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档鬼故事》白无饭

7、幽厉王

　　已经入了秋，这个秋天我是不好过了。自从上次厉鬼来袭之后，总有三三两两的鬼魂来找麻烦，不过都是些不成气候的鬼，生前没做过坏事，死后也没伤天害理，只是凭着对我前世的恨意挣扎着游荡了几千年，那些鬼身上的煞气根本喂不饱红衣。有趣的是红衣似乎都认识。
　　一周前还是枉死的护卫、宫女这类鬼魂，三天前已经升级成劝谏的大臣、被害的将军了，这几日倒是难得的平静了下来。经过深思熟虑我把工作辞了，万一我工作的时候有只鬼突然跳出来大喊一声：“暴君，纳命来！”我是不可能面不改色的继续工作的。再言之，出现的鬼魂力量越来越强，红衣从轻松克敌到全力才能击退对方也不过几日，它需要更多煞气供养恢复力量，我的安全才能得到保障。
　　此刻我正在收拾东西，打算来趟说走就走的旅行。按照目前的情况分析我被各路鬼神干掉是迟早的事，但在此之前能活一天就要享受一天。
　　现在是正午，一般这个时候是没有鬼上门的，红衣也躲进龙凤佩里修养。我正在打印自己的旅游计划和攻略，忽然传来门铃的声响。我在这个城市除了几个关系较好的同事是没有朋友的，从前的朋友也不知道现在的住址，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候，谁会在这时候上门拜访？
　　我小心地走到门口，透过门孔向外看去，是个小姑娘，看上去十六七岁的样子，还穿着附近高中的校服，扎着马尾辫，水灵灵的皮肤配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充满朝气。我瞬间就卸下了心防。
　　“小姑娘，你……”我话还说完，一把锋利的长剑就向我的喉间刺来。我没有能力躲开，甚至连闭上眼睛都来不及，我眼睁睁地等待自己死亡。
　　但是，我没死。替我挡下剑的是那只只会说说话，吓唬吓唬人的话唠鬼，它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小小的身躯迎上那把长剑将它阻在半空中，剑尖穿过它的身体，它慢慢地散成透明的颗粒，直至完全消失，那剑哐的一声也摔在了地上。
　　“当年横行人间的幽厉王，如今只会躲在小鬼身后了吗？”那小姑娘声色俱厉，稚嫩的脸上配上那副表情只让人觉得可笑。
　　“红衣。”我小声一唤，红色的烟气就从龙凤佩中飘出，缓缓显出身形。我没有看他，只是有些迷茫的躲进角落。
　　我想起匪君说过，道士也是要杀我的。只是这些日子来的都是鬼，我有些忘了。
　　这个角落是鬼来袭时我和话唠鬼藏身的地方，其实并不隐蔽，只是稍稍脱离了战圈，若是稍微强些的家伙是随时可以伤到我们的。基于对红衣实力的信任，也是想围观战斗的愿望，我们就一直藏身在这里。
　　三天前，我们最后一次一起躲在这里的时候，话唠鬼流着口水看着战斗说：“如果我能像红衣大人这么厉害就好了。”
　　“做梦吧。”我瞥了它一眼。
　　“你放心，我像红衣大人那么厉害以后会稍微保护一下你这只弱鸡的。哈哈哈”
　　“……”
　　“我说真的哟！我一定会是天底下最讲义气的话唠鬼了！红衣大人好厉害！红衣大人加油！”
　　我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看着红衣和那个小姑娘几乎看不清的身影觉得有些玄幻。这一切都是真的吗？眼前越来越模糊了，我仿佛又看见烈火中的那个她了。
　　她似乎年纪还小，披着一袭白色的孝衣跪在冰天雪地里，依旧是背影，从我的角度看上去异常高大，我应该是躺在她身后的。我看见有个模糊的人举剑穿过她的右肩，她一动不动。白色的孝衣白色的天地里，她几近于透明。
　　无法宣泄的愤怒和烦躁让我感到憎恶，我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维了，我的身体凭着愤怒行动起来，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力量。
　　红衣和那个小姑娘的战斗陷入了僵局。红衣的力量还是太弱，而那个小姑娘只是看上去小而已。在被愤怒操控的，或者说被前世操控的我的眼里那个小姑娘不过是个几百岁的老太婆，弱的可怜。
　　那活了几百岁的老太婆似乎是有恃无恐，在打斗时连结界也没有布置 ，完全不担心会引发普通人的恐慌，现在的道士都这么嚣张了吗？红衣被一圈黄符围在了中间身体的活动受到限制，那柄长剑化成无数把，将它上下左右的空间都制住，它已经力竭了，一切似乎成了死局。
　　前世呵呵一笑，闪身到了那老太婆面前，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她的脖子。那老太婆全身的力量都溃散了，黄符和长剑都散落在地上，一眨眼她那少女的表象也破裂了。出现在我眼前的是一个皮肤如老树皮一样打着褶子的老人，脸上还有奇怪的隆起。
　　手指微微一收拢，那老太婆连反抗都来不及做就直接化成了飞灰。我仿佛是一个旁观者，但却是事实上的执行者，我能感知到那种干枯而粗糙的皮肤，我能看到对方眼里的挣扎和恐怖，我能称量出那些飞灰的质量，但我不能操控自己。这就是我前世的力量吗？
　　真是，让人羡慕的力量。是的，羡慕。如果有了它，我就不需要东躲西藏，不需要接受任何保护，不需要害怕未知的阴谋。
　　“王！”
　　前世回头时红衣已经半跪在地上，左手握成拳捶地，右手握成拳横在胸口，它仰视着我，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里充满了仰慕。
　　前世伸手，摸了摸红衣的头。“乖孩子。”这不是我的声音，这是一个极富磁性的男声，声音里带着些欣慰和赞赏，只一个声音就能想象出他的绝代风华。他和红衣对视着，这是隔世的交流。
　　只是……
　　“前世，我的身体坚持不住了！”我在心里吼道，
　　“抱歉。”温文尔雅的回答，我昏倒前想的是，听这声音我前世也不应该是一个暴君。
　　我是被半夜偷袭的鬼闹醒的，醒来时红衣正在收拾它。今天的红衣似乎格外卖力，几乎招招致命，对方手足无措，红衣正要下杀手，那鬼突然叫道：“将军！”和往日不同的是红衣并没有因为对方是生前所知的而手下留情，它杀的干脆利落。
　　吸收完煞气后，它嫁衣上的龙凤禁锢似乎松了松，它的力量应该又恢复了一些。我想到之前它解决完来袭的鬼后能力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怕是它其实并没有吃掉那些鬼。如今如此行事，应该是因为前世。
　　它察觉到我的醒来，语气里有些不自知的欢喜：“王？”
　　“我是孙静。”
　　红衣的眼神暗了暗，潜回龙凤佩中。
　　我想到匪君说红衣是只听话的狗真是形容的一点不错，只是它效忠的不是转世的孙静而是前世的幽厉王。无论前世还是转世，我和幽厉王本质上都是一个灵魂，对很多鬼和道士而言向我复仇便是报了前世对幽厉王的仇了。但是，我和周厉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周厉王之所以是周厉王是因为他的出生，他的经历，他的爱恨情仇，而孙静之所以是孙静也是因为孙静的生活环境和人生经历，哪怕我和他是一个灵魂但也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这是我抗拒了解前世的一切的原因。
　　我被动地承受原本应该对幽厉王的仇恨是因为无力抵抗，如果有一天，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让所有人知道幽厉王是幽厉王而孙静是孙静，我只想过一个属于普通人的平淡生活。
　　我的旅行计划还是因为其他事搁浅了，还是因为我多余的善举。
　　我当时正坐在高铁站候车，因为离发车时间尚早，我正戴着耳机发呆。突然面前出现一张纸，我定睛一看发现是一张募捐单，是儿童福利院的募捐。我抬头才发现递募捐单给我看的是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发现我看他，他害羞的冲我笑笑。我身上仅剩几十块的现金索性都给了他。他从喉咙里压出一声谢谢，指着募捐单让我签个名，接过单子后红着脸跑了。
　　如果事情到此为止我的旅行计划就不会胎死腹中了。小男孩转身跑的时候我看见了他身后蓬松的大尾巴，看那毛色和形状小家伙应该是只松鼠。道士和鬼都见过了，如今倒是见到活的妖了。我心里自嘲。
　　只是一转眼的功夫小松鼠又跑了回来，拉着我的手就跑，边跑边叫道：“姐姐，有道士！”一听这个就变成了我拉着小松鼠跑了。
　　小松鼠指路，我跟着它七拐八拐的拐进一个死角。眼看着就要撞上墙了，我的尖叫还没出喉咙，眼前已经又是一番景象了。我们又回到了大路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只是这里已经不是高铁站附近了。小松鼠拉着我向路边一家新建成的福利院走去。
　　我的理智回笼，试探着问了一句：“小家伙你怎么知道我怕道士？”小松鼠的尾巴得意地抖了抖，脸红扑扑的看上去还是很害羞，它低声回道：“因为姐姐身上有很厉害的煞气！师傅说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有这样的煞气。”
　　“我们到了，这里有师傅，很安全的！姐姐？”小松鼠一回头，红衣正好以防御的姿态出现在我身后。

作者有话说

　　前世是美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