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人间不清寒》咕冬

2、陈年桃花

　　叶明予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还没有缓过神来，手中的锅铲已被夺了去。
　　陶陶拿起一瓶调味品嗅了嗅，见是醋，就放心地向锅里一倒，然后开始翻炒白菜。“我来做吧，你还是不要插手了。”叶明予不好意思上前去抢铁铲，只能在一边毫无气势地说：“还是不要麻烦姑娘了，我来就好……”陶陶将菜起锅，倾进一旁的盘中，回头看着叶明予笑：“叫陶陶就行，我喝了你的酒，咱们就是朋友。不是我说，我那桃花酒的香气，配上你的厨艺能减弱三分。你师父千里迢迢来看你，舟车劳顿，就让我给他炒几个好菜。”她的话使叶明予无言以对，又自知自己厨艺不佳，做出的菜实在是对不起任何人，只得在一旁给陶陶打打下手。
　　不多时，几道家常小炒已上了桌。盘里的青菜翠绿，菜芽嫩黄，那道被陶陶从叶明予手中抢救下来的清炒白菜莹白莹白的，散发着清冽的香气。红烧鱼浓油赤酱，黄焖鸡汤汁醇厚，还有一大碗飘着蛋花的清汤。陶陶摆好三个酒碗，将酒坛塞进被这一桌好菜惊到的叶明予手中，催他给荀逸人满上酒。一老两少围在桌前，开始享受美食。
　　荀逸人端起酒碗，看也不看，一饮而尽。然而，美酒入喉，嗜酒如命的他却像是被这桃花酒灌醉了一般，险些拿不稳酒碗。叶明予又给他满上，看着师父眉头紧皱，仔细闻了闻，又是一饮而尽，心里不免一阵紧张。
　　师父……会不会是对陶陶的酒……不满意？
　　还没等叶明予担心完，荀逸人便抚掌大笑，喜不自胜：“果真是好酒！用平渊辰那老家伙的酒换姑娘这一坛桃花酒，姑娘可是亏大了！”陶陶听了这话很高兴，悄悄戳了戳叶明予，示意他：“你也喝。”
　　叶明予其实酒量极小，但他又不好意思推拒，便拿起酒碗来端详。碗中的桃花酒色泽澄净，透明的酒液在阳光下变成淡淡的金色，清澈无比。酒香、花香，一起钻入鼻中，而花香似乎更胜一筹，似有若无却又经久不散。陶陶见他似乎在犹豫，小声说道：“喝吧，这酒喝不醉的。”
　　叶明予闻言，更觉得自己喝个酒扭扭捏捏有些露怯，怕陶陶会笑他，便学师父的样子，将酒尽数倒入喉咙。陶陶高兴地看着他笑：“好喝吗？”
　　叶明予有些惊喜：“好甜。”又看向师父：“一点也不辣。”荀逸人微微点头，又忍不住询问陶陶：“不知姑娘酿酒之技，师从何人哪？”
　　陶陶摇摇头：“倒没有学过，我只是喜欢酒香，又喜欢桃花，就自己琢磨着酿酒了。大抵……还是因为馋。”
　　荀逸人面上似有不解：“这倒奇怪了。陶姑娘的酒，与我年轻时曾喝过的一种酒，几乎一模一样。实不相瞒，明予的老师酿的桃花酒，便是仿的当年我们一起尝过的那种酒，只不过仅仅皮毛相似，回甘上，终是抓不住当日韵味。”
　　陶陶想了想，脸上突然有了一丝惊喜之色。“我知道了！说不定我家本就是酿酒的，我这是从娘胎里传下来的本事！”她有些激动地望着荀逸人：“前辈，我很小时候便与家人失散了，是养父把我带大的，我只记得我的亲生父母早已去世，家里只有哥哥，如果前辈年轻时喝过一样的酒，说不定是我父母生前开过酒铺！不知前辈是否还记得，当时是在什么地方喝到的这相似的桃花酒？”
　　荀逸人闻言，面上疑惑加深，稍顿片刻，他缓缓道：“陶姑娘恐怕要失望了。当年我与老友喝的酒，应该不是姑娘家人所酿。”
　　陶陶失望地垂下了脑袋，脸上满满的写着不开心。
　　叶明予看她这个样子，心里有些不忍，便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想来想去，索性说起了自己：“其实我也是个孤儿，我娘生我时难产，我爹把我拉扯大，可是我七岁那年，我爹就染病过世了……”
　　陶陶闻言抬头，大眼睛微微红了一圈：“你不要太伤心了，我是你的好朋友，以后我会陪着你的。”
　　叶明予看着她的红眼圈有些慌：“你不要哭啊……”
　　“我没哭！……”

　　荀逸人看着眼前两个互相安慰的少年，一样的命运凄苦，又是一样的天真无邪，诚恳真挚，不禁十分感慨。眼看他俩悲伤的情绪已好得差不多，荀逸人问出了一个他思虑已久的问题。
　　“陶姑娘方才似对小徒运剑方面有所见解，不知可否道来？”
　　陶陶看了叶明予一眼，发现他的耳朵又红了，想起自己说过的话怕是让他丢脸了，便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也不会，看不出什么其中的门道。只是我觉得他的力度好像不太得当，该敏捷的时候用力太大，该用力的时候又有点软塌塌的了，没有什么筋骨。”
　　荀逸人点点头，十分赞同地说：“陶姑娘看出关键来了。明予，你的招式记得很熟，动作也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太过苛求正确，却把精髓疏漏了。师父这几年来从来没有亲自教过你，其实是想看看你的悟性。要说基本功，你老师告诉过我你很听话，完全按照我的嘱咐去练，已经很扎实。但是你一旦用剑，就会流于刻板。明白了吗？”
　　师父从来没有针对他的剑术进行过这么多指导，叶明予也是直至今日才明白自己的问题所在。他将师父这番话细细品味，铭记于心，珍之又重：“徒儿明白了。”
　　荀逸人长叹一声，拍拍徒弟的肩膀：“明予，今年，师父怕是依然不能给你通过。其实，师父应该告诉你，你十岁那年，我已无意收徒，是你老师拜托我将你收入门下。我想你也无须什么至高修为，便只传给了你一套我自创的剑谱，让你学些来自保。可如今，你既已遇到……”
　　话未说完，天边突然卷起一阵狂风，向这边袭来，卷起漫漫尘土，刺得陶陶和叶明予睁不开眼睛。
　　待风烟散尽，荀逸人已半倒在地，口吐一汪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