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缘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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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石墙上的竹影婆娑摇曳，偶有几片竹叶落入翠池，顷刻间，荡起丝丝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夫君。”季晴歌走近靠在窗边的黎鹞，将手中的单衣披到他的身上：“更深露重，缘何还不入睡？”
黎鹞清俊的面容上扬起一抹温和的笑意，他摇了摇手中的信纸示意：“这是小师弟托师门传来的信，他后日便要来盛京，约我小聚。你知道我们师门的规矩，医术有成之后，师兄弟们便要各自入世，为这乱世中的百姓尽上一份绵薄之力。从前在师门，我与这小师弟感情最好，时常相互倚靠，但这几年东奔西走的，却是许久未见。”
季晴歌微微低下头，思索了一阵，笑说道：“我记起来了，他是否名唤千秋墨？我与你成亲时，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我只依稀记得此人有龙凤之姿，气势之盛少有人及。”
听到此处，黎鹞眉头一紧，神色间有几分忧虑。季晴歌不解，询问道：“怎么了，夫君？有什么不对吗？”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阿墨定不会是池中之物。是鲲鹏总要有万里之志；是苍龙，总要以匡扶天下为抱负。可他过于锋芒毕露了。”
黎鹞忧心忡忡地走向床榻，季晴歌默默地跟在他身旁。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过于极致的东西总是更容易走向毁灭。陋室空堂，曾经笏满床；衰草枯杨，曾经歌舞场。做师兄的，总是希望他一生平安喜乐。”
季晴歌宽慰道：“夫君不必介怀，有些事年龄到了自然而然就会明白，还有一日便要相见。你那师弟如今怎样还未可知呢。”
“话是如此，倒是我多虑了。”
轻声细语湮灭在深夜的清风之中。
后日一早，黎鹞便早早地在门口等候，远远望见一位身着白衣的青年男子驾着骏马飞驰而来。
只见那名男子面如冠玉，如诗如画，眉宇之间蔚然而深秀，夹杂着溢于言表的喜悦。他掀起衣袂，迅速地翻身下马，径直向黎鹞走去。
“三师兄。”千秋墨一双含情的美目怔怔地看向黎鹞，随即伸出双臂拥住了眼前之人：“你这几年云游天下，居无定所的，可叫我好找。”
听着小师弟半是撒娇，半是嗔怪的语气，黎鹞不由得心中一动。他的师父一生只有四位弟子，他们两个入门最晚，与其他两位师兄年岁相差甚远，亦不甚亲近。那些在山中寂寞得听得见风声的夜晚，唯有他们两个稚儿成为对方的温暖与慰藉。
“这不是见到了吗。”黎鹞轻声安慰：“快进屋吧，外面风大。”
“嫂子呢？”
“她在厢房呢。”
一进主屋，映入眼帘的就是几件实木家具，除了桌上白瓷瓶中插着的几株茉莉，并没有什么多余的摆件，朴素得像个雪洞一般。
千秋墨心中五味杂陈，他庆幸着虽然自己早已堕入泥淖、面目全非，可师兄还是一如当年，丝毫未变；他嫉妒着为什么师兄可以过他想要的人生，自己却生来就背负着沉重的使命，稍有不慎就会变成自我焚烧的火焰；他心疼着师兄永远不会照顾自己，不知道让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万般思绪涌上心头，一时间，他反倒说不出话来。
黎鹞并没有发现师弟的异常，他拿出茶壶斟了一杯水，笑着递给对方。茶香氤氲，芬芳扑鼻，千秋墨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收敛了情绪，从袋中拿出一个精致的木匣，说道：
“我清楚三师兄好茶，茶艺更是天下无双。三个月前，我偶经燕然谷，意外得到了一些雪山银针，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荣幸与你共饮一杯。”
“雪山银针？”黎鹞又惊又喜，难以置信，他失态地惊呼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我也仅是听说过而已。”
“雪山银针的原材料来自雪岭云木，这种奇树天底下仅有一株，它长在云霄之上，燕然山的山巅，积雪常年覆盖之处。气候寒冷，树木生长得极慢，因此每隔三年，茶农才能采集一次，生产量极低。在过去，雪山银针只供给给赵国皇室，不管你是富商大贾还是权倾一方，都根本不可能得到。”
千秋墨将木匣放入黎鹞手中，对方马上小心翼翼地把这至宝捧在手心里。
“当今皇帝不比赵王，他是武将出身，并不喜欢风雅之道，更没有非雪山银针不喝的娇妻美妾。自然就没有必要千里迢迢、一骑绝尘地把它送进皇宫。没有皇室干预，得到一点儿也是有办法的。”
“我呢，就宝刀送英雄，好茶赠师兄，不白白糟蹋了这绝世珍品。”
“你啊……”黎鹞宠溺地看着小师弟，心中涌起一阵暖意。
冰绡剪碎先看叶，石髓香粘绝品花。
蟹眼不须煎活水，应是人间第一茶。⑴
茶。茶香。
香叶。嫩芽。
敬知己，慕清流。
闻着盏中茶叶的阵阵异香，黎鹞觉得世间再无此种享受。绯色的唇瓣轻触温热的茶水，当真是碧波荡漾一抹香，茶不醉人人自醉。
“好茶。”黎鹞对着千秋墨轻笑道，他：“这次算是沾了你的光了。”
笑意还未完全收起，一阵瘫软无力瞬间侵袭了黎鹞的四肢百骸。他觉得眼前之景越来越模糊，最终归于一片墨色。茶盏从手中滑落，全数倾覆在长袍上。在失去最后的意识之前，黎鹞分明听见了一个声音。
一个贯穿了他全部人生的声音。
“对不起……师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缘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