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昭昭》终南归

87、第八十七章

　　昭昭掀起车帘子去瞧前方骑马护送她回宅子的杨悸鹿，少年敛去飞扬洒脱的神采后背影看着竟是有几分料峭。她微微垂下了眼眸，想起方才杨老夫人眼中掩饰不住的不喜，心下一时又是困惑又是黯然。

　　杨老夫人幼年时候被兄长寄养于农家，性子简单直率。而后嫁与杨义成将军为妻，这么多年以来都是安乐顺遂的，年长之后人也越发慈和。

　　昭昭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究竟是为何引得杨老夫人不喜了。

　　到了潘宅门口，杨悸鹿翻身下马，正欲上前去扶昭昭，却见她径自利落地跳下了马车。

　　少年目光里带了些许的迷茫，他瞧着昭昭的眼睛，嘴巴讷讷地张了张。

　　“多谢你送我回来了，”昭昭开口道，“只我今日实在是有些疲累，便不邀请你进来喝茶了。”

　　见她说罢就提裙欲走，杨悸鹿赶忙出言叫住她：“昭昭！”

　　昭昭回身去看，只见少年的目光已然转为坚定和执着。她心中微涩，有些欣喜，可到底还是转身回了宅子里。

　　往年明德女学放榜的日子都定在中秋佳节，可是今年先是有天子年满十五的万寿节，而后又是帝后大婚，考试日期便也延后了许多。

　　及至放榜日，昭昭一早便从大长公主府邸去取了名录来，而后转交于礼部官员张贴示众。

　　一时之间，榜下人头攒动，赶来看榜之人将那里挤得水泄不通。

　　昭昭想起一年之前，自己怀揣着满腔的仇怨进京赶考。她当日明明非常急于知晓自己的录取结果，嘴巴里都急出了水泡，可心里想要顾及着保持端庄优雅的风度并没有亲自去看榜。

　　她的马车自俞七郎茶坊门前驶过，昭昭轻声吩咐车夫靠路边停下。。

　　俞七郎茶坊距离张榜之处不远，今日这间小小的雅致茶坊里香风如云，坐满了等着家仆来报信的女学生。去年的时候昭昭和石晴也是坐在这里，等着出去看榜的柏年来回禀消息。

　　昭昭还记得当时同众闺秀一道在俞七郎茶坊内等候有些无聊，于是大家便一起“斗茶”玩玩。

　　当时的小女儿情态，现如今想来不由好笑。昭昭微微掀起了车帘子，却见今岁这些女学生们没有在斗茶，而是朝外张望着什么，还时不时地议论着。

　　昭昭好奇地也朝众女目光处望去，只见挤在一大群人小厮婆子中间伸长了脖子看榜的人群中竟还有一个身着素色衣衫的女学生。

　　那女子虽然穿着寒酸，可是面色冷凝、气势沉静。她负手里在榜下，静静地等候着榜单公布。

　　“江南东路初试头名……”

　　“诗会魁首……”

　　“怎么这般着急？竟然亲自去看……”

　　昭昭坐在马车里听俞七郎茶坊里那些女学生们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她目光中闪过了然。想必这个少女就是她今日欲要寻找之人了吧。

　　女学张榜是按照名次顺序公布的，只见第一张红榜被张贴出来之后，那榜下安静等待的女子抬头定定看了一眼，然后径自转身离去。

　　她的名字赫然就在榜首——刘陵。

　　“跟上。”昭昭开口吩咐道。

　　路上人来人往、车马如流。只见那刘陵孤伶伶一个人向前走着，仿佛周围的这些热闹都与她毫无关系。看她行走的方向，应当是往同福里去，昭昭记得那边似乎有好几家便宜的脚店。

　　正思忖着要如何才能与刘陵搭上话呢，却不想岔道上突然拐出一辆华盖马车来，将刘陵猛地一下子撞倒在地。

　　昭昭见此赶忙叫停了车夫，利落地跳下马车朝刘陵走去。

　　谁料那华盖马车的车夫撞了人却还跋扈得很，他瞧被撞女子衣着寒酸，竟是一个鞭子甩了过去，口中呵斥道：“大胆刁民，惊了长公主的马车该当何罪！”

　　刘陵不闪不避，结结实实地吃了一个鞭子。

　　“住手！”昭昭高声喝道。

　　闻声那华盖马车内走下一个衣着华丽的侍女来，生得薄唇吊眼，好生厉害的样子。那侍女一开口也是厉害得很：“太皇太后眼下正在宫里等着我家主子呢，我倒是要瞧瞧哪个耽搁得起！”

　　昭昭瞧了一眼那华盖马车的徽记，心中咯噔一声，竟是静安长公主！

　　建元年间刘陵的生父辛大人科举及第后正是被当年的静安公主招为驸马。辛驸马荣华后不但将糟糠之妻及一双儿女遗忘于困窘境地，后来更是派遣杀手前去灭口。刘陵的母亲与弟弟皆被杀害，只她一个侥幸未死。

　　地上的刘陵直愣愣地躺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马车上的徽记。

　　昭昭见状赶忙上前扶住刘陵，对那趾高气扬的丫鬟道：“静安长公主府上的奴才好生气势，我倒是要与大长公主殿下说道说道这车马治安。”

　　那丫鬟瞧着昭昭面色冷凝、气度不凡，身上的衣着配饰也都是上品，便也不敢说话。

　　此时却听马车里一个懒洋洋的女声嗤笑出声：“呵，究竟是哪个敢顶着姑母的名义来壮自己声势？本公主倒是要见识见识。”说罢只见那车帘缓缓掀开，露出里面一张娇艳的脸来。

　　昭昭思及昔年在霸州时茯苓口中那个容色憔悴、不卑不亢的刘娘子，不由去看刘陵的脸。

　　原先还怕刘陵会目露恨意惹人怀疑，谁料她只是深深看了娇艳跋扈的静安长公主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昭昭心下松了一口气，想起上辈子刘陵得势后只对当初为了荣华富贵抛妻弃子的辛驸马动了手，却是没有为难多年来一直被蒙在鼓里的静安。静安长公主为人跋扈，但着实不是个聪明的，否则也不会被辛驸马所骗。遇上恩怨分明的刘陵倒也算是蠢有蠢福。

　　“在下明德女学潘昭昭，奉大长公主之命前来张榜，有得罪之处还请殿下海涵。”昭昭开口道。

　　静安长公主原本出身不显，还是投靠了当年的司马皇后、现在的太皇太后这才受了重视。她虽然得势便猖狂，可却记得曾于太皇太后处听司马镜提起过目前最得大长公主看重的女官潘昭昭，今日遇见便也不欲与之起了冲突。因而便对车夫道：“走。”

　　昭昭扶起刘陵开口道：“姑娘可是今年榜首的刘陵刘姑娘？”

　　刘陵道：“正是，今日还要多谢潘姑娘出手相助。”

　　她脊背方才被鞭子打中，素色衣衫下面隐隐露出几分血色。昭昭联想起她的生平遭遇，心中不由得一酸。她们两个都是身负血海深仇，不同的是自己身边尚且还有福爷爷等人陪伴在身旁，而刘陵却只孤身一人，也不知她当年死里逃生后究竟是怎么度过的。

　　“刘姑娘，”昭昭开口道，“若是不嫌弃，还请坐我的马车先去医馆疗伤要紧。”

　　刘陵闻言也不推辞，便与昭昭上了她家的马车。

　　却说送完刘陵后昭昭去书院接衍哥儿，应天书院里的学子们毕竟是人人都预备走科举仕途的，因而休沐的日子比明德女学少了很多。

　　衍哥儿方一上马车便翘着鼻子使劲地嗅了嗅，口中疑惑道：“阿姐，我怎么似乎闻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昭昭被他的狗鼻子惊呆了，之前在霸州时她自雪地里就下的小土狗旺财一直养在衍哥儿院里，不想这么些时日养下来衍哥儿的鼻子竟然这么灵了。

　　“方才松了一个受伤的姑娘去医馆。”

　　“什么？”衍哥儿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有一些洁癖，最是害怕血污。只听衍哥儿惊叫道：“她方才坐在哪儿？”

　　衍哥儿抱着双臂左看看有看看，见没什么血渍便也放下心来，他忽而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关切地开口问道：“那人伤得还好吧？”

　　昭昭有些无奈，衍哥儿如今也十一岁了，还是一团孩子气。而方才那个刘陵小姑娘沉稳端庄，可是据茯苓所说也才十二岁半，今次是虚报了半岁年纪来考的女学。

　　苦痛的经历使人成长。昭昭不由得想到，上辈子时一无所知的自己是否也如衍哥儿现在这般天真单纯呢？

　　转眼就是这一届明德女学的新生们正式入学的日子了。

　　今日宝积山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因为明德女学的女学生们不论出身贵贱一律都要求住宿，每旬才放一次假。今日入学前学生们先得各自收拾宿舍，因而山下的车马也就尤其的多。

　　虽则办学之初大长公主就言明了这女学不是享乐的地方，规定每个女学生只能带一个贴身伺候的人。但到底是没有规定学生们能带多少行李物件。

　　因而普通点的人家也是大包小包，讲究些的高门贵女索性连一应家具都自己带了。昭昭瞧着那阵势那场面不由得咋舌，心里却想起赵子婳也是带了家具来上学的，去年自己还误进了子婳的房间呢。

　　她这般想着，视线一转却瞧见了一个瘦弱矮小的背影。只自己背了个小包袱，慢吞吞往山上走。她的背影显得孤绝，步伐却很是笃定。

　　昭昭定睛一眼，那人不是刘陵却又是谁？

　　下午山长开学讲话完毕，子婳身为她们这一届最优秀的女学生给新生们发表了讲话。而后昭昭便拉了她一道去“偶遇”刘陵，谁料却是在刘陵的院子里碰上了蔡芷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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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这周居然被轮空啦，呜呜呜，为了曝光量还得继续做一阵子防盗，希望大家体谅一下：）
谢谢这段时间以来所有支持我的小天使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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