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川田家》红莲殿下

36、第36章

　　叶太傅和叶老夫人带着叶华蓁去了南山别院养病，临走前特意把叶凌云谢梅落叫到床边叮嘱一番，尤其是叶华蓁的亲事和当下的朝局，临走前只说了一句“相辅相成，叶家就交给你们夫妻了。”

　　叶华浓这边一直在等着父亲的解释，可是那么多天过去，一直没等到父亲，她屋子里堆着的这些宫里的物事提醒她刺痛她，她被父亲当做棋子的这个事实。她找到父亲的书房，向他要一个答案，烛光下，父亲的脸有些模糊，看到她的时候竟然有些出神恍惚。

　　从书房离开的时候她一直在想父亲说的那句话。

　　我们都不过是被命运摆弄的棋子，身不由己。平平淡淡也好，轰轰烈烈也罢，都不过是自己的选择，当你选择了一条路的时候，另一条路的风景便与你无关，选择了就不要后悔，后悔了也不要抱怨，因为这就是人生，开始的时候谁都不知道结局，当我们知道结局的时候，人生却并不能重头来过。

　　雪一直下，南山叶宅，叶太傅地身体一日日好转，闲暇时候也不自己下棋，反倒是教叶华蓁下棋，偶尔叶华铮也从国子监到叶宅，祖孙两个切磋对弈，远离红尘俗世，这日子倒真是不错。

　　如此半月之后，在叶老夫人的严格管束和叶华蓁的严格监督之下，叶太傅的身体彻底好起来。叶华蓁心里的大石也落了地，有心思想自己的事情了，对于她的亲事，她的祖父祖母并没有瞒她，详细的说了利弊，她也是顾全大局的人，并不敢任性妄为，她想着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和家人说明戚承的事，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就这么一拖再拖，结果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四皇子路明炙。

　　那日傍晚，天空出了太阳，南山的雪，白茫茫一片，叶宅门口的小路上出现了纷纷杂杂的脚印，弄脏了山路上晶莹的雪花。

　　四皇子和祖父在书房里谈了很久，他出来的时候。叶华蓁站在青荷草亭里，见到了这位传闻中的四皇子，远远望去，这位四皇子高大刚毅，见他看过来，叶华蓁微微欠身施礼，只是四皇子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叶华蓁微微挑眉，直起身，表情复杂的看着四皇子离开的路。

　　戚承，这就是你想追随的人吗？

　　叶华蓁转身朝书房走去，书房里的叶太傅正在捧着一副字帖端详，喜不自胜，“蓁蓁，快过来，看看这幅字帖，出自清河崔氏一位书房大家。”

　　叶华蓁接过字帖看起来，叶太傅在旁边只说：“小心一点，小心一点，这是名士字帖。”

　　“这是四皇子刚刚送的？祖父觉得四皇子如何？”

　　“工于心计，杀伐果断，有勇有谋，三皇子五皇子之流绝不是他的对手。”叶太傅的言语里不乏对四皇子的欣赏。

　　“祖父，你觉得七夕事变和他有没有关系，从某一方面来说，他是最大的受益者。”

　　对于孙女的聪慧通透，叶太傅老怀甚慰，“那又如何，帝位之争本来就是一场豪赌，他在军方有势力，唯一能与他抗衡的大皇子已死，大皇子的全部可用势力由他接手，羽翼丰满，皇帝的身体已经不允许他有多余的时间斩断四皇子的羽翼，除非他年富力强再有十年时间，否则登位的定是四皇子，更何况，顺势而为，那些聪明的人不会想要挡他的路。”

　　“那他会不会对我们叶家不利。”想到刚才四皇子的那个冰冷的表情，叶华蓁心里有些担心。

　　“蓁蓁，你记住，做一个有用但不特别显眼的人，知足常乐，权利名望财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这世间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家人衣食无忧，平安喜乐。”

　　“爷爷，您真是有大智慧的人，令孙女心悦诚服。”叶华蓁永远忘不了她爷爷说这话时的表情，全身散发着光芒，如果有佛光的话，那大抵就是这样的。

　　这话对叶太傅很是受用，他摸着胡子一脸志得意满，“所以，我的孙女是不是有话要对爷爷说呀。”

　　“什么都瞒不过爷爷的眼睛。”叶华蓁害羞的低下头，“爷爷，他叫戚承。”

　　*＊*＊*＊

　　第二天一早，叶华蓁早早起床，衣服换了一件又一件，不知道穿什么好，素色太素，红色太艳，粉色太嫩，好不容易收拾妥当，踏上马车，叶老夫人打趣道，“吾家有女初长成。”叶华蓁跺跺脚，一溜烟的跑了。

　　马车里，温暖如春，叶华蓁忐忑坐立不安，见了他说些什么好呢？今天要见到他，从昨天晚上开始叶华蓁就感到幸福，时间越临近，她就越感到幸福。到了现在时间越接近，她反而紧张坐立不安，不知道一会见面说些什么？

　　城门就在前面，叶华蓁从没有这么期待进城，因为一个人，一个城变得不一样，进了城，叶华蓁手心都冒汗了，她掀开帘子，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有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从马车边走过，叶华蓁不禁多看了一眼。

　　一阵风夹雪吹来，叶华蓁打了一个寒颤，脑子清醒不少，脸也没有那么烫了。

　　马车行到百里街，叶华蓁弃车而行，撑着伞走在街上，东看西看，一时间倒也不急着去找戚承。路过芦苇荡酒家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幸福，这个地方令她觉得幸福，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

　　有时候幸福只是一种感觉，茫茫人海中，对她来说，戚承不再是一个陌生人，他和其他千万个人都不一样。只要想到他，她就会觉得幸福。

　　叶华蓁傻笑着，她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毫无预兆的摔倒在雪地里，伞落在一旁，转了几圈翻过来。

　　“你没事吧。”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叶华蓁怔住，这个撞了她的人就是刚才从她马车边走过的黑衣斗篷客。

　　“哦，没事。”叶华蓁挣扎着自己起来，不想那黑衣斗篷客不容分说的抓住她的手臂，粗鲁的把她提起来，叶华蓁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凉凉的松香味，她以为自己遇到坏人了，只听那人又说：“这种天气穿成这样还是少出来为妙。”叶华蓁完全蒙了，在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就走了，宽大的黑色披风眨眼就在雪地里消失。

　　车夫驾车过来，叶华蓁爬上马车，她总觉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虽然从没到过戚承的家，但叶华蓁知道他住在哪里。

　　马车在戚府门前停下，叶华蓁并没有遣人去叫门，只是让车夫把马车赶到旁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然后坐在马车里数数，她始终相信有缘定会相见，他们之间那根看不见的线会带他们找到彼此。

　　今日休沐，戚承本就有所打算，这生活于他来说，所思所想不过就是家，朝堂还有一个她，这三样与他休戚相关的主体，朝堂令他紧绷，家是他的责任，只有她才是他的温存，所以信件写了又写就是不满意，书桌上纸团扔了一大堆，怎么想都觉得不够，不能将他的感觉表现出十分之一。一个月未曾给她写信，或是见她一面，她会不会又和他闹，抱怨他不够在意她。于是戚承命人备马车，换衣服，在穿衣镜前好好的拾缀一番，他绝不承认自己是想靠美□□惑她，让她沉迷不能自拔，很快就能见到她，连心情似乎都好起来了。

　　戚承走出大门，习惯使然，自然注意到角落里那张马车，车顶覆了一层白雪，穿着蓑衣的车夫也不是泛泛之辈，莫名的他有一种感觉，马车里一定坐着他想见的人。他趁车夫不备，使调虎离山之际，让车夫远离马车，然后他旋身飞上马车。

　　叶华蓁坐在马车里数数，……九百九十八，九百九十，马车突然跑起来，叶华蓁没坐稳，一下子歪倒，在她还来不及爬起来的时候，车帘被掀开，她见到了那张脸，笑起来的时候春水映梨花，哪怕在下雪天也是。

　　那张脸的主人向她伸出手，叶华蓁眼珠子一转，打了那手一下，噘着嘴生气。戚承呵呵的笑，再不复初见时的清冷淡漠，他干脆进来马车，顺势把叶华蓁揽在怀里，叶华蓁还要闹，却被他一声“别闹，乖一点”喝住，最后乖乖靠在他的胸膛里，闻着他身上清爽干净的气息，一张脸慢慢的变红。

　　戚承很满意她的乖顺，幸福盈满心头，过了一会他才反应过来，她身上有些凉，一摸她的手更是冰凉，然后拉了拉自己的披风，把她整个人包在怀里。

　　“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寻我。”

　　叶华蓁没说话，在这里等他就已经不够矜持了，再进去找他，她还要不要做人。

　　戚承自知失言，遇到她，他脑袋总是不够清醒，“有没有等很久。”

　　“从一数到九百九十九，你就出现了，你都不来找我，也不给我写信。”想着想着叶华蓁委屈起来，锤了锤他的胸膛。

　　说到信的事，戚承就有话说了，“我上月给你写的信，你怎么不回。”害他还以为得到了她就不再珍惜了，“我不给你写信，你就不给我写信，我不来见你，你就不来见我，你这小没良心的，谁先招惹的谁，白白搅乱了一池春水。”

　　叶华蓁本就委屈，偏他还这么说，便恼了，“爷爷生病了，你还对我不闻不问，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你还怪我招你惹你，你一点都不在意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你说和我互许终身，你又什么都不做，好不容易见面，你还怪我，一点都不关心我，好似我是你的负担一样。”

　　叶华蓁暗暗的哭泣，戚承手足无措，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安慰女人，然他却不得不安慰怀里的女人：“好了，好了，是我不对，是我忽视了你，别哭了，你不是我的负担，不是我的负担。”

　　叶华蓁还是泪流不止，仿佛要把这几个月的委屈全部诉说一样。

　　“要怎样你才不哭。”

　　叶华蓁啜泣，好一会才说，“你以后不许再忽视我。”

　　戚承点头说：“我保证。”然后轻柔的拭去叶华蓁脸上的泪珠，叶华蓁不好意思的双手捂脸。那双被泪水洗涤过的眼睛明亮清澈，像一汪翡翠，戚承指尖的触感还在，他觉得自己的右手今日有些不同，她的唇长得真好看，像红色的翡翠，不知不觉的放下她的手，然后盖住她的眼睛，缓缓低下头，覆上红翡翠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