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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九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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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悸鹿非常不满。
他就不明白了,明明已经有他这样年少英武的头号追求者在这里了,可是那些老鳏夫们怎么还一茬接着一茬地往外边冒?一个个的,这都是哪里来的自信!
白择对杨悸鹿充满警惕的目光视若无睹,既然已经见到了杨羚,于是便起身过来请安。
只见他进门后恭敬行礼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杨羚含笑道:“白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白择依言在下首坐下,不动声色地看了安哥儿一眼,目光里有淡淡的严厉。
安哥儿心虚地耷拉着小脑袋不敢说话。方才表姑姑问他的时候他没有说谎,可也没有说实话。那果子的确是舅舅给的,只不过是给他吃的,而不是给美人姐姐的。方才是他在外边探头探脑时瞧见了美人姐姐,这才自己递了果子与她。
昭昭不忍心看安哥儿这般可怜样,便吃了一口果子笑道:“很好吃,谢谢安哥儿了。”
安哥儿得了她的话挺着小胸膛微微点了点头,看起来满意极了。
这时候雅间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进来的正是姗姗来迟的石晴。
杨羚道:“来得这般迟,眼看着半场都快要结束了。”
石晴看着脸色红扑扑的,鼓着脸抱怨道:“别提了,羚姐姐,我今儿起得可早了,就是要赶着来瞧瞧咱们皇后娘娘的风采呢!”
“那怎么还迟了这么久?”昭昭笑着插嘴道。
“路上碰见个迂腐的书生,非说是我的马车撞了人!”石晴气道,“这上京城里住着的人谁不知道,那一带到处都是趁着热闹日子碰瓷的人。今儿被我‘撞伤’的那个闲汉,我家车夫以前就瞧见过他碰瓷别家呢!”
天下承平已久,这京城里的确是有那么一帮子闲汉以碰瓷为生。每到什么热闹的日子就出来晃悠,瞧上个好相与的人家就往那马车前一躺趁机讹钱。
因着好些人们有破财消灾的心理懒得追究,那些碰瓷的闲汉们便越发猖狂。今儿竟然碰瓷碰到官家小姐的马车前了。
杨羚追问道:“那后来怎么样了?”
石晴气呼呼道:“哼!那蠢书生还说要送那人去医馆,我却是个不爱吃亏的,索性去了趟衙门,这才来得晚了。”
昭昭哈哈笑道:“就该如此。”
此时忽而欢呼声雷动,众人往蹴鞠场上看去,只见是上半场的比赛已经结束了,高畅所在的队伍获得了胜利。
高畅身边那个脸色稍显苍白却兴致颇高的少年不是永兴帝却又是谁?永兴帝偏头向这雅间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昭昭看见杨羚向那边微微挥手示意。
杨羚扭头对身后的宫女内侍开口吩咐道:“下去准备茶水,陛下就要过来了。”
那几个宫女领命退下。
不多时,果然听见外边有嘈杂的脚步声传来,间或还有男子们的笑语声,聊着方才的那场蹴鞠赛。雅间的门被打开,永兴帝与高畅等一行人走了进来。
杨羚起身迎了上去,将手中的帕子递过去给永兴帝擦汗。永兴帝虽然才十五岁,可人长得很高,他微微弯着腰,目光中有不易察觉的体贴。
雅间门一关上,众人皆下跪行礼,永兴帝淡淡叫了起,便与杨羚一道去了内间换衣服。
羽林军统领关宏也是一身球衣,寸步不离地跟在永兴帝身后。内间小门一闭,他便如同一尊门神一般守在外边。
高畅虽然也是一身的汗,可他却没有天子那么讲究,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下,咕咚咕咚喝了半壶茶水。他一抬头,这才看见了角落里坐着的昭昭,开口笑道:“潘姑娘,好久不见。”
昭昭回以一笑开口道:“高大人。”
高畅听到这一声“高大人”里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之意,不由得心中欢喜。他素来是个豁达乐观的,有些同期的进士暗中瞧不上他的“媚上”之举他是知道的,可高畅却觉得蹴鞠技巧也是他日日苦练才习得的,误打误撞入了天子的眼,这就是他的一场造化了。
“温兄怎么不在?”高畅左右看了看疑惑道。
一旁的一个内侍回禀道:“回高大人,温大人许是路上耽搁了,杂家一早上都不曾见过他。”
高畅沮丧道:“我原还托了温兄要将我今日在场上的英姿画下来给我呢!”
这时忽而有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不是还有下半场?我到时候再与你画也不迟。”
众人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灰色儒衫的青年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高畅正欲开口说话,却听一个忿忿的女声响起:“怎么是你?”他回头一看,那说话之人是个柳眉倒竖的娇俏女子,想来是皇后娘娘昨日所说的另一个好友石家小姐了。
温乔闻声也是一愣,对石晴作揖道:“今日是在下误会姑娘了,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石晴只撇了撇嘴没有说话。
昭昭知道石晴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唧唧歪歪耽误事儿的迂腐书生了,可是今日却不是她能够计较的时候。天子和皇后娘娘正在里间呢,马上就要出来了,眼下哪里是她能够乱发脾气的时候。
就在此时,内间的小门开了,天子已经换下了球衣,同杨羚携手走了出来。
帝后两人在主位上坐下,杨羚见众人有些拘谨便开口与杨悸鹿笑道:“陛下踢了上半场已是尽兴,下半场比赛便由你上场替一下吧。”
杨悸鹿自然是没有不愿意的,去换了球衣出来便同高畅等人一道下去了。
这人呼啦啦地一走,包厢里便有了几分冷清。天子不是个爱说笑的,只与杨羚一道闲看着比赛偶尔说几句。帝后的注意力都在赛场之上,昭昭与石晴两个虽有一肚子的话要说可也暂且按捺住,只专心看着比赛。
唯有安哥儿似是有些无聊,他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两只胖腿在空中晃荡,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
昭昭看他一个人咕咚咕咚地喝了好些果子汁,不多时,果然开始在凳子上左扭扭右扭扭了。安哥儿一张白胖的小脸涨得通红,显然是内急了却不好意思开口。
杨羚哪里能没有注意到安哥儿那边的动静,便瞧瞧吩咐了宫女过去带他上外边解手去。孰料安哥儿却红着脸不愿意由那小宫女陪着去。
“那表姑另外派别的宫女带你去好吗?”杨羚柔声问道。
安哥儿却是依旧摇了摇头,指着昭昭道:“我想要她陪我。”
“不得无礼。”白择闻言沉声道。
昭昭见安哥儿瘪着小嘴好似马上就要哭出来了,便赶忙开口道:“无妨的,左右就几步远,我带他过去就是。”
安哥儿由昭昭领着往净房走去,一路上将昭昭的手抓得牢牢的,一张小脸上好似放着光。一路上又从别的雅间里跑出几个锦衣小孩子来,也是要去解手的。
“我在外边等你。”昭昭开口道。
“嗯。”安哥儿乖巧地应了一声,同其他几个小孩子一道往净房里去。
黄尖嘴蹴鞠茶坊的顶层净房里都是有专门的丫鬟伺候的,因而昭昭倒是不担心安哥儿能否自己穿衣裳。这里也能看见球场上的情形,昭昭背过身子往外边看去,只见另一支队伍似乎换了个球员,和杨悸鹿缠斗地难分难舍,显然两人都是蹴鞠好手。
昭昭觉得那新上场的年轻球员似乎有些眼熟,她眯了眼睛细细一瞧,竟是木归!
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木归那样的身份怎么敢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难道他是因为知道羚姐姐在看这场球赛才匆匆赶过来的?
昭昭急着想要赶回去,可是净房里的安哥儿却许久都没有出来,昭昭有些担心他出了什么意外,便走近了几步想要唤一声他的名字。却不意听见净房里那几个小孩子在说话。
一个细声细气的小男孩满是羡慕地说:“你娘亲生得真好看!”
沉默了半晌,然后是安哥儿骄傲的声音:“那当然。”
昭昭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若是上辈子,安哥儿能够开口叫自己一声“娘亲”,即使不是自己的骨血她也会欣喜若狂的吧。可是如今……
这时候,安哥儿已经是一身香喷喷的出来了。他小心翼翼地觑了昭昭一眼,似乎是在猜测她有没有听到方才净房里的谈话。见昭昭面上并无多余的神色,他也不知道是放心还是失望。
安哥儿将自己软软的小手塞进了昭昭的掌心,两人便又手牵着手回了包厢里。
一开门,却见她原本的位子已经被人占了去,只听安哥儿乖乖开口喊了一声:“爹爹。”
原来竟是赵子孟不知何时也到了。
安哥儿放开了自己的手上前了几步,似乎是想要扑进那人的怀里,可是半途上又心有怯意,最终只是爬上了赵子孟身边的那把椅子上乖乖坐好。
昭昭没有想到昨天那样的事情之后竟然这么快就又一次碰见了这人,不过她可不愿意和他说话,只默默地走到了石晴身边坐下。
此时帝后两人似乎看蹴鞠的兴头都已经没有方才那么强烈了,永兴帝垂眸把玩着手里的杯盏,杨羚脸上的笑容也不若方才明艳了。昭昭暗自思忖,羚姐姐应当也是瞧见场上突然换上去的那个人了吧。
赵子孟时不时地同白择谈些什么政事,目光偶尔淡淡地扫过昭昭的脸庞,一副光风霁月、姿态端然的君子模样。
昭昭的那只手紧紧扣住杯盏,茶水的温度透过杯子将她的掌心烫得微微发痒。她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忍住没有将手上之物掷到那人的脸上去。
她不想再继续坐在这里看比赛了。
昭昭正欲开口与杨羚说自己突觉身体不适想要先回去,却不意对上了永兴帝暗含玩味与审视的目光。
这……
昭昭顿觉毛骨悚然。
她心中可以肯定,自己突然被永兴帝注意上了绝对不是因为美色。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永兴帝都不是重色之人。今天先前时候,他的目光是丝毫都没有在自己脸上多停留半分的。那么现在,这突如其来的注意肯定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可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现在昭昭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就是,自己丝毫也不愿意再继续待在这个包厢里了。之前应邀前来不过是出于对羚姐姐的担忧,现在既然知道她过得还不错,那自己还是提前离开了吧。
这时候场下再一次欢声雷动,观众的反应比上半场更加热烈。
原来是高畅同杨悸鹿联手险胜了对方,这一场两队比分咬得很紧,赛况也是激烈非常。不多时,就听外边有一个轻快的脚步声临近,却是神采飞扬的杨悸鹿一人率先跑了上来。
不得不说,昭昭此时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她知道他永远都是能够将她带出泥潭的那个人。
昭昭心中有些厌憎着利用他人关心的自己,可她是真的忍受不了这里的空气了。无论是赵子孟不动声色的关注,还是永兴帝突如其来的兴味,都让她觉得窒息。
她看着那个少年,然后微微蹙眉伸手轻托住了自己的额头。
“怎么了?”杨悸鹿果然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昭昭的异常,他面上还残存着方才得胜后的喜悦,可眸子里却满是关切。
昭昭心中一涩,忽而又改变了主意。她知道此时自己只要靠在茯苓的怀里小声地说一句:“头很晕,觉得有些不舒服。”那么,他是一定会将自己带出去的。
杨悸鹿自幼极受建元帝的宠爱,在京城里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可是此时毕竟不同以往,永兴帝并不是一个宽宏的帝王,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让天子记恨上了他的无礼那该如何是好?
因而昭昭只勉强笑道:“无事。”
杨悸鹿面上狐疑,却还是眉开眼笑道:“我们赢了!”话音刚落,外边高畅等人也一窝蜂地走了进来,向永兴帝下跪行礼道:“不负陛下期望。”
永兴帝朗声大笑,赏赐下许多东西来。
还是杨羚注意到了昭昭苍白的脸色,趁着那边君臣和乐融融谈笑的时候私下派了宫女内侍送她回去了。
转眼已是秋凉,几日后便是石晴的生辰,昭昭这日同茯苓一道去银楼里取首饰。
那首饰的花样是昭昭亲手画的。石家在京城里还尚未分家,因而石晴的及笄礼并不能够像赵子婳那样在生辰当日办理,须要等到春日里同几个年龄相仿的堂姐妹一同办。石晴心里很是有几分委屈的,昭昭便对她的生辰礼物愈发上心。
福爷爷和钟叔在霸州时候做的营生似乎获利颇丰,又或者是祖父留下的私产极多。总之潘家虽则面上低调,可是银钱却是从不短缺的。昭昭是这家银楼的常客,掌柜的自然是认得她。
方一进门,掌柜的便殷勤地迎了上来,将昭昭主仆带到二楼的雅室里细细挑选。
昭昭提着裙子走上去的时候见二楼已经坐着一个人了,那是一个极袅娜风流的背影,慢吞吞地坐在那里试着钗镮。
茯苓原本一直悄悄地注意着那女子,可是待那女子转过头来时,却不由得觉得微微有些失望。
那是一张不甚出挑的脸,五官不过清秀而已。
原本单看背影还以为是怎样一位绝代佳人呢,茯苓又悄悄看了看昭昭,觉得还是自家姑娘最好看。
那边昭昭自然也是瞧见了那女子的,正是许久之前她曾在京郊雅集遇见过的那个汴京名妓顾眉眉。
顾眉眉生的寻常颜色,五官不过清秀耳,但十四岁出道以来风头却是艳压了一众绝色美人,竟是一跃成为倾城名妓。世人颇多不解,可是昭昭却是知晓的,这个大胆妄为的女子是用一个弥天大谎才引来了满京城权贵的追捧。
昭昭看她一举一动皆是风情,虽已看破了她的身份,却只作不知,只将她作寻常富家女子看待。
顾眉眉却仿佛是认得昭昭一般,竟是抬头对她柔柔一笑,目光轻轻落在昭昭手中的那张画着花样子的稿纸上。
“这簪子倒是别致。”她的声音有一股懒洋洋的魅惑,“可愿意卖与我?”
昭昭笑了笑只简单回绝道:“是打算做来送给朋友作生辰礼的。”
顾眉眉闻言倒也不多做纠缠,只自顾自地理了理云鬓上的钗镮。忽而她眼眸一亮,瞧着昭昭身后娇滴滴开口道:“冤家,你怎么才来呀……”
昭昭闻声回头去看,却见来人竟是赵子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