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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冷冷的狗粮在脸上胡乱地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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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舞会,皇家空军俱乐部临时开放。
华丽的水晶吊灯从穹顶一直垂落到二楼廊桥的高度,东印度公司专门采购的昂贵地毯从旋转楼梯一路铺下来,军官们锃亮的皮鞋和女士们精挑细选的高跟鞋踏过那些美丽的花纹,留下了深深浅浅的印记。
外面的每一条街上都出现了物资短缺,空军基地内部却不存在这类问题:奶油司康和曲奇饼干摆得满满的,巧克力和巧克力制成品最受欢迎,红酒、啤酒、威士忌不限量供应,香烟作为军需品会直接发放到士兵手中而不会出现在舞会上,但上好的雪茄可以像小山一样码在分层茶盘中,供人们随手取用。
讲究仪式感的英国人当然会穿着大礼服出席舞会,不过在空军俱乐部,军装制服才是荣耀的象征,据说之前亲王驾临的时候,行政部门曾经讨论过是否用大礼服代替军装,但在了解到亲王自己选择穿着军装之后,俱乐部舞会上男士穿着军装就成为一项传统。
法瑞尔大步跃上俱乐部门口的大理石台阶,进门就遇到了一个佩剑的高级军官,他按照军衔敬礼,转头就嘟囔了一句“傻子”。又不是授勋受封,佩剑做什么?跳舞的时候不怕绊了女友的腿吗?即便在默默吐槽的过程中,他也抑制不住嘴角翘起的弧度,低头给自己倒啤酒的时候,他索性咧开嘴巴,“嘿嘿”地笑出了声。
“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他笑得太畅快,以至于被其他取餐的同僚发现,不多问一句几乎都有些不太礼貌了。
法瑞尔在柯林斯面前竭力披挂的伪装瞬间崩溃,他几乎是手舞足蹈地把“强音一号”试飞的体验讲述了一遍,最后才笑着说出“所以,现在,发动机和螺旋桨都换成新的了”,然后给对方一个“你懂”的眼神——没有最好飞,只有更好飞!于是大家都带着一点羡慕发出赞叹,法瑞尔心满意足。
人群很快散开了,没有飞行员真正想要听别人家飞机的故事。法瑞尔看见柯林斯端着一杯热茶,站在自己对面,专注地夹起一块方糖丢在茶杯中。那种专注,仿佛让热茶溅到手上这种事情根本不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但是很显然,这已经发生了。柯林斯把茶杯放回去,礼貌地对法瑞尔笑笑,大概算是打招呼,目光就移开了。
这家伙真不在意飞机的事吗?
法瑞尔内心的疑问没有留存太久,当他邀请的三位女伴都被柯林斯中途劫走,他就知道这个家伙果然还是小心眼地在妒恨自己。
他才不在意这种稀松平常的报复呢!他眉头舒展地靠在墙边,拎着啤酒畅饮,自己为自己提前庆祝强音一号值得期待的“首飞”。
柯林斯在和一位有着红色卷发的姑娘跳舞,他们都年轻又漂亮,舞步轻快、笑容满面。姑娘的裙子应该是自己做的,那样大的裙摆旋转起来漂亮极了,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公主。如果柯林斯不是挑了今晚闹事的话,法瑞尔一定会去邀请那姑娘跳舞,最好他们还能进一步约会,说不定能交往一段更长的时间。如果他这双眼睛在战后还能看到这个漂亮姑娘的话,他说不定会向她求婚……
法瑞尔把一瓶啤酒灌了下去,省得自己想太多。
这个资深飞行员早已经褪去了男孩的青涩,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魅力。
一些故作矜持的女孩会拎着裙摆小心翼翼地经过他身边,让不知道放了多久的“欢乐之源”香水的气息挥发出来,希望以此打动手头阔绰的空军军官;大胆一些的女孩一眼又一眼地瞟过来,仿佛在暗示只要他上前邀约,她们就会像蝴蝶一样飞入他的怀抱。
可是他已经有点泄气了。物资匮乏的时代,拥有军方供应的军官就成了仿佛无所不能的庇护神。越是这样居高临下,他就觉得越是不舒服,仿佛那些热切的眼神都并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到了面包香肠和罐头,或者只是一对崭新的丝袜。
米娅没有穿长筒袜,她所有的丝袜都坏掉了,只能和外面的姑娘们一样,用笔在腿上点出袜子的针脚,不仔细看的话或许毫无破绽。她已经习惯了这样拮据的生活,然而舞步飞扬的时候她总忍不住去看其他姑娘的双腿——或许,人家就有一双完好细腻的丝袜可以穿呢?透明丝袜包裹的双腿是多么美啊,时髦得就像是战前的巴黎女郎。她的心思飞到了过期的画报上,画报上巴黎的一切都令人向往,香水、唇膏、帽子和连衣裙……不过现在这一切都被该死的德国人毁了!战线步步紧逼,在英国能买到的法国货越来越少了。
米娅向往巴黎,因此忍不住地替法国人担心。现在两个国家的军人在共同对抗德国,她该信心高涨、英勇无畏的,不是吗?她这样想着,抬头去看那个像旋风一样冲过来邀请自己跳舞的柯林斯。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让她能看清他下巴上平整的胡茬,它们埋在他的皮肤里,偶尔才有那么一两根冒出头来,像是故意要顽皮地吸引她的注意力似的;他的鼻梁挺拔,像是被细雨亲吻过的春天的小树一样,让她想要把自己的柔情蜜意都分出一缕来拴上去;他的眼睛——
米娅这时才注意到,那双蔚蓝如晴空碧海一样的双眸并没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正不自在地张望着什么,舞步虽然没有乱,但明明白白就是没有被她吸引。
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米娅的舞步踉跄了一下,然后果断站住,推开了柯林斯。在人人飞旋如蝴蝶一般的舞池里,一位女士突然负气离开,大家也只是尽量让自己和舞伴旋转的圈子大一些,给那位女士让出些空间来,至于那位倒霉的绅士么?是该让他自己考虑一下,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对女士失礼的事情了。
柯林斯并不是故意要冷落米娅的,他只是一心想让法瑞尔难堪,所以要随时防着他约到新的女孩子。然而当米娅的热乎乎的小手猛地用力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做错了。他只是晚了一刻,就被女士们飞翔的裙摆阻了几步,等到他绕开那些欢乐的同伴与他们的女伴,冲下门外的石阶之后,他才发现米娅已经不知所踪。
这里的夜晚难免有些寒冷,即便基地内灯火通明,他也不该让一位女士在黑夜里独行。
柯林斯并不知道,在米娅离开舞池的时候,法瑞尔也跟了上去。
米娅飞奔下台阶,踢飞了一颗石子。她走得又急又快,自己也被石子飞出去的遥远的弧度吓了一跳,更不要说身后还想起一声轻佻的口哨了。于是她怒气冲冲地回头,准备教训一顿这个没有礼貌的家伙。
然而她所有的怒火,都被对方满满的笑容堵在了胸口。
“我看到你了!”他比划着舞池的方向,爽朗地赞美她,“你的裙摆像花一样绽放,我想,你一定是一个巧手的姑娘。”
这个飞行员有深棕色的头发和坚毅的面庞,双唇厚实外翻,这让他清秀的眉眼都变得浓重了几分。男人们第一眼看到这家伙都会觉得他特别诚实可靠,而女人们呢?大概只会生出一种想要亲吻他的愿望。
米娅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她紧紧攥着双手,悄无声息地想要从这些讨厌的飞行员面前遛走。
但他又开口了:“如果你不想跳舞的话……你想不想去看看我的飞机?是真的飞机!刚刚换了新的发动机和螺旋桨!整个基地的第一台!”
米娅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在寒冷的夜里,离开了温暖、明亮、散发着热茶芬芳的军官俱乐部,和这个第一次见面的飞行员一起走了好远的路,偷偷摸摸地来看一架停在停机坪上的战斗机。她在这里工作,飞机并不陌生,因此更搞不懂外观没什么差别的战斗机,对于飞行员来说有什么不同的意义。
但是她不会直白地质问法瑞尔——这一路,她不仅知道了他的名字,还知道他的生活喜好与未来规划。当她偏过头去看他的时候,下巴会蹭到他为自己披在肩上的外套,毛呢军装的质感粗砺,仿佛男人的指腹摩挲过来,让她满面绯红。军装上是烟草混合香水的味道,并不那么好闻,然而习惯了之后,总觉得那味道仿佛在咽喉里留下了痕迹,最终都成了坠在胸腔里的甜腻。
“来!”他握住了她的手,她糊里糊涂地被拉到飞机旁边。他突然从后面抱住了她,她几乎想要惊呼了,然而他只是把她举起来——他要让她进入座舱!
喷火的座舱狭小,她撞了几次头之后,终于笨拙地坐了进去。一开始的尴尬、手足无措,很快被对仪表盘的好奇所取代,她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触摸座舱的设施,生怕自己不小心碰坏了哪里。
“喜欢吗?”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的,分明是他自己的喜爱之情。
“喜欢!”她大声回答。她说不清是喜欢这个把约会当作是分享个人爱好的家伙,还是喜欢坐在飞机驾驶舱的感觉。
“我们训练的时候,你要往天上看,飞得最高的就是我!”他满脸骄傲地宣布。而她快乐地伸出手去,抱住他的脖颈,好让他把自己从座舱弄出来。他们手忙脚乱地抱在一起,互相都从对方身上汲取到寒夜里最暖的热力。
蒋李特别希望自己有一双眼皮——用来翻一对大大的白眼。
你们,就当我是个死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