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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奇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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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多了个人,还是个据说武功高强、来路不明不知好坏的人,叫本王怎能踏实睡得下觉?
我看话本看到头晕眼花,还是不愿意去睡,就是因为觉得若我睡了,可能就会在梦里不知不觉死掉。
太可怕。
淮林托着脑袋在一旁打瞌睡,猛地惊醒,“爷,夜深了。”
我道:“知道了。”雷打不动地将话本翻过一页。
然而也许是心理作祟,再看话本只觉字字小如蝇,头则大如斗,沉得要命,想睡觉的欲望战胜一切,我把书一掷,豪气万分地想道,死就死吧,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
淮林打着灯笼走在前面,我一面呵欠连天,一面跟着他走。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乎很是熟悉,再一想,那天晚上不也是这样吗?一抬头,真又看到了一个黑影,立在屋顶上,随风招展。
我一下就清醒了,心说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推推淮林道:“看那边。”
淮林当即叫了一声,双腿一软,幸得本王眼疾手快地搀他一把。啧,真叫人嫌弃,这么点小胆。
“怕什么?”我道,“那是阮姑娘。”
淮林敬畏地看着我:“爷怎么知道?”
“要不怎么说我是爷呢?”我心说这小子是吓昏了头,忘了这一间,是收拾出来给阮孟如住的。
我催他过去,打算瞧瞧这阮孟如大半夜不睡,在干什么。
院门根本没锁,估计艺高人胆大,不怕半夜进贼。我和淮林站在院门口抬头看了看,阮孟如仍然站在屋顶上,一动不动。
淮林干咳一声:“爷……咱还是回去吧……”
我道:“怕什么?”抬腿便往里走。
阮孟如倏忽飘下来,轻飘飘地落了地,淡淡地看着我们。
四目相对,我觉得心上一冷。阮孟如似乎心情不大好,眼睛里瞧着好像……有杀气?
我心知忠叔屋子离这极远,王嫂不问世事,我喊一嗓子,估计没人救我,还是别惹她为好。于是强笑:“这么晚了,阮姑娘还不睡?”
阮孟如摇摇头,“王爷不也没睡?”
我干咳一声,“本王读书一时入迷,忘了时辰,不过这便要回去睡了,阮姑娘也早些休息的好。”
阮孟如嗯了一声,仍然看着我,一副送客的姿态。
我忽然想试探下她,也许那天晚上并非是她呢?毕竟这不过只是我的猜想。
我道:“不知阮姑娘是否记得,咱们曾经见过。”
阮孟如的神色一下变得很警惕,“哦?”
我心说,果然有鬼吧?本王的直觉也是不可小觑的。不过我指的当然是另一件事,“那日在云楚阁,蓝某与姑娘曾有一面之缘,不知后来张小公爷可有再找过姑娘麻烦?”
我假装没留意她悄悄松一口气的神情,阮孟如神色转为淡淡,“原来王爷是怕麻烦,不过王爷大可放心,阮某绝不连累府上。其实若非小郡主盛情难却,阮某也不愿叨扰府上。”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我道,虽然心里很盼着她赶紧走,但口头上决不可漏了行迹,不然桓瑢日后还不折腾死我,“定南王府的客人,没人敢为难,阮姑娘安心住着便是,舍妹还要请姑娘指教武艺。”
阮孟如道:“小郡主师出名门,本无需人指教。”
我心说,那自然,耍大刀的本事无人能及,不用你教。
“她那都是杂耍,花拳绣腿,不堪大用。”
阮孟如看了看我,不知想起什么,忽地笑了笑,“若王爷和小郡主不介意,阮某自无不可。”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地啊了一声,心道,她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不过一刹,阮孟如已收敛笑意,淡淡道:“天色已晚,恕不留客,王爷早点歇息。”说罢啪的关门。
我总感觉自己被碰了一鼻子灰,伸出手摸摸鼻头,想发脾气,又觉没什么脾气,于是招呼淮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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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梦。
非是好眠,乃是难眠。迷迷糊糊躺下时就已经不早,偏偏冷风里吹了吹长了精神,下半夜好不容易睡着,又被王嫂的箫声吵醒。不知触动什么衷肠,一曲呜呜咽咽,感觉上足足吹了半宿。
我扯过被子盖头,声音还细细地无孔不入。
心好累。
到最后实在睡不着,便抱着被子枯坐了一晚,晨起时赶紧顶着俩黑眼圈躲出门去。
我拉着淮林再去西市,这次口袋里可多了不少钱,颇觉自己财大气粗。
我还从未这么大清早起过床,天还不甚明,只觉街上人稀稀拉拉,清净得很。尹文台小子竟都没来,我溜达一圈,腹中饥饿,看见街边几个卖早点的摊位,油条豆浆,倒是新奇,就和淮林一人要了一份,坐下来吃。
寒冷的天,热热的一碗豆浆下肚,觉得心也一下子暖乎乎起来,舒畅得很。
我满意极了,心说这种事可以常常有,但随即又打了个呵欠,果断放弃了日日起早的想法。
吃完一时也不想动弹,摊主人也不赶我们,我俩就坐着看太阳出来,人烟渐多,隔壁桌客人坐下又走,就我两个,还对坐着不动。
终于我看见尹文台夹头缩脑地经过,不由振奋,起身招呼他道:“文台老弟。”
尹文台愣了愣,双眼蒙眬的看着我,样子颇有几分傻气,“无意兄?”
我说正是。
尹文台摸了摸头,看了一看才出来不久的太阳,“还不过辰时……”
我道:“为兄迫不及待想看你的新作。”
尹文台啊了一声,立刻喜笑颜开,往怀里摸索,“我这就拿给无意——”
我按住他的手,暗笑道:“待会儿不迟。”
尹文台又哦了一声。
我道:“我看摊子都在,货物可是晚间要收的么?老板另赁有仓库?”
尹文台点头道:“是。”
我随他一起到仓库取货,那仓库离西市不远,去时已有不少人在等。尹文台同我解释,他那老板不止做这一样生意。我心道原来如此,原还以为这老板也是个缺心眼的,大冬天卖扇子,如今看来人家财大气粗,不止一样买卖,想来不在意这一点盈亏。
各个摊贩都生着一副精明模样,尹文台在其中便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
我支使淮林帮着搬东西,尹文台惭愧说不必,自己原来也使得。但淮林既然在,我自然不叫他动手,只在摆摊的时候不再插手,因尹文台道扇子要摆对地方,不然他记不得价钱。
我看着他一样样摆好,自己就坐他的小板凳,揣着他整好的稿。我现在其实是有几分看不进去,便问他道:“文台,那老和尚昨晚回去了吗?”
尹文台摇头道:“没有。”
我心想看来那吹吹当真不在意这点东西,是我失算了。
同尹文台闲聊了几句他的奇遇,他提起刑部,我便又想起昨天刑部那档子事来,有些好奇,再一想起崔恕答应我转告沈若,不知沈若何时就登门造访,说不定就是今日也未可知。
这么一想我便坐不住,告辞要走。尹文台一开始讲他奇遇讲的眉飞色舞,但听我要走,也没什么不舍之色,只是一瞬时恢复呆板,哦了一声。
我不由失笑,又有些无奈,携了淮林回去。
回府并没有瞧见沈若,而是瞧见祝叔在骂忠叔,“你个老糊涂!”
忠叔不服反驳道:“那我怎知?他道是寄放在咱府上的,东西是什么都说的明明白白,又说小少爷吩咐了搁在何处,老子哪里想到他竟是贼?”
桓瑢一身短打,正在扎马步,一边还竖起两只耳朵在听热闹。
阮孟如则直接抱着手在一旁瞧热闹,嘴角勾笑。
我一进门就看见这样场景,早就见惯不怪,例行公事问一句:“怎么了?”
祝叔一向当我话是耳旁风,我心说不说便罢,左右不过那一二三四,本王也不十分感兴趣,便打算径直回房。
孰料阮孟如忽然开口道:“昨天晚上王府进了贼。”
我停下脚步,看她一眼,再看桓瑢一眼,心说可不是进了贼吗,一个内贼一个外盗,不过口头上还是敷衍着问了一句:“什么贼?可偷走什么了吗?”
阮孟如意味深长瞧我一眼,接着道:“昨夜来的那贼轻功极好,武功也好得很,堪称到出神入化地步,但这贼要偷的,却是……”
桓瑢在一旁抢着道:“就是哥哥你昨天拿回来那堆破玩意儿!”
“哦。”我淡定哦了一声,随即一惊,“真的进贼了?!”
而且还偷的是那堆破玩意儿?难道吹吹那厮还真是个绝世高人?!
桓瑢鄙夷的看了看我,“你以为谁都像哥哥你,只会骗人。”
“我什么时候只会骗人了?”本王愤怒,本王冤枉,本王明明一向诚实。
桓瑢只是嗤的一笑,不屑之意甚浓。
我努力平心静气,心里重复十遍别和毛孩子一般见识,看向阮孟如,“偷走了?”怪不得祝叔这么生气。
阮孟如看了一眼忠叔,摇了摇头:“没有。”
我一惊,敬畏地看忠叔一眼,难道忠叔的武功也到了出神入化地步?
阮孟如似看出我在想什么,说道:“昨夜那贼确实高明,合阮某与皇甫老前辈之力还未能将他拿下,那贼还想觑机取东西,是后来有位高人以音律相阻,那贼才不得不放弃,饶是如此,也未能将他拦住。”
我豁然开朗,原来昨天王嫂那是借曲子克敌啊!在话本里见过这种武功,本来以为纯属虚构,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不过吹吹更叫人吃惊。
有这么好的武功干嘛还偷我家驴……
“那祝叔骂忠叔干什么呢?”祝叔肯定也知道忠叔拦不住啊,若是那贼去而复返。
阮孟如笑了。
桓瑢恨铁不成钢道:“因为忠叔亲手把东西送出去了啊。”
我茫然:“什么?”
桓瑢道:“其实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那贼到底来偷什么,但是今天哥哥你走了以后……当然我们一开始不知道你走了,来了一个老道士,说是来取他寄存在咱家的东西。我们不知道哥哥你拿回来那堆破烂啊,忠叔也不知道,一开始不肯给,但那老道士却说了,那都是些什么什么,又放在哪里哪里,忠叔本打算叫醒你,那老道士又说,莫打扰白施主了。连哥哥你化名都叫出来了,忠叔觉得应该错不了了,就过去拿给了他。”
“祝叔知道了就骂他死心眼啊,说不只是主人,贼当然也会知道得很清楚。”桓瑢看了忠叔和祝叔一眼,摊了摊手,“所以,就成现在这样了。”
我看了一眼祝叔,心道骂得好,可怜如今我是财驴两空。
淮林就更悲愤,听了前因后果之后眼圈都红了。
桓瑢好奇道:“哥哥,你和那老道士有何恩怨?要是没仇,把他拉来当师父吧……”
我看了一眼阮孟如,“得陇望蜀。”
桓瑢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师父,徒儿不是那个意思……”
阮孟如道:“无妨,阮某也想认识认识那位前辈。”
我叹了口气,心道那和尚自然是卷东西跑路了,再者如果你们知道他真实嘴脸……简直不能想下去。
我悠悠道:“这人行踪飘忽,谁知又到哪里。恩怨说不上,没多大仇,算了罢。”
淮林却道:“大仇!”
我看他一眼,心说这小子真是厉害了,还敢插嘴。
桓瑢饶有兴趣:“淮林,什么仇?”
淮林道:“杀……”
我一把拉扯他,“淮林,谁是爷?”
淮林不敢说了。
桓瑢不满道:“哥哥,你这样可没意思了。”
我道:“总之有机会,我就把他拉来。”
但心里却觉得,恐怕没机会了。吹吹肯定早已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