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请投胎》阿姩不哭

3、第三章

　　慕轩辰又想成仙想疯了。

　　我刚迈进将军府后院，就看见慕轩辰裸着上身，被他爹吊在树上抽鞭子。

　　慕伯父戎马一生，十八般武艺样样皆通，常年训儿子又甩得一手好鞭法，老爷子怒喝道：“说，还修不修仙了？”金丝长鞭挥的飒飒生风，鞭尾在慕轩辰身上轻轻扫过，顿时现出一道红痕，却连点儿油皮都没破。

　　慕轩辰配合的嗷嗷直叫，“爹，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修仙了，我一定好好继承您的衣钵，等我十六了就跟着您上战场。”慕轩辰悬在半空中左右扭摆，竭力避过挥过来的鞭子。
　　慕伯父啐道：“放你娘的屁！哪回你不是答应的好好的，回头又琢磨起那些个成仙问道的事。你是老子的种，几斤几两沉，老子比你清楚。你从小就说自己是神仙转世，十五年来怎么没见个仙女来接引你？”
　　“爹，我下凡是来历劫的。大事未成，怎能立地成仙。”
　　我躲在月门外，捂住脸，慕轩辰这个傻孩子。
　　只听慕伯父一声大吼，“来人，给我拿狼牙棒来！我现在就让你立地飞升！”
　　慕轩辰兀自挣扎起来，“爹，你来真的？！我是你的亲儿子啊！打死我，咱们家就绝后了！一会儿我娘回来，看到你又抽我鞭子，肯定饶不了你的！”挨一顿慕伯父的鞭子，顶多在床上趴两天就又是一条好汉，但要吃两下狼牙棒，啧啧，忒惨绝人寰。
　　“老子打死你这个不孝子！”
　　事态有点儿严重，我这个外人还是先溜为妙。我刚转身走过月门，慕轩辰就好死不死的看到我，喊道：“爹，玉颜来了，快放我下来！”
　　慕伯父顺着看过来，收了鞭子，把慕轩辰从树上放下来，朝我笑道：“颜丫头来啦。你轩辰哥昨晚又去翻钦天监的墙，这不今天把他抓回来教训教训。”
　　我朝慕伯父行礼，只微笑着不说话。慕伯父年轻时就尚了北桐朝中唯一尚武且打过仗的高阳公主，一辈子都不知道女子温柔时是什么样子，是以十分想给慕轩辰相一个温婉的大家闺秀。从慕轩辰呱呱坠地就嚷着成仙开始，瞄了十几年，终于瞄上了礼部侍郎的顾家长女，也就是我，顾玉颜。
　　我们两家是通家之好，父亲与慕伯父年轻时一同在礼部任职。慕家世代出将才，慕伯父年轻时喜读书，遵古礼，在礼部任从五品的员外郎，是慕家生出的一朵白莲花。
　　后来慕伯父估摸着自己当一辈子员外郎可能都尚不到公主，索性投笔从戎，用赫赫战功才换来了高阳公主的青眼。
　　谁都想不到当年那‘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的谦谦君子变成了如今这个满嘴溜炮仗，动辄吊起儿子抽鞭子为乐的抠脚大汉。
　　慕伯父一把扛起慕轩辰，示意我跟上来，“你放心，等你及笄时候嫁进咱们家，轩辰肯定就不会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浑事儿了。”
　　“爹，阿颜是来护佑我的小仙女，我可不能娶她。”慕轩辰趴在伯父肩膀上，朝我眨眨眼，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啊！”
　　慕伯父收回手，把他甩在床上，“求什么仙！咱们慕家就是出将才的世家，有我在一天，你就是个当将军的命。你和颜丫头婚书都换了，再过两年，颜丫头就是咱们家的人了。你小子要是敢跑，老子打断你三条腿！”
　　“啪”房门被慕伯父重重甩上了。
　　“要不要紧？今天怎么又吃了鞭子？难道是你又去想那些不着调的事了？”我拿过慕轩辰枕边的汗巾给他拭去脸颊上的汗水。
　　他瘫在床上，长出一口气，“唉，还不是昨天晚上和你去城楼上头看星星，回来的有些晚，一进门就被老爷子抓起来锁在房里。今天早上趁着我娘出门，非说我昨晚又去翻钦天监的墙，把我吊树上好一顿抽。”
　　我从床下小柜里拿出伤药来，他摆摆手，“老爷子怕我娘回来训他，没用力打，我身上没伤口，就是有淤血，你拿点儿跌打酒给我揉揉吧。”
　　“昨天晚上二更天的时候你就送我回府了，说，你昨晚又去哪儿玩了？”我倒了药酒使劲按在他腰上，疼的他不停吸气。
　　“轻点儿，轻点儿。你能不能像个姑娘家一样，又软又轻的给小爷我揉伤口？真不知我爹瞎了哪只眼，觉得你是个温婉贤淑的大家闺秀。”
　　“翻个身，给你揉揉腰后头。”我低头给他揉散腰后的淤血，“还不是你求了十五年的仙，现在满耀城的人家，谁敢把自家闺女嫁给你这么个不靠谱的？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去东山当道士了呢。”
　　“我是不靠谱，但小爷我是来下凡历劫的，日后飞升这些尘缘都得斩断，此时少些牵绊不是更好？咱俩从小的缘分，你就是我亲妹妹，我日后一定给你找门好亲事。我有预感，我的姻缘得从战场上找。”
　　我们俩婚书都换了，只等我及笄就能进门。如果毁了婚约，我大抵一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我和慕轩辰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他生于阳气最浓的正午，而我由于母亲难产生于差一刻子时。慕轩辰十个月时便能学步，一岁能说话，两岁会提剑，三岁诵诗书，是北桐有名的神童，阁中张大学士曾称其慕家白玉郎，翩翩展清风。但是从四岁开始，慕轩辰就常说自己是天界战神转世，入得凡尘历劫而来，斩断尘缘便能立地飞升。求仙问道这回事在北桐朝屡见不鲜，但从三四岁开始求了十几年的仙，实在是件罕见事。
　　慕家白玉郎武功韬略从小便闻遍耀城，比他的才华更有名的，是他对仙道的痴迷，这份痴迷，让他至今都说不上一门好亲事。
　　和我结亲，实在算不上一门好亲事。
　　我是差一刻子时出生的，因为难产的缘故，我十个月时在睡觉，一岁时在睡觉，三岁时还是在睡觉，四岁才睁眼，直到六岁学说话，八【】九岁方有些懂事，女工中馈一概不会，唯有承自慕伯父的武艺和一副直率的性子尚为人知。慕轩辰的名字在我只会睡觉的时候便时常听长辈谈起，是我童年时的偶像。我十岁时随父亲出门访友，见了他第一面。
　　那时他在庭院里舞剑，院中无花无草沙土齐飞，剑气带起的风刮过我的长发，头发糊了一脸。我扒拉开眼前的头发，见那如玉少年收了剑势，朝我走来。
　　我心中砰砰直跳，只觉得少年微褐的双眼十分明亮动人，令我很是熟悉。那少年走过来，捉起我的手，道：“我记得你，轮回前我还吃过你的玉露，你这一世是来护佑我成仙的么？”
　　“......”慕家白玉郎又开始发成仙的癔症了，我心里翻个无比熟悉的白眼。
　　“你不是来护佑我的仙女么？怎么下了凡这么久才找到我？”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虽然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但你当时就是这么一副蠢样子，你这样子也太蠢了，呆呆傻傻的，怪不得蠢到现在才来。”
　　张学士一定是老眼昏花，这个口无遮拦、没脸没皮的魂淡，竟然会被称为白玉郎？
　　从没有人当着我的面说我蠢，我很想阉了这个不长眼的魂淡。下意识去掏袖子里的短匕，袖中却空空如也，怪哉，我从不往袖中收东西的。
　　他拉着我的手去逛后园，嘴中一直絮叨他的成仙梦，我一向话不多，平日里能用手解决的事情几乎从不动嘴，这个好习惯倒让我成了他的话篓子。
　　后来，我和慕轩辰成了莫逆之交，他虽然就从小求仙问道，但才学武功从不曾落于人后，眼界很高，朋友不多，我因着一手好剑法被他认成护法仙女勉强入围。
　　自此我时常换了男装，他带我斗鸡走狗，玩遍整个耀城，我这个不似闺中少女一般的直率性子虽让我闯出个浪荡子的名声，却无人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再后来，我这副在旁人面前十分木讷的样子看在慕将军眼里成了温良沉静，母亲怕我在京都女扮男装的浪荡身份被旁人知晓，将来说不上门好亲，所以只能将就慕轩辰这个半只脚踏入东山的假道士。
　　除了他一心成仙，不会与我生出情爱之外，慕轩辰大概会是一个好夫君。
　　收回思绪，我又倒了些药酒，将慕轩辰背后的瘀伤都揉开，一双手已经累得用不上力气。
　　慕轩辰被关了半宿，又被抽了一上午，此时有些困，半阖了眼，迷迷糊糊道：“阿颜，若我这辈子都成不了仙该怎么办？我明明记得自己是天界的神仙来转世的，怎么我记得，你却忘了呢？阿颜，你要是我亲妹妹该多好。”
　　我给他盖上被子，没说话，静静守着他，等他睡熟了才从房中出来。

作者有话说

　　啦啦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