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映晤》王脑勺

14、近墨者黑

　　笑娘所看见的弯弯姑娘，脸上戴着幽黑面纱，只露出一双如水的眼眸，那双眸子依旧清冷，却又多了些别的意味，原本水光朦胧的瞳孔如今看来竟是清亮了几分。
　　崔云璟端着架子不说话，笑娘却是一张脸堆满了笑容匆匆迎了上来：“哎呀弯弯姑娘可算出来了，笑娘我真是等得望穿秋水啊！”
　　崔云璟低下眼睨着笑娘，面对她一张扑满脂粉的脸无动于衷。
　　她本就生得高挑偏瘦，笑娘又是个丰腴身材，崔云璟站在笑娘面前，整整比她高了一个头，光是气势上就占了上风。崔云璟垂下去看笑娘的眼中有淡淡轻蔑，轻飘飘扫了她一眼又抬头去看别处。
　　心中却是百般计量。
　　原本还想着该怎么称呼她，想不到这老鸨居然自报家门了。不过这一脸热切的模样似乎弯弯不怎么理她？电视剧里的名伶好像就这么高冷，自己这清高不爱说话的态度倒是误打误撞地并没有出错了。
　　崔云璟许久不搭话，笑娘隐隐有些尴尬，却不敢发作，只能好声好气地去叫崔云璟：“弯弯姑娘，若是准备好了这会儿就可以上场了。底下那些老爷们可是要掀桌子了。”说完还习惯性地娇笑两声，满满一身风尘味。
　　“急什么。”
　　崔云璟嗤道，看笑娘的眼神多了几分冷意。
　　这老鸨怎么这么啰嗦。
　　笑娘一见崔云璟的眼神便一愣，这样的眼神似曾相识，像极了那人，只不过那人眸中冷意更盛，唇边却始终带了浅薄笑意。
　　“那弯弯姑娘的意思是……”笑娘很快回神，斟酌问道。
　　崔云璟盯着笑娘，将她的神色变化一分不落地收入眼底，忽然笑了笑：“走吧，现在就去。”
　　笑娘又一愣，心想这弯弯怎么变脸这样快，不过……她笑起来还真是好看啊，虽然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那眼角眉梢却带上淡淡笑意，使得先前微冷的面容柔和了几分，令人心中也舒适起来。
　　“那再好不过了，姑娘请这边走。”笑娘连连应道，身子一侧，微微弯腰摆出一个引路的姿势。
　　崔云璟却没有动，冷眼瞧着笑娘，眼底挂着讥诮。
　　笑娘终于按捺不住，抬头询问崔云璟：“姑娘怎么不走？”笑娘一贯带笑的脸上冷淡了几分，三番五次讨不着好，她的心里也不是那么畅快。
　　崔云璟冷笑一声，心道这么快就藏不住了，这女人段数也不怎么高。
　　“笑妈妈不用时时注意着我屋子，”崔云璟转身关上半敞的房门，像是自言自语：“都是些女儿家的东西，没什么特别的。妈妈若不信，不妨亲自进去瞧瞧，免得总惦记着。”
　　崔云璟回过身，看着笑娘的眼睛，凉凉问道：“你说是不是？”
　　她关上门后再邀笑娘进去瞧瞧，讽刺之意显而易见。
　　笑娘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干笑道：“我只是担心姑娘住得不舒心。”
　　“哦这样……”崔云璟漫不经心一笑，“倒是我错怪你了。”
　　？？？
　　崔云璟蓦然一惊，怎么自己这样说话。
　　这种语气……
　　这种说话方式……
　　果然是近墨者黑啊！
　　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温良恭俭让啊！
　　笑娘似乎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只讪笑两声“哪里哪里”，便脚步匆匆带着她往前走了。
　　而崔云璟神色有些恍惚，没有注意到笑娘忽然伸手，朝路过的小厮打了个手势。
　　沿着幽长的走廊一路往外走，隐隐有喧嚣的人声传来，笑娘笑着转身，“今儿晚上这九方楼倒是热闹了，各家老爷听说弯弯姑娘来了亓都，都纷纷前来想要一睹姑娘芳容呢。”笑娘露出暧昧的笑容，引着崔云璟走向一个底下人看不到的角度，抬起下巴示意她往外看，“外头那几个竖了屏风的雅座，可都是当朝实实在在的大人！”
　　崔云璟顺着笑娘的目光看出去，偌大的九方楼已经炸开了。
　　姿态妖娆的伶人或坐在男人的腿上喂酒，或被男人拥入怀中低头耳语，或欲擒故纵地避开男人伸来的手，然后再娇笑着贴上男人的胸口……一片奢靡之景。
　　沸沸扬扬的人声隐约传来女子低回婉转的弹唱声，只见华丽的舞台上有个身着白衣的瘦弱女子抱着琵琶在轻声和着，一室靡乱中唯独她静好如斯。
　　崔云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旁边的笑娘已经开口解释：“这是咱九方楼的头牌丝丝姑娘……”笑娘顿了顿，立即改口：“不过弯弯姑娘在这里，什么头牌啊花魁啊，当然是比不上的。”
　　崔云璟恍若未闻，依旧看着外边，笑娘撇了撇嘴，却听见崔云璟开口道：“你连我的样子都没有见过，怎么就笃定她们比不上我？”
　　她对笑娘的称呼一换再换，最后直接称你，清清冷冷的语气中有咄咄逼人的傲气。
　　笑娘呃了一声，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道：“弯弯姑娘名满天下，寻常娼……寻常女子自然是比不上的。”
　　崔云璟心底冷笑了一声，果然还是瞧不起她的。
　　“沈墨，咳沈相爷也风流名满天下，那你信不信他会娶你过门？”崔云璟头也不回淡淡问道，似乎只是在与笑娘讨论寻常事务。
　　然而她的心里已经在狂笑了。
　　哈哈哈哈哈沈墨，这个150斤的老女人，你有种就娶！她！啊！
　　笑娘神色大变，连忙喝道：“弯弯姑娘不要乱说话！”言罢还警告她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哦……”笑娘听见崔云璟轻轻笑了一声，“原来你也有自知之明。”
　　笑娘已经恼羞成怒了，“弯弯，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大家同为……做事，何必……”
　　崔云璟并没有听清笑娘的咆哮。
　　因为，她看见与她正对着的那扇黑乎乎的屏风，忽然被打开了。
　　有人含笑举杯，宽大的袖子落下，一截白皙瘦削的手腕露出，瓷白的酒杯托在修长指尖，对着她遥遥一举。
　　崔云璟一怔，只见那人已经将酒杯举到唇边，微微仰头，一饮而下。
　　然后那屏风就被关上了，漆黑的颜色如同他深不见底的眼睛，满眼笑意地向她看来。
　　崔云璟吞了吞口水，莫名其妙就想起那个在宫中的夜晚，他撑着头看着她，饮过酒的薄唇上有着晶莹的光泽，而她怔怔不语，在心中一遍一遍地重复se/即是空。
　　又想起那个诡异的梦。上身赤果的沈墨俯在她颈侧，微凉的手指握住她光滑的右肩，属于他的气息萦绕在她身侧，她看着他一点一点靠近，差点就要沦陷。
　　身旁的笑娘发现她的不对劲，停止了怒骂，疑惑地叫她：“……弯弯姑娘？弯弯？”
　　崔云璟猛然回神，侧头看了笑娘一眼。
　　“抱歉，可以开始了。”
　　然后她飞快地转身，登登登向楼上跑去，全然忘记了要维持弯弯姑娘的优雅姿态。
　　笑娘望着她的背影，眸中满满狐疑之色。
　　崔云璟刚跑了几步便冷静下来。
　　刚才，沈墨是在向她敬酒？
　　他敬她什么，敬她对他的不敬吗？
　　崔云璟的脚步越来越慢，身后却传来笑娘与另一人的对话声。
　　笑娘大概以为她已经上楼了，压低声音问：“有什么异常吗？”
　　另一个憨厚的男声小声答道：“没有，小的找了好几遍了，她房里确实只有女子用的梳妆物。”
　　“那有没有发现有其他人的踪迹？”
　　崔云璟的心一紧。
　　那个男声愣了一下，疑惑地答道：“没有啊。”
　　笑娘无法置信地低喊了出声，“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不可能！”
　　崔云璟却笑了，无奈地摇了摇头，一步一步接着往楼上走去。
　　另一边，黑色屏风里的沈墨，细细听着那夹杂在喧闹人声中的缓慢却清晰的脚步声，漆黑的眼眸缓缓看向她的方向。
　　敬你。
　　今夜之后，再无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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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相爷……实在是太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