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玉禾事》依玥然

8、第8章 两两相见欢

　　玉禾急忙挡在这少年面前，厉声呵斥道:“你们都给我滚！他家不用交了，我说了算！”
　　那人急忙收回差点踹到玉禾身上的脚，连连拱手道:“小姐，这这么行？要都像他这样，老爷知道了会怪我们办事不力，还不扒了我们的皮？”
　　玉禾怒不可遏道：“我去和我爹说，你们要是再打他，我就先扒了你们的皮！”

　　那三人听玉禾这话都被震住了，他们纷纷在心里盘算着:“虽然眼前的这位是个姑娘，可老爷一直没儿子，谁知道以后会不会给她招个上门女婿，那她以后可就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奶奶，自己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
　　想到这里，他们赶紧道:“你不用跟老爷说。”
　　“你千万别说，我们不打他就是了。”
　　“小姐别生气，我们不打了。”
　　说完，这三人转过身夹起尾巴就急急地溜了。

　　那三人刚走，玉禾就赶紧蹲在少年身边，一边拿起丝帕帮他细细擦去身上的血迹，一边关心道:“你没事儿吧？还能起来吗？”
　　那少年强忍疼痛，轻轻地转一下头，瞥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只见她一身白衣素缟，红红的圆脸，泪光点点的眼睛中满是担忧和关切。
　　他刚才听到那些交谈声时就对这女孩充满了感激，此时看到她，更觉得她就像是从年画里走出来的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身边的小童子一样，把他从危难之际给拉了出来。
　　他实在不敢想象，若是自己被打残了、甚至打死了，他那久病卧床的老娘该怎么办？一想到这儿，他对眼前这小姑娘就既感激又愧疚，“谢谢你小姐，不过你家的租子……实在交不上，我都换了钱，给我娘看病了。”

　　玉禾赶紧扶他坐起来，这才看清楚他的模样。只见这少年大概有十一二岁，虽然脸上还有些伤痕，可却生的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眼睛，犹如黯夜中明亮闪烁的星辰，里面充满了坚韧、不屈和倔强。
　　玉禾仿佛听到了自己“砰砰”的心跳声，便连忙拍拍他身上的灰尘，安慰道:“我都说了，你不用交了，别担心，他们不会再来的。”
　　少年坐了一会儿，挣扎着要站起来，他有气无力道:“不能再等了，我还要去……给我娘抓药。”
　　眼看少年一瘸一拐地就要走，玉禾好像想起了什么，便上前一把拉住他，挽留道：“等等！” 那少年回过头，疑惑地凝视着她，不知她要做什么。

　　只见玉禾从衣服里摸出了一个蓝色的锦袋，塞到少年手里，“我出门也没带多少钱，这些你先用着吧。”
　　还未等他开口，玉禾又转向自己身边的丫鬟，“碧烟，你有多少钱？都拿出来。”
　　玉禾接过她递过来的零零碎碎的散钱，一股脑地全塞到少年手里，催促道：“快去吧，别耽误了你娘亲的病情。”

　　那少年抖了抖嘴唇，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在他印象中，那些个东家、少爷、小姐们哪个不是趾高气扬？何时把他们这些卑如尘埃、命如草芥的佃户放在眼里过？可眼前这位小姐，不但救了他，还要救他娘亲，这简直就是活菩萨在世！他被感动的连连落泪，泣不成声道:“小姐，你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只是这钱……我不能白要。”
　　他一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对水滴形碧绿翡翠耳环，感激涕零道：“这是我娘让我换钱买药的，但我舍不得卖……这东西她藏了几十年……小姐，谢谢你这么好心，请你收下吧。”
　　说完他便一把塞在玉禾手里，玉禾怔了一下，正想推辞还给他，可他却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了。
　　玉禾正想追上去，碧烟忙劝道:“小姐，天快黑了，咱赶紧回去吧。”
　　玉禾想着自己若再追上去推辞一番，岂不耽误了他娘的病情？想到这里，她便把这耳环小心地收了起来，准备下次见面时再还给他。

　　老太爷“五七”过后，玉禾才感到空闲下来，她便打算去找那个少年，可就在这时，太太却因为操劳过度而一病不起了，玉禾只得急急忙忙地陪太太回县城看病。这一来二去的，等玉禾再回到乡下时，都已经过了大半年。
　　玉禾找到当时去收租子的那个人，问他那个少年如今在哪儿，却没想到那人恨恨骂道:“洛小五那个龟孙！把租子都换了钱给他老娘治病了，结果老娘死了，他人也跑了，别让我逮住他，我非打断他的腿不中！” 玉禾不信那少年就这样走了，非要那人带她去洛小五家里寻找，那人无奈，只得依了她。
　　玉禾到了地儿，只见眼前是一座破破烂烂、四处透风的茅草屋。那人特意嘱咐道:“从窗户上看一眼就行了，别进去了，里头脏的很。”

　　玉禾不理会他，推开了那扇摇摇晃晃的门，只见屋里灰尘遍地，蜘蛛在网上爬来爬去，显然已经好久没人住了。里面只有两张又矮又破的床，一个破柜子，和一个已经塌了的破灶台，连张桌子都没有，玉禾心酸至极，她慢慢退了出来，又关上了门。
　　玉禾向四周望了望，发现不远处有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于是便走上去问道:“老大爷，请问这家的人去哪了？”
　　这老人像没听见似的，并不理会玉禾，只是一直不停地砸吧着他的旱烟，还满面陶醉地吞云吐雾。

　　过了好大会儿，玉禾已失了耐心，正准备离去时，老人这才稍稍仰了一下脑袋，咳了咳，又吐出两口浑浊的唾液，说道:“小五那破小子，从把他娘埋了，就没见过他，都一两月了也不回来……咳咳咳……”
　　玉禾听了这话，她心里满满都是自责，“我要是能早来两个月就好了，不但能把东西还给他，还能帮他娘治病，可现在，唉！”
　　玉禾一路上都是恍恍惚惚的，她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轻轻地抚摩着手中这对碧色耳环，眼前不禁浮现了少年那对灿若星辰的双眸，真是既让人心疼又让人敬佩。玉禾闭上眼，在心中默默祷告着，“小五，但愿你以后都能好好的，希望咱们还能再见面。”

　　玉禾回到县城，时光在不经意间已转瞬即逝过了五年。这五年中，玉禾又去乡下找了洛小五几次，但每次去都毫无消息，她又问了好几户邻居，可别人都说没有见到那小五。玉禾虽然很失落，可她一直都没死心，她坚信一定会再次见到他。她把这耳环戴了五年，她想永远记住小五，永远记住那短暂而令人心悸的时光，所以从未取下过。
　　直到那一天中午，她和玉苗在后花园里玩耍时，玉苗忽然望到一只闪着金黄色光芒的美丽蝴蝶在她们头顶上飞来飘去，她便激动地大声叫嚷着要玉禾帮她捉下来。玉禾拿起网兜，屏住呼吸，向上一跳，不料用力过猛，不但把蝴蝶给吓跑了，还瞧见一道绿色的光瞬间飞了出去，紧接着又听见“啪”的一声，她赶紧摸了摸耳朵，发现果然少了一只耳环。

　　玉禾急忙扔下网兜，躬下身子，伏在地上，把周围的草丛里、砖头缝里、泥土里都仔仔细细地扒了好几遍，还叫上许多丫鬟跟着一起找，她们找了一个多时辰，可始终都一无所获。玉苗看玉禾急的满头大汗，便自责不已，无比愧疚道：“大姐，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玉禾找不到那耳环觉得心脏都缺失了一块，好像丢了魂儿似的，但她听玉苗这样说，也只能安慰道:“没事，今儿找不到，那就明儿再找吧！” 说完便失魂落魄地返了回去。
　　玉禾进到自己屋，便把另一只耳环小心翼翼地取了下来，用白色手绢轻轻地擦了一遍又一遍，随即又紧紧地包裹了起来。白天玉禾就把那手绢放在离心口最近的里衣袋里，到了晚上睡觉时就放在自己枕头底下。

　　这五年来，玉禾从未忘记过洛小五，更未忘记过要把耳环还给他，可她万万没想到，此时此刻，在她眼前的这位洛长膺、洛大哥居然就是当年的那个满是伤痕，既瘦弱又倔强，既坚韧又不屈的洛小五！

　　玉禾回想起那些令她难忘的前尘往事，不禁愣了半天，久久都回不过神来。洛长膺看到她像是被雷劈过一般，一直呆站着动也不动，他顿时焦急不已，便晃了晃着她，大声呼唤道:“小禾，小禾！你怎么了？是不是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
　　玉禾在他的高声呼喊下，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她一看洛长膺，顿时喜极而泣，忍不住失声痛哭道:“呜……洛大哥，洛小五，真的是你吗？……我找了你好久……怎么都找不到，呜……”
　　洛长膺心疼极了，轻轻地帮她拭去眼泪，连连安慰道:“好了，不哭了，我也找过你好几次，如今可算见到你了。”

　　周子易和冯永升刚才听到枪声早就赶过来了，可他俩看到那两人在那又哭又叫，又搂又抱的，还一个个激动万分，他们不禁面面相觑道:“这是咋回事儿？”
　　“难道那小子找到失散多年的妹妹了？” 不过他俩只是猜测，也不好意往前凑，只是在一旁远远地观望着。

　　玉禾听到洛长膺方才的话，顿时吃惊道:“什么？你也找过我吗？那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还有，你不是叫小五吗？为什么现在改名了？”
　　洛长膺听了这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又面色凝重道：“这些事儿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和你说，现在可有件很要紧的事儿你得知道。”
　　玉禾疑惑道:“什么事儿？”
　　洛长膺不知该如何开口，他细细思索了好大一会，才小心翼翼试探道:“我的长官，也就是你姥爷，你走之前，他和你说了什么？”
　　玉禾一想起她姥爷，内心又涌起了感激之情，“他听说我说要去省城买药，便要派几个人保护我去，真没想到他会派让你过来。”

　　洛长膺盯着玉禾那欣喜而雀跃的目光，不禁想跟她吐露实情——“你姥爷其实是在利用你，只是为了让你带路，等到了省城就让你自生自灭，而我们几个还有别的任务，恐怕也顾不得你了。
　　可洛长膺一看到她那纯洁清澈又满怀希翼的双眸，便什么也说不出口了，只是苦苦劝道:“你也看到了，路上多危险啊，趁你还没走远，我还是把你送回家吧。”
　　玉禾连连摇头，“洛大哥，我错了，我不该乱跑，我不回家，我一定要去省城！”
　　洛长膺看玉禾如此坚决，怎样劝都不听，他只得无奈道:“好吧，既然你非要去，那我一定保护好你，把你好好带回来。”
　　玉禾连忙保证道：“你放心，我绝不再给你添麻烦了。”
　　洛长膺摸了她的脑袋，无奈地叹了口气，“谁都犟不过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