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情之一字 ...
-
叶孤舟摇了摇头：“当然不会，前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能对她做出如此大不敬的事情来？”
连溪转过脸来，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将他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遂又扬起嘴角道：“那可是不朽之剑，是江湖上人人梦寐以求的绝世神兵，若是换作别人，一定不会因为这件事将冒犯到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便在此裹足不前。”
叶孤舟并未听出她这话是在夸奖自己，只是拧了拧眉毛，说道：“我已经将剑湖宫的入口封死，有我在这里，绝不会让任何人打扰剑仙前辈的安宁。”
连溪“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背起双手、侧着脑袋绕到叶孤舟的面前，笑嘻嘻地瞅着他一脸严肃的脸颊道：“你一个人在这里看守剑仙前辈的陵墓，难道就不怕孤独？”
“我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行走江湖，又怎会害怕孤独。”
“那若是再有一个人在你身边陪伴你呢？”
叶孤舟心中一沉。
“你至今对她念念不忘，是因为她对你好，她比世上的任何人都要理解你、在乎你，她愿意为了你牺牲自己的一切。那么如果……如果这个世界上还有另一个女子，她愿意待你会比秦天待你还要好，你会不会喜欢上她？”连溪仰头望着眼前的青山绿水，脸上带着微笑，嗓音几乎要被瀑布声掩盖，使得几乎听不出她声音里的细微颤抖。
“连姑娘，我……”
“如果我想拜你为师，天天陪伴在你身边，你愿意收我为徒吗？”连溪不等他把话说完，便立刻开口问道。
叶孤舟看着她通红的脸颊，目光向下渐落。他自知，如果在经历了秦天的事情之后，他还看不出连溪对自己的一番情意，那他就太该死了。可事到如今，他的心里还能再容下第二个人吗？
片刻后，叶孤舟终于迈开步子，缓缓走到她的身旁，抬头望向眼前的无量瀑布。
“连姑娘，你认为情之一字，由何而起，由何而终？”
“情？”连溪扭头看向他，遂后又落寞地垂下了目双眸。清澈的湖水里，一对白色的鱼儿正巧结伴游来，在她脚下的巨石旁略一停顿，她调皮地一笑，用脚在寒石上蹬了蹬，两条白鱼儿便又一同转身，一前一后地游向了远方。她的目光追随着粼光中白鱼的身影，脸上忽然露出了向往的笑容。“老实说，虽然我年纪轻轻便成为了浩气盟的一帮之主，却并不知晓什么是男女之情，也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与它狭路相逢；当我终于遇见了它时，也完全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是好。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对于情之一字一无所知，那又如何？便是肤浅莽撞，只要是心之所向，我便会一往无前，努力争取，绝不轻易退缩。”
她的明亮而清澈，她的长发乌黑而飘扬，透明的阳光自空中洒落，笼罩在她面带微笑的脸颊上……一切的一切，竟然都是如此的似曾相识。叶孤舟微微一愣，忽而低头叹道：“或许这一切，从一开始便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连溪抬起头，一脸不解地歪了歪脑袋。
他将右手放在连溪的脑袋上，像一位慈爱的兄长一般温柔地揉了揉她的碎发，转眼又望向剑湖四周。在这块巨大的寒石上，他与秦天曾经朝夕相处，也曾经拔剑相向，目光所及之处，昔日情景无不历历在目。“其实，我也参不透究竟情为何物，可我知道，我的这一辈子大概已经困在这里面，再也走出不去了。纵使有朝一日，会有与她相似之人出现在我身边，纵使有一天，会有一个指引我走出迷途的出口敞开在我的眼前，可我心中也会比任何人都清醒明白，如果等在那个出口的人不是她，这个出口，那个人，都将只是过眼云烟。”
说完，他又轻轻叹了一声：“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结，不知所解，不知所终……或许你我都已经困在里面，永远找不到答案。”
连溪皱了皱眉，扭头看向叶孤舟，却觉得他的侧脸似乎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不禁在心中疑问道：叶大哥说的话，我怎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他说情之一字不知所终……也就是说他还是忘不了秦天咯？唉，既然他忘不了秦天，那自己铁定是没戏了，可他为什么又不肯去找她？好奇怪，有时候叶大哥明明就站在自己身旁，可我却总感觉离他非常非常遥远，根本弄不清楚他心里面在想什么……
连溪无奈地撇了撇嘴唇，弯下腰，从脚边捡起一块小石子，往银镜般的湖面上打了三朵小水漂。
“——啊呀呀呀呀！”
一声惨叫忽然划破湖岸，身穿黄衣的藏剑弟子从碧绿的林子里飞出来，十分狼狈地摔在了剑湖边的浅水滩上。连溪循声望去，见那名飞出来的藏剑弟子正是自己手底下的九霄宫弟子，顿时大惊失色，在心中暗骂一句：“这群呆子！”她心虚地回头瞥了叶孤舟一眼，便连忙朝那名受伤的九霄宫弟子身旁拔腿赶去。叶孤舟惊诧之余，心中也隐隐觉得有些蹊跷，也就立刻跟了上来。
“喂，我不是和你说了，千万不可以在他面前暴露你的踪迹吗？你这是怎么回事？”连溪一把揪住那面朝地趴着的九霄宫弟子的衣领，气鼓鼓地将他翻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
“属下、属下也不敢违抗帮主的命令，可是谁想那沧澜山庄的人想霸占九霄宫在无量山的据点，还想突破兄弟们的防卫，强行上山！”
“你说什么？！”
叶孤舟刚踩着轻功落到岸边，便听到那藏剑弟子口中说出“沧澜山庄”等话，不禁喃喃自语道：“沧澜山庄的人怎会来到这里……”
“想不到堂堂的九霄宫帮主，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偷偷跑回来躲在这种深山野林之中，连浩气盟大会都不参加了，说起来还真是可笑。”
女子的嗓音比黄鹂鸟更婉转动听，比溪流水更温柔多情，连溪从未听过如此勾人魂魄的声音，脸上不禁泄露出一丝惊叹的神色，而叶孤舟对于这嗓音以及她的主人却是再熟悉不过，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她，更没想到对方居然会和沧澜山庄的人一同出现。
叶孤舟敛去心中的五味陈杂，回头望向从林子里缓步走出来的花想月。她身上穿着浩气盟独有的蓝色破虏长裙，高挽的发髻后垂着蓝纱，容貌自然还是如记忆般的美如天仙，可她额上盛开的牡丹纹饰、眼尾明显上挑的墨痕，以及唇上妖艳夺目的胭脂，都已经分明洗去了昔日那“小桥流水叶聘婷”的少女纯真之气。叶孤舟一看见她，便对上了她冷冽似剑的目光。
“你是……”连溪打量着花想月，又看向她身后一排清一色的浩气盟男弟子，但见他们各个容貌清秀，身上穿着华丽的蓝色服饰，对待花想月的行止亦十分恭敬温顺。
“从今天开始，澜沧城据点、霜戈堡据点，以及这整座无量山四周，全部都将归沧澜山庄翼字堂所有。所有非沧澜山庄人士，立刻撤出山下。”花想月看也不看连溪和叶孤舟一眼，径直走上前来，语气淡漠地宣布道。连溪听见这话，自然暴跳如雷，气势汹汹地指着她道：“你说什么！霜戈堡的据点可是我们九霄宫自己凭本事打下来的，你凭什么说抢就抢？”
花想月冷笑道：“如果没有沧澜山庄做后盾，你依旧就凭你们九霄宫的几个人转转风来吴山，就能从今朝盟手中拿下霜戈堡的据点么？”
“你说什么！”连溪气得两只眼睛瞪得滚圆，回头用力扯了扯叶孤舟的衣袖，眼神像是在责怪他为何不帮自己说话。
叶孤舟环望了一圈人数众多的沧澜弟子，看向花想月道：“我已退出阵营，你们浩气盟之间的事情更是与我无关，可这座无量山既非阵营据点，也非浩气盟与恶人谷的交战地，月儿，你这么做……又是何必。”
花想月扭过头来，将两只绝美的眸子直直地看着他，柳叶梢一般的眉尖儿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眼眶中翻涌着不知是仇恨，亦或是因别的什么而起的波光。
“月儿？”连溪狐疑地咀嚼着叶孤舟方才所说的话，恍然大悟到，“莫非，你就是沧澜山庄那名新上任的翼字使？大名鼎鼎的江湖第一美人，花想月？哈！我道是谁呢，原来是凭借自己的‘绝世美色’好不容易混上位的三堂主夫人呀~怎么，你堂主夫人的位置这么快就坐腻了么？又想回老情人这头来串串门？”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充满了讽刺和敌意，甚至还不忘故作夸张地瞥了叶孤舟一眼。叶孤舟皱起眉微微瞪了连溪一下，示意她言辞不可太过激烈。
花想月端着不苟言笑的冷艳面庞，慢悠悠地将居高临下的目光移到连溪的脸上：“我已经说过了，今日来到此处是为了替沧澜山庄收回在无量山的据点，倒是连帮主你不顾及自己的身份，竟然还想拜一个连恶人谷也不要的废人做师父，一路死缠烂打讨好献媚……哼，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却无意，我看连帮主还是识趣点为好。”
“我死缠烂打？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的笑话！”连溪亦向前走近一步，目不转睛地盯着花想月道：“用卑鄙的手段陷害秦天，硬是逼他们师徒二人恩断义绝，还背地里勾结沧澜山庄的人背叛叶大哥和今朝盟……你做了这么多‘好事’，现在还好意思再次出现在叶大哥的面前，不识趣的人究竟是谁？你可不要以为我的性格和叶大哥一样好欺负，告诉你，有我连溪在的地方，你花想月就别想过得舒坦。”
“是吗，我倒也想知道连一个据点都护不住的帮主，还能够有什么作为。”花想月皮笑肉不笑地瞪了她一眼。
叶孤舟望着她们二人，摇了摇头。“月儿，既然霜戈堡的据点本为九霄宫所有，你又怎能强取豪夺？”
花想月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你不让我抢，我偏要抢，我不仅要抢走九霄宫的据点，还要将这整座无量山都占为己有，方圆百里都不许任何人靠近，你能奈我何？”说完，她充满恨意地望向叶孤舟。
“这无量山上什么都没有，你要它来何用？”叶孤舟皱眉道。
“我想要就要，想抢就抢，不需要任何理由。”花想月移开目光道。
“这座无量山本就非浩气盟所有，况且山下还有许多百姓在此安居，你怎可凭一时兴起就将他们统统驱逐出去？”
“那又如何？要怪，就只能怪他们自己运气不好，偏偏要选择在这座山附近安居。”
叶孤舟慢慢握紧了拳，难以置信地怒视着她的背影：“我绝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就凭你？”花想月回过身子，轻蔑地上下打量他一番，嗤笑道，“你可别忘了，现在的你早已不是什么潜风堂堂主，凭你一己之力，难道还想拦下我的翼字堂？”
“你大可一试。”
叶孤舟眼睛一抬，眸中霎时泄露出骇人无比的寒光，惊得花想月身后的一众翼字堂弟子纷纷立时将手按在兵器上。连溪引以为傲的一笑，忙也拔出轻剑护在叶孤舟的身前。“叶大哥，我帮你！”
花想月斜着眼睛，目光在连溪的脸上停留片刻，又越过她的头顶，望向她身后的男子。她神容冷峻地转动了一下双瞳，思索片刻后，遂抬起右手对身后的沧澜弟子一挥，看着叶孤舟道：“既然你不想让无量山落入沧澜山庄的手中，也并非完全不可以，只要你让那些不相干的人退下，容我们两人单独相谈，或许我可以答应你的要求。”
“什……什么？？居然说本小姐是不相干的人……”听见这话，连溪咬紧牙关，气得头顶都快冒出烟来，她猛地转头看向叶孤舟，用一种“你要是敢答应她本小姐就把你剁成肉块丢进西湖里喂鱼”的眼神威胁着叶孤舟。然而叶孤舟这块呆木头自然无法解读出连溪眼中的威胁之意，他沉下目光，心中想着那晚自己情蛊发作，与花想月匆匆分别，有许多话也着实未来得及向她言明，如此便弃她于不顾，确实是自己的不对，于是便向连溪恳求道：“连姑娘，我也确实有些话想和月儿说清楚，你便让我与她单独聊聊吧。”
“你……你你，你居然真的答应了她？？叶孤舟你……你真是无药可救！算了！！你的事情，本小姐再也不管了，哼！”
连溪马尾一甩，气鼓鼓得扭头就走了。叶孤舟无奈地望着她的背影，回头又见这厢的花想月也使了个眼神，屏退了身后的一众沧澜弟子。一时间，这幽幽的青山绿水间便只剩下了他们二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情之一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