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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晚间有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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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智看对面的女生,问,“还和上次一样?”
“不一样。”女生回答。
“怎么不一样?”
“感觉。”
林智盯紧她,“什么感觉?”
夏韵思索了一下,“没有那么痛苦。”
林智抓住关键词,“还是有点痛苦?”
夏韵点头,“开始时是,后来想到是他,就不害怕了。”
“他?”林智继续引导。
“是的。”
“他不是你的老师?”
夏韵摇头。
“那他是谁?”
夏韵继续摇头。
林智问,“你不认识他?”
摇头。
“那为什么看到是他,不害怕了?”
“感觉。”
回到原点。
“什么感觉?”
夏韵看他一眼。
林智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白大褂依旧干净整洁,表情认真而严肃,像是一个解密码的人。
“刚开始我反抗,他压在我身上很重,慢慢的,”夏韵回味那个梦境,“我感觉不到任何负担,像飘在云上。”
林智看进她的眼里,很轻但很清晰的发问。
“为什么会,慢慢没有负担呢?”
“他分走了。”
“分走?”
“对,他控制了我的身体。”
“你没有因此痛苦。”
“对。”
“你感到欢愉。”
“是的。”夏韵很轻的闭了下眼。
“他让你心甘情愿。”
“对。”
“即使你清楚他控制了你。”
“对。”
“可你并不认识他。”
“对。”
“梦里梦外都是?”
点头。
“还能想起他的样子吗?”
摇头。
林智顿住,看向对面的小姑娘。她只有16、7岁,却没有同龄人的雀跃和灵动,一双眼睛很沉静也很警惕。
她配合他,问什么说什么,却不多说。
所有的一切都要靠他的引导。
但她又很坦诚。
坦诚的无所谓。
周湘盈进去的时候,夏韵坐在外面的休息凳上。
周湘盈问,“怎么样?”
林智示意她坐下,“有些变化。”
“变化?”周湘盈坐了下来。
林智试着措辞,“她不再畏惧。”
“那是什么意思?”
“我觉得,她对这个已经产生了期待。”
“哪个?”周湘盈感觉不妙。
林智客观,“□□。”
“怎么可能?”她的修养使她压下来别的措辞。
林智陈述刚才的对话。
“他在梦中找到了安全感,但是问她还记不记得对方的样子,她丝毫没印象。”林智说,“这个人可能是她脑海中虚构的,就是一个影子。”
周湘盈不可置信,“她为什么会虚构一个人出来?”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可以问问她有没有谈恋爱。”
“荒唐。”周湘盈不能接受这种猜想。
林智不置可否。
夏韵是半年前来这边就医的,她一年之前就开始频繁做梦,梦里五花八门,直到她开始做第一个噩梦。
醒来后发冷汗,□□疼痛。
她梦到被人□□。
同学,流氓,混混,乞丐,甚至是老师。
在墙上,窗台边,悬崖上,行李箱里,或者是直接空无一物的黑暗中。
林智曾问她,有没有过我。
那时她已经就医三个月了。
她眼神还是很沉定,有。
林智问,每一个人都使你痛苦吗?
夏韵说,每一个人都使我痛苦。
但她神色如常。
就像这种痛苦是必然的,又是渴望的。
这种必然与渴望再三权衡,使她平稳的接受着。
夏韵坐在二楼的书房,一阵风吹来,掀开了纸张的一角。
女孩的字迹秀丽整洁。
“欲念,使我俯首称臣。
如同我爱你,使我饱受蹂躏。
我想,被你摧残。”
窗台上的猫懒懒的趴着,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它面无表情的主人。
好久才发出一声“喵呜——”
夏韵波澜不惊的看向窗外,手中的笔啪嗒一声,落在纸上。
房子很大,所以显得很空。周湘盈置身其中,如同被困住的笼鸟。
她的女儿在楼上,就像不曾存在一样,偌大的地方只有她沉沉的呼吸声。
她不自觉的摩挲手上的祖母绿,无能为力,力不从心。
人为什么会渴望被□□?
这怎么可能?
这种人怎么可能又是自己女儿?
简直放屁。
周湘盈捏紧拳头,忍无可忍,还是打了一个电话。
她把经过告诉丈夫——夏承平。
夏承平似乎在那边皱了眉,“你怎么不问问她?”
周湘盈哑然,“问她?问她什么?”
夏承平似乎对妻子的回答很不满意,“你多和她交流交流就不会有这些问题了。”
“她什么都不肯说怎么交流。”
“你耐心一点,女儿是你生的。”
“难道我一个人就可以生了吗?”
“你看你,就是这样,”夏承平说,“说不到两句就点起炮仗。”
“夏承平!”
“好了。”夏承平声音不悦,“我这边还有急事,不要吵这些不要紧的了。”
末了又说,“小盈,耐心一点。”
周湘盈脾气全无,“你女儿也不管了吗……”
电话被挂了,周湘盈茫然抬头,看到站在楼梯口的夏韵。
不知道站了多久,不知道听到什么。
只是最后一句有气无力的控诉让她恍若梦中。
周湘盈整理了一下表情,身体坐正,又恢复了平时严厉端庄的母亲形象。
夏韵走下楼梯,“妈妈,我该上补习班了。”
“好。”周湘盈点头,“我送你。”
夏韵走到她跟前,“我自己去,可以吗?”
周湘盈立刻皱眉,“为什……?”
“您看起来很累。”夏韵低头。
周湘盈看着她,似乎在揣摩她话中的真假。末了,还是一挥手。
“路上小心点。”
只要看到自己女儿的眼睛就觉得好像被一双大手绞住了心脏。
一点生气也无。
像一个空空洞洞的娃娃。
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种女儿?
周湘盈头疼。
夏韵走到拐角处,突然拐进一条小巷。从巷子里直走,直通外面一条大马路。
马路的另一边,是另一片住户区。
夏韵转到了最外面的一栋,仰着脖子往上看。
楼不高,这片住宅区历史久远,房子上都是斑驳的油疤和来自自然的摧残痕迹。
楼房像积攒了一层灰。土土的,旧旧的。
和里面的人一点都不像。
周一鸿永远是不羁的,也是干净的。
她仰着脖子看,有点呆。
夏韵穿着浅色长裙,脚上带跟凉鞋。走在老旧楼梯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在昏暗逼仄的楼梯通道高扬单调的响着。
事实上她一直重复在一二楼之间。
她不知道周一鸿到底住在哪里。
也不知道周一鸿会不会出来。
如果出来了,见到他要怎么办。
如果他不认识她,又要怎么办。
夏韵没有想过这些。
她只剩一种办法来消磨时光。
她在等待他。
怀揣一种隐秘的心情,来看她见不得光的爱人。
枕于夜里,相见于梦中。
欲望带着快感,绞杀出血。
夏韵一直等到傍晚,天空飞霞,云朵染上湿意。
小区门口有间小卖部,夏韵买了包玉溪和一支塑料廉价打火机。
火苗发出幽蓝的光,在风里呜咽一下。
夏韵长长一口吸进去,慢慢从鼻腔中飘出来一点,眼睛湿润。
她倚在小卖铺,也不说话。
老板娘是个上个年纪的女人,店铺清净,看着夏韵姿势娴熟的抽烟,忍不住上来搭话。
“妹妹多大啦?”她操着浓烈的地方口音。
夏韵说,17。
“那好小的啦,我家小子比你大。”
夏韵笑笑。
“你来找人?”
夏韵挑眉。
老板娘就笑,“这儿女娃没你得洋气。”
夏韵点点头,不知道算回答哪一句。
老板娘又说,“人找到没啊。”
夏韵低头,“快了。”
老板娘哦,又说:“别太晚回去。”
“好。”
“晚上不安全呀!”
夏韵掐灭烟,冲她扬起一个笑。
离开小卖铺的时候,几个人过来买水,老板娘忙着推销新进的饮料。
夏韵把那包剩下的烟连同打火机放在了柜台上,然后走出去。
夏韵走的实在凑巧,她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一个背影,也许她看到了,但是她已经在回去的路上了。
没什么理由回头。
她得掐着时间点回家。
周一鸿走进小卖部里,刚才还笑意盈盈的女人顿时没什么好气,“野回来了?”
周一鸿笑,“姨。”
“哼。”
他瞥见柜台上拆开的烟,拿起来看了看,“你抽烟了?”
“什么我抽烟。”她走过去,把烟从周一鸿手里夺过来,眼睛往拆开的口子里瞧,忍不住说,“就抽一支啊。”
余光瞥到周一鸿刚拿到手里的打火机,又夺过去。
周一鸿:……
“真是浪费。”
周一鸿问:“什么浪费?”
女人翻他一个白眼,“就刚才一个小姑娘买的啊,抽了一支。”她手指点点烟盒,啪嗒的响,“你瞧瞧,都忘这儿了。”
周一鸿痞笑,“不浪费,拿过来给我抽呗。”
“滚滚滚,成天不学好。”
周一鸿见她把烟收抽屉里,也不阻拦,趁她不注意,从柜台里随便顺走一盒。
还是一模一样的软玉溪。
他一看就乐了,从兜里摸出一张20扔在了收钱的抽屉里。
晚间有风,风过树梢,有鸟扑上枝头,轻声两啼。
夏韵冲好澡之后裹上睡裙,两指比划,将夜空中那轮残月圈在手中。
她嗅闻自己发间的香气。
低头望见领口下敞开的轮廓。
她带自己走进隐私地带。
默默进行一场无声巡视。
我确认自己的完好,这一切你并不会知晓。
但让我们等会相见。
她对林智撒了谎,也不是撒谎,他肯定什么都看出来了。
★
夏韵闭上眼睛,沉入梦乡。
周一鸿还是那张笑脸,他揉搓她。
她看到他嘴唇在动,但是他没有亲吻自己。
他用原始的方式,也是野兽的方式,粗暴的解放自己,动作疾烈,她的手指试着触碰他的脸颊却无计可施。
她像一轮小舟,他是巨浪滔天,她要被颠散了。
回不了岸。
夏韵在汗涔涔的梦中醒来,月光穿透溽热的夜,发出冰凉的光。
她缓缓低下头,舔舐自己的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