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映晤》王脑勺

13、风云暗起

　　喧嚣的阁楼中走出两个穿粗布短衣的男人，其中一人一双三角眼显出靡靡神色，另一个容貌尚能入眼却肤色略黄。长三角眼那个回头看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子，低声向身边的人凑去，“兄弟可知道那住的是什么人？”
　　黄皮肤那个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识昂起了下巴，“这你都不知道？”这人有心卖弄道：“二楼第三间屋子，原本是咱们九方楼花魁丝丝姑娘的闺房，昨儿她连夜收拾东西住去了三楼，现在还在哭呢！”
　　长三角眼那个附和地点了点头，问道：“那现在？”
　　黄皮肤那人若有其事地咳了咳，才继续道：“现在啊……那里头住的可是淆关名ji弯弯！”他满意地欣赏了三角眼一副被吓住的表情，又道：“你就不想知道笑娘怎么请到这位傲气的祖宗的？”
　　“自然自然，这等稀奇事，兄弟快与我道来。”三角眼连忙应道。
　　“嘿嘿……”黄皮肤那个神秘地笑了笑，“这自然是因为咱们九方楼的笑娘背后有了新的大靠山，听说可是那里面位高权重的一位。”他向皇城的方向努努嘴，却不多言。
　　三角眼那个了然地“哦”了一声，又问道：“兄弟可知道是哪位老爷如此大手笔？”
　　黄皮肤那个睨了三角眼一眼，道：“这种事情能是你我知道的？不过……”他故意拉长声音，三角眼连忙意会，悄悄往他袖子里塞了几两碎银，黄皮肤掂了掂银子的分量，顿时眉开眼笑，若有所指道：“弯弯姑娘艳名满大亓，亓都里姓吴的那位爷，却是个钟爱美人宝物的……”
　　“可吴老爷为官清廉，又怎会这样纵容儿子？”三角眼有些不信。
　　黄皮肤那个以一种“蠢哉你也”的目光看了三角眼一眼，不以为然道：“咱百姓能跟儿子比？吴家可只有这一脉香火了……诶，兄弟你去哪？”黄皮肤疑惑地看着忽然走远的三角眼，唤道。
　　三角眼摆摆手应道：“笑娘让我给丝丝姑娘卖点脂粉，好歹得宽慰宽慰她。兄弟我初来乍到，人得利索点！”
　　“买啥脂粉啊……”黄皮肤那个迷迷糊糊地嘀咕一声，慢慢向茅房那边踱去，“这种紧要关头笑娘咋又往九方楼招人呢？”
　　他走进茅房，解开腰带准备一泻而下，忽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
　　他不耐烦地抖抖肩膀，“没长眼睛？没见着爷正在办事吗？”
　　身后那人又拍了拍他。
　　他皱眉转过头骂道：“哪个龟……”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连尿了一半的尿都瞬间憋了回去。
　　“你……你……”黄皮肤腿一软跌倒在地，似受到极大惊吓以至于连将裤子提起来的力气也失去。他瘫坐在地，一张黄脸“唰”地转白，宽大的额头上沁出密密的汗珠。他的身体因为恐惧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嘴不停哆嗦，想说些什么却连一个清晰地字眼也吐不出来。
　　他的面前站着一个人，或者在黄皮肤看来那并不是一个人。一个白衣飘飘的“东西”静静伫立在他面前，白惨惨的袖子空荡荡地垂至膝盖，长长的黑发遮住了脸。细看那白衣也并不那么白，有些陈旧发黄，其上原本应该鲜艳的血迹也变成了浓稠的暗红近于黑红色。显然，在黄皮肤眼里，这样“东西”，有些年头了。
　　“仙姑，仙姑！”黄皮肤口齿不清地哀求，“您有冤屈莫来找我！小人……小人与你素不相识……冤有头债有主……放过小的……小的一定年年给仙姑您烧钱……”黄皮肤不敢抬头，只有那带有血迹的衣摆偶尔拂过他鼻尖。
　　这味道……黄皮肤慌乱的情绪渐渐冷静……这好像是鸡血的味道啊……
　　黄皮肤脑中一个想法闪过，他皱着眉抬头小心翼翼呵道：“你不是！”
　　“砰——！”
　　迎面而来的板砖拍晕了他。
　　女子清亮的笑声朗朗响起，有人将青灰色的砖块随手一扔，畅然笑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吓得我都坐地上了吗’？兄弟，对不住了！”女子笑吟吟上前利索地扒下黄皮肤身上的小厮服，嫌弃地看了一眼，然后默默地换上了它，离开。
　　而被女子拍晕的黄皮肤，忽然七窍流血，眉宇间泛起青灰之气。
　　他单薄的袖子似经不起重物的堆压，骨碌碌滚下几个银锭子，在暖阳下幽幽反射出冰冷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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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弯弯姑娘此时正在对镜扫娥眉。
　　镜子里的脸依旧带着面纱，方方正正的白纱严实地盖住半张脸，独独一双水汽蒙蒙的眼睛露了出来，似是眼睛上也蒙了一层纱，那朦朦胧胧的神色令人看不真切。细看那瞳仁竟不是黑色也并非褐色，而是罕见的茶灰色，透着些满不在意的慵懒来。明明是望着你，却又像是注意着其他的物事。
　　弯弯的手指虚虚捻住碳黑眉笔，戏耍似地在眉上抹抹画画，随意地紧。她懒散地几乎是趴在了妆台上，对着铜镜细细观察自己的眉，又举起指尖精致的眉笔细细地看，半晌竟轻喟一声：“这东西竟是这么个用途……”声线也不似寻常娼妓的娇媚，反而带了些开阔之意。
　　“小的来给弯弯姑娘送些吃食。”檀木门被人轻轻敲响。
　　弯弯一双朦胧的眼眸忽然迸发些光亮，连忙起身想要去开门，却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迈出去的步子慢慢收了回来。弯弯低头仔细理了理素净的白衫，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副清冷神情，她款款前进，连开门的姿势也是风韵自生。
　　开门时却有些惊讶。
　　面前，一个身量矮小的小厮恭敬地低下头，捧着餐盒的手指纹丝不动。
　　“多谢。”弯弯迅速上下打量了面前的小厮，心中暗暗生出些心思，却并未多问。她自然地接过小厮手中的食盒，又上下看了他一眼，终是忍不住问道：“你平日都干些什么活？”
　　“回姑娘的话，”那小厮依旧垂着头，“小的就做些打杂的话。”
　　“哦？”弯弯的声音里似乎带了笑意，“你抬起头看看。”
　　“是。”那小厮闻言，乖顺地抬起头。
　　忽然间弯弯像是被滚烫的饭菜烫到了手，条件反射地一甩手，身形不稳，竟直直向那小厮跌来。那小厮忙去扶她，又像是不敢随意亵渎这位名动天下的娼妓一般，手忙脚乱地不知该碰她哪里，这胡乱动作间粗布衣袖不经意扫过弯弯面前，然后，这位清高自傲的女子，软软地倒入了那小厮的怀内。
　　那小厮随即眼明手快地抱住弯弯上前一步，迅速关上了她的闺门。
　　“这就搞定了？”崔云璟从乱糟糟的长发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安静地躺在床上的弯弯，似乎不相信就这样简单地完成了计划。
　　按照计划，崔云璟应该趁弯弯转身之际迅速上前捂住她的口鼻——她早早在袖子上撒了浓浓的迷魂药，并且据她所知，弯弯姑娘娇弱的很，长途跋涉后一定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斗争，所以会在迷魂药作用下晕倒，然后被崔云璟拖进房间。
　　而不是现在这样！崔云璟捧着脸依旧无法置信，弯弯居然会被饭菜烫到，以至于阴差阳错地中了她袖子上的迷魂药——然后晕倒了。
　　但无论如何结果总是一样的。
　　崔云璟在心底默默安慰了自己，接着翻开了弯弯的行李，寻找自己的所需。
　　做完一切之后，崔云璟来到弯弯的床边。
　　“弯弯姑娘，你千里迢迢来到亓都实属不易，我夺你身份确实不义，但沈墨和那渣男吴皆不是能够托付终生的良人，你又何必受这样的委屈。你有一副好容颜，一身好才华，还有一段好韶光，当得自己珍惜自己。若你醒来之后发现一梦黄粱，还请不要怪罪。如今借你面纱及其他东西一用，多谢多谢。”崔云璟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絮絮叨叨，再欣赏了一番美人睡颜，轻轻揭下了她的面纱。
　　崔云璟“嘶”了一声，暗惊道：“你竟然是长这个样子的……”
　　心头似有什么念头闪过，但崔云璟来不及细想，笑娘已经在门外大声催促弯弯姑娘准备登台亮相了。
　　崔云璟深呼吸了一口，换了一块幽黑的面纱戴上。
　　就像弯弯刚才一样的，一步一步，款然而去。
　　然而，就在崔云璟掩门离开后，昏迷在床上的弯弯忽然睁开了眼，水汽朦朦的眼眸里笑意浓浓，清明似一朝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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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你的阅读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