将身上葫芦摘下放在桌上,倚在窗边小榻上看星星,南疆的夜空很好看,星星又亮又大,在贫瘠荒凉连花都开不出几朵的南疆,看星星是柳九九最喜欢的事情,而来了古燕,这个爱好也未曾消失。
方才那人没有问她要解药,也没有要将蛊蝉还回来的意思,保不得便要去上一趟那南宫府,只是对于这个似乎懂得阵法的家族,她倒是有几分顾虑,不过这只蝉与她相依为命许多年,让她放弃却是万万不能的。
明日,潜进去看看吧。
夜色渐浓,白日里折腾半天也很是有些困,柳九九正准备关窗睡觉,从屋顶却突然落下一块碧绿的玉来,她看着眼熟,便伸手接住了,玉还有些温热,上面刻着和玉两字。
她愣了一愣,便听见房顶有人走动的声音,她静静听了片刻,刀剑之声不绝于耳,瓦砾碎片也渐渐落下,一同落下的,还有一张比玉还熟悉的脸。
那人深深看了她一眼,飞速动了动嘴唇,落地时捂着伤口快速走远,洒了一地鲜血,散了一袭甜香。
那甜香是追魂香,沾之便消不掉的追踪之毒,那人是和玉,隔壁清秀公子的书童,他落地时的眼光是祈求,他对着她这个陌生人祈求。
他说,拜托。
拜托她什么,她想她很清楚。
隔壁那个公子,似乎有难。
交错偏僻的小巷中,和玉捂着伤口艰难前行,这伙人是来杀他的,虽然心里知晓却依然担心自家公子的安危。
耳边破空声想起,一柄大刀直直劈了下来,肩膀再挨一刀,左臂便彻底用不得了。
好在他自幼练的是双剑,如今右手还有柄剑,于是便转身与来人打了起来。
手中长剑飞舞,到处是血腥味,混着那股厌恶的甜香,早知道求一求怪医多好,但是求了也解不得,除非将血全部放光,但那与死又有何两样,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那副软弱的样子护不得公子。
和玉又开始走神,自做了公子的书童他这个毛病就多了起来,身后又来了个黑衣人,他一边走神一边感应,与自己一样是用剑的。
身体很是疼痛,受伤不浅的他勉力招架着两人攻击,看着那柄沾了他鲜血的刀便不由想起他的车夫,半月前从城里出来时一行有八人,如今就剩他一个了。
其实心里是知晓今夜无论如何是活不下去了,但是却怎么也不想放弃抵抗,若是侥幸活着,还能再回去给公子沏杯茶。
自己若死了,那便只剩下公子一人了,虽说自己死了公子多半能安全回城,但还是很担心啊,皇城里那几群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目光稍稍有些涣散了,他想起方才看到的那张脸。
如果是怪医与公子一起,当是能护公子一路周全的吧,反正自己这伙护卫都死了,王城里的人也该安心了,给公子的打击也算是很大了。
只是,希望他能好好活着就好了。
意识渐渐涣散,身体沉重的像石头,他重重跌下,双腿受伤,右臂也彻底废了,眼前血光一闪,便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小巷中,一颗人头落于地上,因为不甘心所以未能闭上的眼睛便瞧见了今夜的夜空。
一轮弯月挂在天上,散着清浅的光辉,周围星光璀璨,点缀着漆黑的夜空,和玉是第一次觉得天空这样好看,也是此生最后一次。
公子,今夜有月,也有星。
如若此生要踩着无数人的尸骸才能活下去,那请您无论如何也要笑着送别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