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蹦蹦跳跳的四月》chilly

15、九份咖啡店 （番外）

　　我的名字叫做孔林，在街角经营着一家叫“九份”的咖啡店已经有七年了，生意很冷清，但不至于要关门大吉。
　　我在门框上装了一个小小的铃铛，在有客人光临的时候叮叮咚咚地响着，代替木讷的我去迎接一个又一个来去匆匆的陌生人。
　　不愿意去变动店里的任何一处摆设。这个小小的空间是如此脆弱，经不起好奇的摆弄，让她安安静静地保持原样就好。
　　安安静静的就好。
　　今天我到店里的时候发现柜台上像架里的照片已经泛黄了，象秋天的叶子。客人都知道那是我老婆的照片，是那个从来也没来过店里的老板娘的照片。
　　她对着客人们笑。
　　有整整一年的时间我的店里有两个老主顾。两个女孩子，一个及肩长发，一个伶俐的短发。她们总是在周末的下午到我的店里，有的时候很小声说着什么，有的时候只是默默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于是，一个寂静的咖啡店里，一个静默的老板，一张静默的照片，两个静默的女孩子，组成一幅很奇特的图画，和这个世界的嘈杂格格不入的图画。
　　有的时候我会和她们说上几句话。知道了她们是很好的朋友，知道了她们喜欢凝望对方的感觉，知道她们一个只喝清咖，一个只喝卡布奇诺，知道了那个长发的女孩叫曾洁。
　　那是一个很奇特的女孩子。
　　有一次她的朋友到对面的超市买东西，她盯着我摆在柜台上的照片看了好久，然后突然抬头看着我，说道：“这是你帮她照的？”
　　我点了点头。
　　她若有所思地拨弄了一下头发，然后用很淡却又是很坚定的语调说：“其实她只是你的恋人吧。”
　　我手里的杯子落了下来，变成了一堆透明。
　　“她的眼神很寂寞啊。”她说着用手指了指照片。
　　“这里，嘴角，眼神都是。和老板你结了婚以后会这么寂寞么？”她似乎又推翻了先前的断言，然后就不再多说什么。
　　那天她走的时候好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来说：“今天我说的那些奇奇怪怪的话。。。。。。忘了吧。”
　　这种命令式的语调让我感到一种战栗。
　　她的女伴似乎稍微活泼一点，有一次在向打听了那首正播放着的波沙诺瓦的歌名之后居然说那是一首“愚蠢的歌”。我只能苦笑，那是我和我的她最喜欢的歌啊。
　　那次她们向往常一样离开我的店的时候，她突然对我说叫我在下次她来的时候放那首歌给她听，她说她喜欢。
　　那天她的背影特别寂寞，我听见铃铛“叮”的一声响起的时候，几乎掉下泪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预感，她再也不会到这家店里来了。
　　结果她在周三的时候突然来到了我的店里，坐了一个下午。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单独出现在店里。
　　我走过去，以为她会象平时一样点一杯卡布奇诺，结果她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说：“老板，你帮我拿一杯冰水吧，好么？”
　　我说好的，然后当我在弄冰块的时候我想起来她说要放“失恋时喝水”。于是我用冰冷的手指翻出了那张唱片，居然是温热的。
　　她极快地喝光了那杯冰水，然后飞快地朝门口走去，几乎象一颗子弹一样撞开了玻璃门，有一刹那我几乎觉得门要被她弄碎。
　　“叮”的一声，我看到她的背影，很寂寞。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我的店里看到她，这个奇特的长发女孩子。
　　那个周末，她没有来店里，她的女伴也没有来。
　　后来，那两个靠窗的座位有了新的主人，是一对恋人，他们总是在周五的傍晚在那里接吻，甜腻腻的。
　　渐渐地时间把两个人变成记忆里的两个背影。其实我还是会常常地想到那个叫曾洁的女孩子，在有风的下午门框上的铃铛无缘无故地响了起来，我总是觉得那个女孩子会突然地走了进来，然后要一杯卡布奇诺。
　　今天我的第一个客人长发及肩，坐在那个靠窗的位置。
　　我认出了，她是那个曾经短发的女孩，现在长发飘飘，很美丽，已经不是当时清涩而调皮的样子。
　　她没有和我说一句话。
　　我想给她一杯卡布奇诺。
　　不知道她有没有想起那个叫曾洁的女孩子。她后来去了哪里？她的背影还是这么寂寞么？
　　铃铛忽然响了起来，我看到她猛得回头。一瞬间我有一种错觉，那个叫曾洁的女孩子就要推门进来。
　　叮的一声平静之后，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
　　把卡布奇诺放在她的面前，然后在柜台边偷偷看她。
　　她的眼泪落下来，狠狠地砸到温热的咖啡里面，溅起咖啡色的小水珠，在她的衬衫，象点点血迹。
　　我很想问她那个女孩子为什么不再到我的店里来了，我是打算告诉她关于那张照片的真相的。
　　我的她，还是我的恋人时想要有这么一家咖啡店，可是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在一个有风的下午，我和她在这个街口分别，她的背影很寂寞。
　　寂寞得我都追不上。
　　结果她在那天离开了这个温热的世界，离开了我。
　　时间把一个我最爱的人变成了柜台上一张发黄的照片和我心里一道青春的伤痕。
　　客人们都不知道我的故事，但是我是想要讲给这个女孩子听的，只要她再来我的店里，真的，下次她再来的时候，我一定要讲给她听的。
　　我为她保留了那首“失恋时喝水”，这几年里一直都没再为别的客人放过。然而我突然想要为她的女伴放这首歌，把唱片放进唱机的时候我把发黄地照片藏了起来。
　　一个早晨怀念两个女孩子，我生命中最糟糕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