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个没有未来的女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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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存忘记了过去。
一个穿着运动短裤年轻男孩直直走过来。“你好，我叫周常。”
方存打量着他，视线在他黑色大框眼镜上来回游移。“你好，我叫……”
“方存，我是你男朋友。”
男孩静静看着她。
“唔？”
男孩笑了，又重复一遍。“方存，我叫周常，是你男朋友。”
仿佛一条白色绸带从眼前穿梭而过，白光带来轻微的晕眩感。方存按了按太阳穴。
刚才她突然转醒的刹那，他一定看到了从自己眼里看出了困惑与陌生，但他没有慌张。
这就像此前发生过无数遍的样子。
方存试探的叫道，“哦。周……”
“周常。”
“好吧。周常，这是第几次了？”她的脑子像发动了引擎的车子，不清醒的作响，条件反射的问出口。
周常没有思索，“第四次了。”
“第四次了……”方存微微失神。
她记得刚刚好像走神一瞬，幡然醒来的时刻一切好像被重新洗牌，一瞬间竟然会让她有重生的新鲜感。
“我们刚刚在做什么？”她问。
“没干什么，我出去买了瓶喝的。”说着周常晃了晃手上的运动饮料。
“哦。”她神色还有些茫然。
“你要来点么。”周常向她伸出一瓶饮料。
晶蓝色的液体在瓶里闪闪发光，凭感觉来断定，她平常一定很喜欢喝这款饮料。
记忆消失了，但习惯还保留着。
她点点头，接过来，但是没有喝，想了一下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周常说：“从上一次算还是第一次？”
“……第一次吧。”
“哦……”周常笑笑，“已经两年了。”
方存发现周常笑起来嘴角有个梨涡，很浅的嵌在皮肤上，看起来温和明亮。
她觉得这个男生很好，她以前对自己也一定很好。看的出来他喜欢自己。
可是很奇怪……她没有心动的感觉。
方存说：“周常，我很喜欢你？”
周常似乎习惯了她的单刀直入，没有一点不适，他极轻极快的点了点头。
“哦……”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方存再次把目光对准了周常，周常由着她打量。
他的鼻梁悬挺，眼镜被牢牢架在其上。瞳仁很黑，像潭胶质墨水，很吸人。可是细细去看，会发现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蛛网一样缠绕密布。还有他眼睑下青黑的眼袋，看起来很是疲惫倦怠。
就像刚刚结束了一场煎熬的人。
看了许久。
方存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在脑子里重复了一遍拉格朗日定理。
没错，一想起来就想日祖宗的公式，现在想起来，还是想日祖宗。
那怎么唯独对着他，尤其是刚刚看着他的眼睛，没有那种清晰的感情呢。不是心动，不是喜欢，那是一种模模糊糊没有界限的感情。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甚至有点下意识的抗拒。
这不是情侣之间该有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她分析不出来。
她努力去想，但是一碰那个点就头皮发紧，什么都想不起来。
好像解题目忘记了最原始的公式。
从那天之后，方存就和这个所谓的男朋友“重新”在一起了。
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回家，一起睡觉。
他们有一个小公寓，在学校外面的廉租房，拉上帘子，里面像90年代香港电影里的发生便宜交易的宾馆。
方存从大汗淋漓的梦中醒来，睁眼就是没有尽头的黑，一切都让她感到陌生。
她怎么会睡在这儿？
身边的人呼吸均匀，像一种极隐蔽的暗示。她重新躺了下来，慢慢整理着一切。
方存知道自己的隐疾，她没有过去。或者说，她无法拥有过去。
上帝在造人的时候并不是公平的，要看心情的。顺眼的就保他一生平安，不爽的就让他坎坷飘摇，欣喜的就让他无所不能，厌恶的就让他得未曾有。
方存不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类人，现实确是，她往前的路上一直在撇掉一些什么东西。始终处于一个平衡点上，像一把不会倾斜的天秤，你加一个番茄，就得丢掉一根黄瓜。
不为什么，这就是你的命。
她在被时间推着往前走的时刻，也在被时间吞噬着过去。
她这一生，只能拥有这么多时间长度。
她会忘了那些时光，同样的，那些时光也会忘了她。
但是她也不是把过去抹杀的干干净净，一些已经形成思维模式的习惯不会变，一些小的细节也带不走。她也可以有所选择，不怎么重要的却占据了大把时间的可以扔掉，还有不喜欢的时光也可以忘记。
对，不喜欢，厌恶的，不愿记起的东西，她有这个能力忘掉。这么想来，上帝对她好像还不错。
黑暗里让感官敏锐起来，一丝一毫的感情都被放大。
方存扭头看着熟睡的人，心里后知后觉爬起一丝凉意。
她一直忽略的但是无可争辩的——她把他忘了。
因为什么？
假如她真的厌恶他，因此把他忘掉，那么她加诸在他身上的影响也会随之消失。他会忘了她。
可是现在，他没有忘记她，他还清清楚楚的告诉她，这种事情发生过四次。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她，那就说明她也没有忘了他。可是——她分明已经忘记了他啊！！
这根本说不通！
方存脊背发寒。
让人寒意更甚的是——直到现在她才萌生了这种怀疑。先前有关这种想法的仿佛被生生截断过。
这么关键的点她怎么清醒时没想到？
是她的时间长度出问题了还是什么混乱了？
另外——还有一件事。她这几天无论在哪，总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好像一直在重复什么，所有的一切，地点，时间，事件，都像是在播放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电影。
但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好像来到过这儿，又好像没有。
挂钟在房间里滴答作响，清脆坚定的响声让方存心跳加速，越来越快，追赶着什么似的，那滴答的声音好像也越来越快！
方存极力稳住自己。
她把视线固定在旁边平稳安静的人身上。
他看起来睡得那么香甜，他的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腰上，他的掌心温热。
一切都是这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
她想把他推醒，手放在肩头又停了下来。
你喜欢这个人么。方存问自己，黑暗中响起一丝干瘪无力的声音，她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问出了口。
没有回答。
她隐约觉得下面还有什么没说，但是又想不起来了。
浑浑噩噩中她提醒自己明天一定要问周常一些东西。
有些事情，她总觉得他会知道……
第二天下课周常去打球，方存在台下坐着。
不得不说，虽然方存看待周常始终没有那种——这是我的东西的感觉，不过，球场上的周常速度，力量，精准，又带着点大男孩的野性和自信，让方存眼睛里还是多了点别的东西。
关于雌性天生对雄性原始力量的崇拜。
她不禁又问了一遍自己。
——你喜欢这个人么。
——等到时间长度不够用了，你会牺牲掉他么。
方存眯眼，周常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可不管他在哪里，她知道，她极有可能舍弃他。
这段时光很普通，没有什么完全无法割舍的，除了这段时间，她不知道该拿什么换取未来。
没有什么。
方存脑子忽然清晰。
刚刚她在想什么？
她会忘了他？
是，她刚才说会忘了他。
一瞬间所有的神经都颤抖起来了。
这种想法一旦有所察觉，就会强烈的好像已经扎根了许久，如今终于破土而出。
她一定不是第一次产生这个想法了。
回忆翻天覆地，眼前犹如一个巨大的迷魂阵。
“方存，你想忘了我吗？”
“你想也别想。”
“你不能丢下我去追寻未来。”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知道啊。”
“方存，我告诉你吧。我和你相反，我没有未来，只有过去。”
“没有未来，只有过去。”
……
方存脑子撕裂般疼痛，她产生了种种幻象。
黑暗封闭的房间，男孩亲密的搂住女孩，手还置在她的腰间。
女孩的声音响起。“你喜欢这个人么。”
她问完就陷入昏沉的意识里，仿佛不愿再面对什么。
他没注意到，一旁的男孩悄悄睁开了眼睛。
他轻轻的说了句。
“第五次。”
……
“方存，你别想走，我会让你活在我的过去里。”
“就算你的时间长度会衰竭，就算你选择忘了我，你还会重新记得我！”
“我有这个能力，下一次，今后的每一次，你一次次都将从我的过去中醒来。”
“你的未来永远困在我的过去。”
一次次……
方存头晕眼花，眼前模糊起来……
周常好像拿着一瓶运动饮料走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个没有未来的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