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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长恨 ...

  •   盛雨滂沱,皎池水溢。玉阶上的宫绸纱尾已溅染湿意,其上所绘的银枫托月在淋漓后已渐斑驳。在那双秋目中化作尘埃飞沫。随着枝头飘落的玲花一同埋入春泥中,消做秋色。
      高额盘云,疏花几许;消闲婵眉,皎映秋色;风骨傲然,玉目灼灼;丹音盛舞,双壁成说;楚有佳人,求而若得。
      繁云重聚,朝光夕蔽。元兴自开朝已有三十年余。
      临死前,她望着漫天急骤的冰雪忽而记起四年前,也是这般大雪。她以生辰为由,缠着兄长愣是违了祖礼一同去玄关门外送离军远征。因走的太急,连裘衣也未曾束好。于此,便有了他翻身下马时温柔而略显担忧的笑意,便有了那双如玉塑般好看而温凉的手轻轻绕过衣襟,为她束领后存留的淡淡余香。
      这片刻的记忆,令她的心随着眼角滑落的点滴晶莹,永远的,被封入骨髓之中......
      可从前的她并未参透这其中缘由,除了不甘,只剩下那仅存的,可怜的骄傲......
      “——叩————”
      九重殿外的高台有步阶百余,玉柱朱栏,圣宫辉仪。指尖犹有那日抚过铁甲的寒意,薄薄的几页草卷已在檀卢中焚化为灰烬。
      仰首含笑,闵君以她坦然的双目迎上那些似惊诧、似嘲讽、又似叹慰的目光,从容的步下那象征着巍巍皇权的九百九十九级玉阶。
      长裾曳地,鲜红的嫁衣在朝阳下如烈火般燃起,扬落。
      与他人而言,齐楚联姻是强戎下的无奈之举,是身为嫡女却不得不配与那已入暮年齐君的笑话,又或者是一代佳人沦为新丧的衰事。
      于她而言,这确是一场大婚,然与她成婚之人并非齐王,而是她痴望了四年,在黄泉途中待她的云郎。
      此婚亦为大丧,是她这四年以来所有苦难的终结。
      “——跪————”
      ‘你死了,留我一个人......如何肯舍,如何独活。’
      冉日忽避,天色骤暗。席卷的狂风肆虐,将仪仗折落,车马倾翻。刹落的飞雪,如冰锐袭来。
      群侍慌乱间,她恍惚见得那熟悉的身影自广兴门外缓缓走来。
      剑目如锋,广袖如云。消瘦的脸是那样刻骨。
      “殿下小心!——”
      狂啸裂风中传来侍官大呼。她回首,未曾望见那泛着寒光的锋刃直向她的胸口刺来。
      其速如风,在刹那间森凉入骨的寒意穿透心脏。飞溅而出的鲜血落入雪中,清晰刺目。
      如蝶折翼,似花凋零。也不及栽花育蝶之人亲手毁去的彻骨凄凉。
      “云......云歆”凌风将红纱吹落,她滞然回首。渐渐模糊的双眼再无法将那近在咫尺的人望清,只能用力向身后的高台退去。
      随着剑锋脱出胸膛的那一霎,她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看见那双剑目中似乎点染了血色,那所谓惊痛的神情伴着无措与黑暗一同将她吞噬。
      “君儿!————————”
      那是元兴三十四年,她只有十七岁。感到无力的心跳越来越弱,年轻的生命正一点点残酷的流逝着。
      三年的时光如流水倾泻,除了指尖残留的柔软与清凉,竟是什么也不曾留下。试问三年何期可荒度,可珍惜,却唯独留不住也止不了他不断远去的背影,停住那沁入血骨的百转柔肠。
      待得来年花开时,可还能白衣胜雪,玉冠默立。牵着她的手,去摘那冰雪消融时的第一枝春色......
      “云......歆---”......
      ————平原策马笑音旧,湖下照影成双人。————
      少女清丽的容颜在夕阳的余晖中,灼灼刺目。其声如婉月,带着她还未曾退却的少许青涩显得纯澈而稚嫩:“王兄说你请命前往边关赴战,这是真的吗?”
      “再过五日便要出征......”少年剑目如星,翻飞的白衣与冠束的青丝纠缠着在他身后随风扬起“君儿......可会等我回来?”
      “军令如山,此番也只好守在关内等着你回来了。”她的笑颜如涓涓细水般抚过少年那坚毅的决心,一点点渗入的暖意将他的双目刺痛。那带着少女固执而倔强的声音又在他耳畔浅浅道“云歆,等我长成大姑娘了便娶我好不好......做我的驸马,这一辈子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闻及驸马二字,少年星眸微黯复又明朗,温润的笑意似要将她融化在眼中。
      “待我战归,便守着君儿,再不分开。”
      那时少年将她轻轻拥入怀中,听她不安的嘱咐着,好似拥住了全天下一般。可惜,少年终归尚自年少,更变的,又何止是匆匆岁月......
      光阴易逝,岁月更迭。转眼间昔日少女已婷婷初成,而少年亦渐却了当年青涩面容,成了那名副其实的少年英将,战功磊硕。
      这日,春光方好。少女闻得边关首将得胜归朝,立时赶去上兴殿看他。
      她兴兴赶至殿外,犹豫着见他时要说的话,却闻得殿内传来父皇的叹息声
      “唉,他还年轻啊......”
      “若云将军当年遵从陛下之意迎娶了文卿公主,纵使不得雄健,又何至落得如今这葬尸苍野、身首异处的下场。”
      “这孩子太固执,不愿为驸马之位消待一生,只是可惜了君儿对他痴待多年......”
      没有泪,亦没有痛,只是心中空唠着十分难受。
      她抬起那微微发颤的手,缓缓抚上这些时日连夜为他赶制冬衣时留下的斑驳伤痕,忽而失声痛哭起来。
      从长兴殿一路浑噩度至卿樱殿内。那飞扬的裙裾,此刻是那样的凄兮与绝望。
      那件尚未完工的白色冬袄,此刻依旧整齐叠放在桌案上。一侧聚泪已息的短烛是她方才匆匆离去时不及吹灭的残灯。
      她的双目一点一点消逝黯然,直至再也支撑不住一般,轰然倾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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