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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第一百一十七章 ...


  •   昭昭玉手一勾将浮在水面上的轻纱揽于胸前,她警觉地睁开眼,扬声斥道:“谁?出来!”

      目光所及处,只见修竹茂密、白雾缭缭。天上的皓月洒下清晖,映在青石莲花纹柱上,映在海棠花状的白玉阶上。昭昭如同一只警惕的小兔子,四下里张望了两三回,见这露天的汤池周围殊无异状,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不敢继续在此处沐浴了。

      “茯苓,茯苓!”昭昭开口连唤了几声,却不见任何回应,也不知这丫头是去哪里躲懒去了。

      于是乎,昭昭便只得自己起身去拿衣裳,可不知为何却又好似心有顾忌。她知晓自己这是疑神疑鬼了,这里明明只她一个人,可她却依旧不敢直接起身穿衣。

      昭昭只微微露出了水面,伸长了手臂欲要去够衣裳。

      却奈何那衣裳离得太远。

      朦胧的月光下,只见那条玉臂越伸越长,当她的指尖将将碰触到衣衫时,却不知自己那白玉一般的背脊也早已裸/露在了水面上。

      那是怎样的女人的背,丰盈却不见肉,纤细而不露骨。

      如云的鬓发松松绾就,偶有遗漏的发丝垂落下来,黏在那盈润的、瓷白的背脊上。水珠就这么沿着发丝滴溜溜地滚下,滑过蝴蝶般的肩胛骨,蜿蜿蜒蜒,汇聚在一侧若隐若现的腰窝里。只一会儿功夫却又不见,水珠儿又都继续往下,终于没入了乳白色的汤池水。

      温泉水蒸腾起的白雾在夜色里弥漫,昭昭不知她此番腰肢婉转的美态全都落入了一个人的眼底。

      那人一身玄衣肃立在一丛竹林间,月色疏朗、竹叶苍翠,那人眼底却仿若有暗火灼烧。

      却说此时昭昭终于够到了衣衫。

      她玉臂一展,只见红色的裙衫如绚霞般划破夜色,飘飘荡荡,然后落在了莹白如玉的肌肤上。

      锦缎洇了水,愈发红得仿若染血。

      此时此刻,赵子孟的眼底也好似染了鲜血般狠戾。

      多少次断断续续的梦境里,他看见这个女人成为了他的妻子,他们琴瑟和鸣、如胶似漆。他为她将清肃庄严的松风院装点得奢华靡丽,他因她背负昏聩女色的骂名,他甚至仿效末帝给她造了一座金碧辉煌的馆娃阁。

      可是她呢?

      她却是如何的酷烈凉薄!

      梦境断续皆无前因,他只见她终日郁郁不得欢颜,他只见她冷言冷语闭而不见,他只见……

      他只见她负他。

      眼前是一池雾气袅袅的温泉水,仿佛又是那场亦真亦幻的残酷梦境。

      他恍惚又看见自己步履匆匆走过长长的青玉回廊,廊檐下一盏又一盏的琉璃灯次第照亮他微扬的唇角,明明灭灭。扁鹤傍晚时给她请了脉,派了医女来禀,说她的身子已然调理好了。

      不知为何,他如此渴盼一个孩子。

      一个他们的孩子。

      他看见自己步履匆匆走过长廊,长廊尽头是一池温润的兰汤,白玉为阶、琉璃为壁。

      那是他遣匠人们费尽千方百计引来的温泉水,可她却从不在此处沐浴。

      往日里,她只喜欢听玉玦相撞、碎瓷落水的声响。云纹的圭璧、透雕的青玉龙、刑州的白瓷如雪、越州的青瓷如玉,全如流水一般送进院里,任她作随手一掷的消遣。

      她从不在兰汤沐浴,而此时长廊尽头却似有水声。

      他仿佛又看见自己眉心微蹙疾步走过那条青玉回廊。

      一遍又一遍。

      他只恐汤泉池底的沉珠碎璧会伤了她柔嫩的足踝,却谁知是她在旁人身/下媚态妖娆!红衣似火,直灼烧得他五内俱焚。

      赵子孟难堪地闭了闭眼,似是坚定,似是迷茫。

      思及今日晌午时候收到的信笺,最终,所有纠葛的爱恨全都凝成了嘴角一抹讥嘲的笑意。

      他从暗处走了出来。

      昭昭乍然听见声响惊怒非常,她双手紧紧捂住胸前的衣襟,猛地回过头来望向声音的来处。

      “是你!”昭昭气得发抖,“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她都已经同杨悸鹿定亲了,靖北侯府的订盟之礼也早已锁进了库房。她再不是什么任人欺凌的边城孤女,这辈子,她会是杨府明媒正娶的冢妇,为夫婿主掌中馈生儿育女。

      他怎么敢这般轻薄怠慢、暗中窥伺!

      赵子孟从暗处缓步走出,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上的竹叶。他的目光似嘲还讽,毫不避讳地落在昭昭身上。

      昭昭被他充满侵略性的目光看得害怕,仿佛是从骨头里透出来的寒冷。她强撑起气场呵斥道:“登徒子,还不快滚!”

      “滚?”赵子孟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轻佻和调戏:“不是潘大人遣人送了信笺约在下过来的吗?”

      昭昭几乎是气得说不出话来:“我几时给你递过什么信笺!”

      赵子孟闻言只从衣襟里取出了一张熏了暗香的桃花笺,缓步走近递与她道:“潘大人,这难道不是你的字迹?”

      昭昭见他迫近忙连退几步,重新将身子没入汤泉水里。她只露出了一个脑袋在水面上,脸蛋被水汽蒸得潮红,声音却肃然而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必看,这信并非出自我之手。既然已经定了亲,我又怎会同旁人私相授受。”

      “旁人?”赵子孟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两个字。

      忽而,他又讥诮地笑了:“也罢,既然潘大人不愿承认,那在下就只当没有收到过什么信笺。”

      他说罢就将那桃花笺撕作两半,轻飘飘丢入了汤泉水中。纸笺洇了水,字迹很快就成了一个个濡湿的墨团看不分明了。

      昭昭很想反驳她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信笺,可当下却不是掰扯这件事的时候,她只盼这人能够快些离开,因而开口斥道:“那你还不快走!”

      真真是天见怜的,分明是那登徒子轻薄在先,可这世道哪里容许女子申辩。若是此情此景被旁人撞破,她可真真是百口莫辩。为了不激怒他,昭昭都已经是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连“滚”字都换成了“走”,只盼他还能有些许良知快些离开此处。

      可赵子孟却又岂能如了她的意。

      这厢,他已经从容不迫地解起了腰带。

      昭昭这下子真真是惊怒交加:“你做什么!”

      赵子孟扬了扬眉理所应当道:“既然我已经帮潘大人办妥了所求之事,那么自然是要索取些许回报的了。”

      说话间,他就已脱衣下水步入了汤池。

      昭昭此时再也顾不得了,她立时就往池子外边奔去。可是水中滞涩行动迟缓,还没等她碰触到池壁就被那人捉住了衣袖一把扯了过去。

      “放手!”她反手就是一巴掌,眼底仿佛冒出了火星。

      “呵,”赵子孟狠狠地抓住她的手冷笑道,“我帮你捉住了袁家的把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

      袁家的把柄?

      她何时……

      昭昭听闻袁家二字只稍一恍惚,却见那人冰冷中隐含厌憎与鄙夷的目光凉凉落在她的脸上。昭昭心口一滞,只觉无穷无尽的羞辱与愤怒。

      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妓子吗!

      就在此时,外边茯苓的声音由远及近:“姑娘快别再泡了,杨二公子过来邀您去赏月呢!”

      杨悸鹿来了!

      昭昭奋力想要挣开那人的怀抱,可赵子孟却是越缠越紧。

      “鹿哥儿就在外边呢,”他凉薄的唇瓣紧紧贴在昭昭耳畔,声音像是复仇的鬼魅,“这样是不是更刺激…… 嗯?表弟妹。”

      闻言,昭昭心下惊骇莫名。挣扎间,她长袖一甩打翻了琉璃盏,霎时弄出了巨大的声响。

      外间先是一串略显焦急的脚步声,而后是少年清亮中带了几分担忧的嗓音响起:“昭昭,你怎么了?”

      近在咫尺。

      昭昭此时僵硬地仿佛一尊雕像,心下是巨大的空茫和恐惧。此时此刻,她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看懂自己的内心。

      “让他进来看看,”那人在她颈侧留下一串冰凉的吻:“看看你现在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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