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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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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12日,是老崔和小月结婚的日子,正值周六,好多老同学都应该会到场。姚棋难得收拾打扮了一番出门前揽镜自照,还算满意,见得了人,不过唇有点干涩蜕皮,又翻出纪爱梅前久给她的唇膏涂了涂,果然添色不少,还挺舒服。
可刚出校门就刹住了脚。路边的谭诚,黑色风衣,苍白的脸,褐色的发,她不由吸了口气,清冷的空气入肺,并未让她觉得好一些,她就只能看着,那个敏感单薄的少年,如今也完美蜕变,良好的衣着早无一丝泥土气,扑面而来的陌生感如何也迈不出那一步,除了站在原地假装淡漠。姚棋想不通,她的恨呢?
眼神出卖了她,一个月时间里的两次会面就能将她打回原形,漫长的坚持和抵抗不过沦为笑话。只是等谭诚走到她身前时,她却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连她也不明白,最有底气的不应该是她吗?恍惚间似乎听到一声叹息,醒悟过来时,已被拥在怀里。这一刻,姚棋终于体会到熟悉又陌生。
尽管不舍,谭诚还是很快放开了她。接过她手中的袋子,往一旁的车走去。给她开了车门,系好安全带,再把她带的东西放置在后座,谭诚始终都憋着一口气。
等到坐上车,点火发动,仍然有些不太确定。时间还早,没到出行高峰,车子流畅地出城上了高速。
他给她买了锅贴她只吃了几个就放了回去。姚棋接过他递过来的豆浆喝了几口,润了润唇开口道:“你在门口等多久了?”谭诚没有犹豫的说:“没多久,我也刚到一会儿。”其实他6点不到就守在校门口,回他们县城有一趟赶早的班车7点就发,按习性她是坐不惯早班车的,但他就怕一个万一,怕她故意躲他。
“那我要是没走学校前门呢?”姚棋不死心的追问道,内心急切的寻找着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这回他说了实话,“我想你只会坐公交,而28路只有你们学校前门有。”
“那要是我今天压根就不去了或者是昨天就走了呢?”姚棋要是细心一点就会发现,他怎么会这么熟悉她学校周边的环境。
谭诚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就是碰碰运气。”车里很快陷入了沉默,昨晚没休息好,还有些倦意,索性闭上眼假寐,可周身都是他的气息,让她连呼吸也小心翼翼,只为控制过快的心跳,害怕对方察觉。
C市到县城要三个小时的车程,快一点的话两个半左右,他们没能赶上饭点,不过他们前面也有一拨来晚了的。小地方的婚宴还是保留着比较守旧的形式,在这里,不管是婚宴还是丧客都要吃两餐,直到吃完晚饭,送完亲友如此才算完整。
操办一场60桌左右的婚宴是很累人的,在大部分人还支付不起宾馆等高档一些的场所时,基本都会把婚宴选择在价格比较低廉的场子里。这样的场子一般在比较偏的路段,拓开一块地皮,水泥填平,遮几块石棉瓦,随便一搭就成,总体来算,一个场子最核心的只在办宴席的桌椅碗筷和厨房。包场办席不算贵,和收的礼金合计了基本相抵,不过这也要看办席人家的实力,如果不太行的话,自己买菜请厨子也能省下不少。酒店的话全包服务,一比就显得奢华了。
县城较小,整个县城就一家五星级的酒店,闲逛一个下午就能走半个来县城,曾有比较夸张的说法“百米之内必有熟人”,真真袖珍。可当时在桥民镇念书时,进城是令人愉悦和高级的字眼。
老崔定的地方是家比较好的酒店,刚到门口,姚棋就被那巨幅的婚纱海报吓到了,拍得太有意境,美轮美奂。
老崔和小月就站在门口迎宾客,一人手里端了个盘子,老崔的是香烟,小月是糖果瓜子,白色的婚纱很耀眼。终于挪近了,老崔咧着嘴在他俩间来回扫了几眼,然后笑着跟她点点头,又冲谭诚胸口给了一拳。小月还是一往的热情,幸福满溢得像要将人溺死,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姚棋瞬间觉得整个世界脂粉飘香,春色满园。伴娘不认识,伴郎到是大家的熟人,他们当时初中三年的班长王文灿,想来也是有多年不见了。
进门的右手边是记人亲的地方,两人走过去,谭诚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人家,伏着身,顿了顿然后在人亲簿上写下自己和姚棋的名字,记账人把红包点了点收起,那一个个名字后面的数字,是一笔笔要还的人亲债。
他俩没找到同学,看多数人已经吃得快散了,随便找了桌,凑了几位也是来晚的,三五个人就吃了起来。婚宴都是这样,客有早有晚,为了防止突发情况,一般都会多预备十来桌。办事一般都要看日子的,好日子一天里可能有几家人一起办事,凑到一起的时候,有时候一家人吃饭也要散开,分任务赶场一样去记人亲。
等他们一桌吃完,人早散得差不多了,姚棋起身一望,整个餐厅杯盘狼藉,服务员已经从边上开始收拾打扫,门口老崔的父母还在送客,两位新人到是不见影踪。
从饭店出来,姚棋也没着急回家,两人走在街上消消食。她想起刚才谭诚写字的一幕,她在他的左手边,刚好可以看到,还是那像小学生一样的字体。她记得有一次她很是嚣张的对他道:“就你这水准,写一辈子也没我的好。”她清楚的记得自己当时是在生气,所以嘴一快就说了,然后又一阵心虚,一辈子太长,说不定自己哪天退步了,他却进步了呢?而且这样说有些伤自尊。不过当时她可没给自己示弱的权利,翘着下巴,睥睨的看着他。如今忆起只记得他望着她只是笑。
过了这么多时间,有的人事,真的还停留在原地吗?
谭诚拉住兀自出神的人,姚棋才发觉他们走到一个路口正是红灯,她能感觉到那只手的力度,抓在她的肘尖。姚棋这一刻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干涸了的女人,莫名渴慕着男人的触碰,就在她犹豫的时候,谭诚问她:“待会儿想回家睡午觉吗?”
姚棋一听顿时清醒不少,酝酿片刻才说:“吃完晚饭再回去吧。”该来的总是要来,无力抵挡就以身受之。
两人哪也没去,就在街上瞎逛,快三点的时候,老崔打来电话,让他们回刚才的酒店。
原来,老崔借自己大婚还顺便办了同学聚会,就在他们吃饭的楼上。一去才知道,一班同学来的不少,他们一进去就被报以热烈的欢迎,一堆男生勾肩搂背还一旁起哄,她望着一张张笑意盎然的脸孔,寻找着曾经熟悉的痕迹。
谭诚一进门就被老崔拉到了一旁,神秘兮兮的咬耳朵:“兄弟,我可尽力了啊,上午就是我发的话,一个人不准去打扰,电话也不行,怎么样,有点着落没?”说完往姚棋的方位瞅了眼。
两人搭着肩膀,谭诚要高一些,弓着身拍拍他的胸口,说:“谢了,兄弟!”
青涩岁月的悄然远去,虽然还不到脸上写满刻痕的年纪,但也够人心生感慨,姚棋发现已经有好几位拖家带口了,大家拉着家常,有这么一刻,好似那些不顺心不过如过眼云烟飘然而去。如果是上午是特意的话,那下午更甚,谭诚喝多是必然,更有好事者大声嚷嚷着下一对就是他们,谭诚借酒劲明目张胆的冲姚棋看过去,难得的她竟没有甩脸,一直都是笑着。
喝到八点多,谭诚醉得不醒人世,老崔也好不到哪去,闹洞房是没戏了,姚棋没有驾照,最后还是王文灿送的他们。
许慧芹开门看到被搀扶的人,立马扶了上去,张嘴就念道:“不就是做个客嘛,喝成这样。”王文灿托着大半个人,忙说:“没事阿姨,我来就行。”
姚棋原本扶着另一边,被许慧芹一挤,高跟鞋一崴,只能左手往后面门框扶着稳住重心,那只手上还挂着两个大的手提袋,勒得手指泛白。
忍不住的心底发笑,这里是谁的家?是谁的呢?嗯,反正不会是她的。
坐在沙发上的姚建国抬头瞅了楼上一眼,站起来对她说:“回来了。”手里还拿着遥控器,冲着沙发指了指,“坐吧”。
姚棋闻言走过去,把东西放到茶几脚,“给你们买了件衣服。”
姚建国打开看了看,倒是抬头好好看了看她,“呵呵,还是闺女好啊。”刚坐下片刻,王文灿和许慧芹就下楼来了,许慧芹心情似是还不错,招着手说:“姚桃,快送送你同学。”
姚建国起身说:“改天得空来玩啊。”王文灿风度谦谦“好的,叔叔阿姨,你们早点休息。”
出了门,两人一起穿过小区,走到路口王文灿停住脚,斟酌着说:“闻笛,我回C市来了,跟诚杰一个公司,有时间大家一起聚聚。”完了,递过来一张名片。
姚棋也不去想这个大家包括了谁,含糊的应了声,这一晚,注定是有人好眠有人难。躺在小床上,鼻尖是淡淡的樟脑味,床单应该是今天刚换的,淡淡的灯光下,洗了有些褪色的熟悉的小熊图案,墙上用透明胶贴的佐为、杀生丸、神威,还有那个她喜欢躲在里面的小衣柜。这屋子摸样一直来没怎么变,它们陪伴了她无知无畏到茫然后怕又背离自伤的年岁,这一刻,她有些明白了内心那不停冲撞的情感,是不甘。
姚棋想自己也该有个窝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被遗忘的时候用来温暖自己,有个地方能够躲藏,并且足够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