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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山葬2 ...

  •   我实在一无所知,对于他的死,对于引路人,对于这里的丧俗。在这样的境地,我不知所措。
      鬼魂的力量已经越来越大了,我察觉到白线有了明显的崩裂感。突然,我眼前一闪,红衣女鬼突然出现。何欢的鬼魂霎时间安静下来,缩在一角,仇视地瞪着我。
      “孙小姐,有什么事吗?”何欢的父亲发觉我有些奇怪,小声问道。
      “没事。”我摇摇头,试探着问,“仓促间接到消息,我都没反应过来,匆匆赶过来,倒是什么都不知道,连他怎么走得都不知道。他……”
      何欢的父亲默了默,看了眼怀中的妻子,声音更小了:“阿欢他惹了邪遂。”他使劲地闭了闭眼睛:“阿欢从小就是个执着的孩子,小时候我和他妈都认为这样的性格挺好的,也没有悉心引导。没想到这孩子长着长着,执着就成了偏执。”他有些哽咽,缓了缓,才继续说。“其实,阿欢和孙小姐交往的事我们家里都知道。我记得阿欢那时候才大二,每周回家一次,每次一回家就阿静长阿静短的说着。我和他妈妈都有些吃醋。”
      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场景,苦涩中露出一个幸福的微笑。“只是没想到他会对孙小姐做出那样的事。”他又突然转了口气,歉意地看着我。
      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呀。我看了眼角落里何欢的鬼魂,感觉大脑里有一道屏障打开了。“孙静,做我女朋友吧!”大男孩拦住年轻的我。甜蜜的画面被血色侵蚀,男孩的脸上笑容纯真,他的脚边却是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猫,暗黄色的毛被血染红。“阿静是我一个人的!”他喃喃地念着,“阿静是我的!”那是我们认识第三年,猫是我最近捡回来作伴的,其实我已经和他分手了,他的偏执严重影响我的正常生活和工作。
      “疯子!变态!那只是一只猫!”是我的尖叫声。然后呐?男孩想要靠近我,我将手边的东西全都砸向他,然后是疯狂的追逐,我跑上了出租车,在混沌中买了机票,逃离了这座城市。记忆渐渐清晰起来,但是面对癫狂的鬼魂似乎连最后的愧疚也被消磨了,那样疯狂的爱,真的是爱吗?我的心又重新冷硬起来。“招惹邪遂,是什么意思?”我撇了一眼被红衣女鬼看管住的何欢,又看着仿佛陷入美好回忆的他的父亲,犹疑地问道。
      何欢的父亲一怔,尴尬的低下头,不说话了。“是和我有关的吗?”我必须要搞清楚,我冥冥中感觉到这和我最近的遭遇有关,尤其是和那位托我养鬼的大师有关。何欢的父亲还是不说话。
      “何先生知道什么是引路人吗?刚才何欢的祖爷爷说我是何欢的引路人。”我换了个方向问。“祖父他,和你说话了!”何欢的父亲显得很惊惧。
      “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祖父八十岁生了一场大病。按说他那样的年纪加上一场大病是活不长的,但是他奇迹般的熬了过来,从此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大约在一年前,祖父突然和阿欢说话了,大家都吓了一跳。祖父他说,阿欢惹了邪遂,再不停手就活不过明年了。祖父他八十岁鬼门关打了个转,命捡了回来却再也不能和普通人说话,阿欢惹了那些东西,算不得普通人了,祖父才能和他说话。”何欢的父亲小心地看了我一眼,“引路人是我们这里的旧俗了。我们这边的人认为死的不安宁的人会被困在村外面,只能找到一个引路人引他进村,引他入坟,才能让鬼魂安宁。自从施行火葬以来,又多了一项风俗。去火葬场路上要先有阳气足的大汉三个开路,一个喝退邪气,两个锣震精灵,引路人随后,才能保证死者的灵魂能够安息,不被勾去做孤魂野鬼。”
      “孙小姐……”他欲言又止。“我有阴阳眼。”我叹了口气,“何欢他很不安宁。”
      “你看得见阿欢!”何欢的母亲突然叫了起来,“他怎么样?他好吗?瘦了没有?我能见见他吗。我的阿欢!我的阿欢!我的儿子!我的儿子!”她忽然嚎啕大哭起来,仿佛母亲的哭声唤起了儿子的神志,鬼魂停止了挣扎,低着头,缩在角落,红衣女鬼还是紧紧地盯住他。
      “他的鬼魂似乎被什么控制了,情况很不好。”我定定地看着何欢的父亲,“如果要让他安息的话,我必须了解所有的事。”
      “我告诉你!我全都告诉你!只要我的阿欢不再受苦!我什么都可以说!”
      “玉珊,我来说吧。”何欢的父亲已经完全看不出从前意气风发的精英律师的模样了,他的神色疲乏而苍老,就是一位承受着丧子之痛的普通的丈夫和父亲。
      “孙小姐突然离开以后,阿欢就病了,我们把他接回家里,他妈妈辞了工作安心照顾他。突然有一天他就好了,再也没有提起过孙小姐你的事。但是渐渐我们发现了不对劲。他母亲跟着他,发现他把你没有带走的东西都带了出去,不是扔了,而是交给一个奇怪的男人,他叫那个男人大师。我们问他在做什么,他说是让你回来。我们当时没在意,但是就见他一天天削痩下去,怎么补也补不回来。后来发现他每天都在放血养一块玉,我们远远的看了一眼,那是一块龙凤佩,妖异地很。他跟着了魔一样,我们怎么也拦不住。有一天突然就晕倒了,送去医院才发现活不了几天了。他躺在病床上,天天念着,阿静快回来了,阿静快回来了。”
      何欢的母亲仇恨地看着我,似乎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些话:“我想知道当初孙小姐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阿欢!?”为什么?是啊,为什么?是因为那只被开膛破肚的猫,当然不是。
      我目光转向何欢的鬼魂,不经意看见红衣女鬼的盖头似乎被吹起,一张模糊的脸若隐若现,很美,但是看得出不是女子。
      “因为他杀了我的孩子啊。”我听见自己这么说。
      是的,孩子。我是打算和他过一辈子的,发现自己怀孕后就打算直接和他说结婚的事,但是……太久不回忆的事现在想来大脑还有些刺痛,心理上已经完全接受和告别了痛苦,可是身体还是本能的疼痛。
      真的是非常清晰的记忆,那天是何欢的生日,我穿了一条红色的长裙但是没有化妆,我亲手将化验单精心包装,在裁纸的时候手上还不小心划了一道小口。我们的小家也布置的非常温馨,门口的鞋柜上还摆着一个中国福娃,胖嘟嘟的很可爱,是何欢买的。
      我记得我亲手把包装好的化验单给笑得开怀的何欢,他打开以后脸色突然阴暗下来,他慢慢地靠近我,颤抖着阴森的声音说:“阿静,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阿静应该是我一个人的啊!阿静,打掉它,好不好?我只要阿静,阿静也只要我,好不好。”
      他跟疯了一样的抱住了我,用温柔的诡异的声音在我耳边喃喃地求着。他抱得越来越紧,我突然感到一阵疲乏,昏昏沉沉间听到他说:“阿静,醒来以后就只会有我了呢。”
      我是在医院里醒的,我能感觉到孩子已经没了,雪白的墙壁让我感到眩晕,我看到病床旁的何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像颗小太阳。他说,真好。
      分手和远走就是在那之后的事。
      这些事我没必要告诉这对晚年丧子的夫妻,我的一句话就足以让他们安静了,何必自揭伤疤,可怜又可笑。离火葬场已经不远了,蓝的泛白的天空中已经看得见那个刷着灰漆的大烟囱,车里诡异的沉默。
      红衣的盖头已经完全消失了,它的确不是只母鬼,即使美的足以让人忽视性别,但是客观事实还是不容辩驳的,它是公的。这张鬼脸确实美艳,只是它的嘴唇被黑色的丝线密密麻麻的缝着,生生的毁灭了美感。它定定地盯着何欢的魂,我神使鬼差的开了口:“我还要养你一段日子,不知道该唤你什么,就叫你红衣吧。”它是不能辩驳的,只是有些诧异地看了我一眼,眼神又重新变得无神。
      到了目的地以后,一阵钟声过后,我便被请下车。我发现手中的白线的质感渐渐消失,何欢的魂也清醒了过来,正悲伤的看着我。
      “要正式告别了,来世再见。”我冲他笑笑。他点点头,跟着自己的遗体消失在我眼前。
      我没有问他有关龙凤佩,还有大师的事。没必要,不是吗?我看着浮在我身前红衣,总有一天我会找到所有真相。
      葬礼我并没有参加到最后,所有的恩怨都随着那个灵魂消散了,谁也不欠谁了。据说葬礼的最后一步是上山,在下午最热的时候,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必须跟着送骨灰上山的人上山,在建好的坟前绕上一圈就会得到亡者的祝福。我觉得好笑,死人还会祝福人吗?
      红衣自从那日从阴阳佩里出来以后就再也没回去了,它有时不经意扫过阴阳佩的眼神里充满了毁灭的狂热,我在这个不正常的世界里越陷越深了。
      我还没有销假,直接回家以后发现大师早已等在家里了。他还是原先那副邋遢的模样,翘着二郎腿倒在我的沙发上。他闭上了那双血红的眼睛,就像是一个普通的流浪汉。
      我家养的话唠鬼正瑟瑟的缩在墙角,看到我回来兴高采烈地扑向红衣的裙角。真的很怂。
      “好久不见,最近过得很滋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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