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岩生

59、五十九 六公主

　　六月，整个长安城瞧着是花红柳绿，大好风光的。可来往的行人却匆匆忙忙，甚少见人面带喜色。

　　大燕的嫡公主，就要和亲鞑靼了，对大燕而言，这将成为永远洗刷不尽的耻辱。

　　偶尔有人在私下议论，说道激动处也是拍桌子打板凳的，很是不满。

　　这个朝代已经延续很久了，它腐朽了，它堕落了，这个皇室不配继续统治这片土地了。隐隐的，有些风气不太对了。

　　燕成帝瞧着精力越来越不济，有人认为他或许是在为平乐和亲的事儿郁郁寡欢，却只有平乐知晓，这是他的身子不好了。

　　当年的毒，曾经肆虐了燕成帝的身体。

　　她的父皇，真的是一个好皇帝吗？平乐扪心自问，不是。

　　他以为这是中庸，这叫守成之君，可实质上，这是糊涂啊。

　　六月初七，益嫁娶。长安城中一片红，瞧着还是颇为喜庆热闹的。可这周边挤挤攘攘的人群面上，却看不出多少喜庆来。

　　坤宁宫中由于历来是皇后的寝宫，反倒是没有那些婚礼的装饰，但是为着喜庆，祝嬷嬷将宫中的纱幔换成了红色，平乐也未有说什么。

　　平乐端坐在梳妆台前，几个大宫女都伺候在她身边。只见长乐身着大红色金丝绣凤纹喜服，这喜服是宫中尚衣监这几个月细细绣制出来的，端得是精致华丽，尽显大国风范。

　　这喜服用的是最好的料子，瞧着是流光肆意，摸上去也是丝滑无比。尚衣局用那最好的裁缝来为平乐量体制衣，随后又用那最好的绣娘来绣衣。

　　金线是可劲的用，喜服上的红宝石最小的都有平乐大拇指那般大，可见燕成帝是下了死命令了。更别提那些个珍珠了，简直像是不要银子似的霍霍。

　　整个十二层喜服，领口袖子，没有一处不精致，这般华贵的喜服反倒是更衬得平乐姿容出众了。

　　绣鞋上用金银线绣着云纹，又镶嵌着两颗龙眼大的东珠，走起路来还一抖一颤，端得是精巧无比。

　　再说放在一旁的凤冠，金子成色十足，上面的宝石十足十的好。便瞧那凤凰眼睛那儿点缀的红宝石，清澈透亮，竟是一丝杂质也无。

　　六公主一进来便瞧见了端坐其中的平乐。要是往年，她瞧着这般景象，或许会嫉妒发狂，可现下，她心中竟只余了淡淡的心酸。

　　清兰正站在平乐身后，手中拿着一柄象牙梳子缓慢的梳着。平乐的头发很好，又黑又长，润滑无比。清兰梳着梳着，便觉着鼻头有些微酸。

　　她瞧着长大的小公主殿下，如今竟是这般遭遇，她愧对皇后娘娘，她无颜再见皇后娘娘了。

　　“七妹……”六公主站在一旁，瞧着铜镜里那张美丽的面孔，心中亦是泛酸。

　　原本以为，她会过得很好的，她原本也应该过得很好的，不该是这样的，不应该是这样的。鞑靼啊，那是鞑靼啊……

　　六公主闭上了眼，强忍住眼中的泪眼。

　　“哟，你这个怎么了啊，哪个又给你委屈了不成。”反倒是平乐，心中早就有了准备了，心态倒是平和许多。

　　“没有人给我委屈，我自个儿站起来了，谁敢给我堂堂一国公主委屈受。”六公主微微一笑，瞧着也平和了不少。

　　平乐随手用指尖拨弄着梳妆台上的金镯子，漫不经心说道，“这便好，我走了之后，你有什么事儿，便去寻父皇吧，再如何，你也是他的闺女儿，他岂有帮外人的道理。”

　　六公主忍不住浑身颤抖，她觉着她再也受不了了，那些话压在她心头，几乎快要把她压死了。

　　“六姐姐，你似乎又瘦了，不管有什么，身子总归是你自个儿的。”平乐淡淡说道，她是知晓六公主在宫里容妃一场大闹的，可究竟是为的什么，她并不知晓。

　　也无意知晓。

　　“七妹，我……我有些话想单独对你说。”六公主努力控制颤抖的身子，又扬起一个笑容说道。

　　平乐原本拨弄着金镯子的手指蓦然一顿，转头扬起一个美得耀眼的笑容，说道，“好。”

　　然后挥挥手，“你们都出去吧。”

　　祝嬷嬷深深看了一眼六公主，行礼道，“是。”

　　随后带着一群宫人退了出去。

　　偌大的侧殿，便只余平乐和六公主了，这原本是不和规矩的，可在这种时候，祝嬷嬷只想可着平乐的心意来，再不愿讲究什么规矩了。

　　公主这些年来，过得实在太苦了。

　　“七妹，我对不起你，是我对不起你……”六公主瞧着平乐，那脸上上着浓浓的妆，却掩饰不住美丽的容颜，也掩饰不住，尚且年幼的痕迹。

　　这场大祸，原本就不该平乐受的。

　　“六姐姐你说的哪里话。”平乐转身看着六公主，面上神情有些莫测。

　　平乐微微动了一下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便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这略显空旷的殿内，很是清晰。

　　六公主像一下子回过神一般，突然凄厉的笑了起来。

　　她一边笑一边哭，“平乐啊，本该我去的，本该我去鞑靼和亲的，我对不住你，都是六姐对不住你。”

　　“我打小就嫉妒你，你出身比这宫里的皇子皇女都好，你是父皇盼了又盼、念了又念才得到了一个嫡出公主。你生来便享有封号，便恩宠万分。”

　　“而我呢，原本也是颇为受宠的，可你一出生，父皇眼里便再也没有我。他从未抱过我，这些年来，你是父皇唯一抱过的孩子。平乐，我羡慕你，我嫉妒你，甚至有那么一段时间里，我恨你。”

　　平乐没有说话，她就那么静静的听着。

　　“御花园的事儿你还记得吗？那是我第一次见着你被那般疼惜着，仿佛万千宠爱皆在你一人身上。那是来自于帝王的宠爱，我为此深深的……着迷。”

　　“我开始改变，可后来才知晓，无论我如何，父皇最宠爱的孩子永远是你。可这凭什么，就凭你是皇后娘娘的孩子，便应该永远压在我们的头上吗？我不服，可是却没有任何办法。”

　　六公主有些哽咽，她似乎想伸手将耳边的鬓发向后挽，却因着身子颤抖，无法一次完成。

　　平乐叹了口气，莲步轻移，走上前替她将头发挽至耳后。

　　“我不怪你……真的，我幼时也讨人厌得紧，因着你与我年纪差不多，便很是撩拨你，你……唉……”平乐幼时的确是最爱逗弄六公主的，瞧着六公主跳脚的模样，她还觉着好玩。

　　殊不知，这对一个半大的孩子而言，是多大的打击与压力。

　　倒是后来，六公主变了一番模样，使她觉着感官不好，这才不再理会她。

　　“不是的，不怪你，不怪你……我母妃成天耳提面令的，纵然没有你，我也会去争去抢的。平乐，我真的没有想到，在我被人磋磨，任人玩笑的时候，我最亲近之人，叫我忍让。反倒是你，这满宫墙里啊，那么多和我血脉相连之人啊，最后竟只有你一人，愿意帮我。”

　　“我曾视你如敌人，可最后才知晓，我们原本就是血脉相连的姊妹。”

　　“平乐，我代你去鞑靼吧。”

　　平乐有些愣住了，瞧着六公主的面上的表情不是作假，她心中也觉着畅快了不少。

　　能在临走之时，听闻这样一番话，她也未有白在这宫墙之中待了这十几年。

　　她走上前去，轻轻将六公主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六姐，不用了。我能在鞑靼活下来，能活得很好，但你却不一定。”随后叹了一口气，“好生在长安待着吧，兴许有一日，还能再见。”

　　说完后，平乐转身坐回了梳妆台前。

　　“平乐，你不懂，这原本就该我去的，这和亲鞑靼的人原本就该是我啊。这不该你承受的，不该的……”

　　“好了，多说无益。别哭了，今天是我的大喜日子，你该笑的。”平乐随意从匣子里挑了个镶翡翠戒面的金戒指戴进了指中，笑着说道。

　　六公主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她心知平乐说得对，可她心中怎么就那么难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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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又回来哒，先道歉吧，对不起断更了那么久，现在应该还是和之前一样，一三五更新了，日更暂时不能，因着双开着呢，还要攒点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