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昭昭》终南归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

　　昭昭一路往内院行去，沿途碰见的几个小丫鬟面上都是喜洋洋的一片，有胆大些的还笑嘻嘻地往前凑，嘴里念叨着：“恭喜姑娘！姑娘大喜呀！”

　　还没等昭昭说些什么，却见茯苓不知从哪里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呵斥道：“都聚在一起胡吣什么，竟然跑到姑娘跟前乱说起来了，方才拿了赏钱还不赶紧出去做事！”

　　“究竟是哪家过来提的亲？”待那几个小丫鬟走远后昭昭这才开口问道。

　　哪知茯苓方才还斥责小丫头们胡吣，现在自己却也是高兴得满面红光。她的嘴角掩饰不住地上扬，却又故作神秘地道：“姑娘你进去就知道了！”

　　昭昭闻言眉心微蹙，抬脚往主屋走去。

　　刚一进门，迎面就碰上钟婶往外边走出来。因着家中只有两个小主子，钟婶长年主理着内院的一干事宜，且她年轻时跟随齐氏也颇是见过一番世面，气度比之寻常人家的当家夫人也不逊色。她素来是个镇定持重的性子，平日里也是甚少喜形于色。可是今天，钟婶却是微微弯了眼角，眼底竟似是有些许湿润。

　　她轻颤地拍了拍昭昭的手，引她往内间去，一路上声音低低地不住念叨：“我就知道我们姑娘这般品貌，如何找不到好姻缘？要是小姐知道了，指不定会有多开心呢……”

　　她口中的小姐，说的自然是昭昭的生母齐氏。

　　“钟婶，”昭昭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究竟是哪家过来提亲了？”

　　“姑娘，是靖北侯府杨家！”钟婶道，“杨二少爷少年英雄，和姑娘你真真是天作之合！”

　　是杨悸鹿！他来提亲了……

　　昭昭乍然听见这个名字，心中一时也不知是何感触。前生今世，她如何能不感动于少年的拳拳心意？

　　那日灞桥临别，她说了会等他凯旋。

　　现如今他遣人过来提亲了……

　　可是这个关头，她才刚刚擢选为正式的女官。而今仕途方始，外祖家的血仇才有了些许眉目，她又如何甘心止于婚姻、囿于闺阁？

　　钟婶原以为这双小儿女是早有了默契，可看到昭昭这沉吟不语的样子却又好似有什么不对劲儿。难道姑娘不愿嫁杨二少爷？可是两人闹矛盾了？

　　又或者……钟婶联想起同姑娘有过接触的各类青年才俊，可左思右想，却都觉得这杨二少爷才和自家姑娘般配得上。还在忘归山的时候，她记得当年大当家就赞过杨家军的肃穆军风，还称杨氏男儿勇武堪比当年潘氏一门。

　　如今潘、杨两家的后人能有这般姻缘，这分明就是天作之合啊！

　　姑娘不会是瞧上别的什么人了吧！

　　“姑娘……”钟婶斟酌着开口试探道，“姑娘同杨二少爷在霸州时就相识了，且又素来和皇后娘娘交／好，这杨家家风也正，嫁进去岂不是一桩美事？”

　　昭昭思及当日她见着杨老夫人的时候，那老太太虽则是个和蔼可亲的性子，可似乎并不怎么喜欢她。

　　“杨家托谁过来提的亲？”

　　钟婶只以为昭昭是担心杨家人看轻了他们，闻言便笑答道：“姑娘莫要担心，靖北侯府很是重视，请的是杨老夫人的手帕交，也是她娘家的嫂子成国公太夫人！”

　　其实这段时日以来杨家已经不是第一个过来提亲的人家了，自从姑娘通过了科考成了大祈的正式女官，这来提亲的人就没断绝过，就连门槛都险些被踏破了一层。

　　可那些都是什么人呀，有些门第的就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说的也是家中庶子或者是些旁支的少爷，还不是冲着姑娘得大长公主青眼想要来攀扯关系的。更有些不堪的纨绔子弟，就是为着什劳子女官的名声和姑娘的美貌。

　　这些子事情她都没让姑娘知道，唯恐脏了自家姑娘的耳朵！

　　可是杨二少爷可不一样，他年少有为、身份尊贵，最最要紧的一点是他是为着自家姑娘这个人。而且那成国公夫人也很是礼遇，可见杨府来提亲的心是极其诚恳的。

　　钟婶还欲说些什么，可眼见地已经快进正厅了，便也只得暂时止了话头。

　　昭昭方一进门，就见里边昭衍端端正正地坐在主座上。少年如今也才十二岁，身子骨尚且纤瘦，却努力地端出老成持重的架子与对面那妇人寒暄着。

　　家中只她和昭衍两个主子，虽则他们姐弟俩心里都把福爷爷和钟叔钟婶看作家里的长辈，可若是真由他们出面待客却又于理不合。因此今日成国公太夫人上门的时候钟叔这才匆匆将昭衍请了过来撑场面，他们夫妻俩则陪末座。

　　昭衍对面坐着一个气度雍容的贵妇人，她鬓发蓬松挽着端庄的高髻，眉心一点嫣红的朱砂痣，妩媚中又带了一些平和，总体瞧着却更有几分飒爽的英气，正是成国公府的太夫人贾氏。

　　贾氏虽则身为一品国公夫人，可是面上却毫无倨傲之色，她见昭昭进来便笑意盈盈地开了口：“前回见到昭昭姑娘只叹这世上竟真有这般天仙似的人儿，还和我府里的几个媳妇们感叹不知哪家有福气能娶到你，却谁知我那老姐妹早早儿就相中了你，这不托我上门来了吗？”

　　昭昭上前福了福，起身道：“太夫人谬赞了。”

　　贾氏面上露出和蔼的笑意，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昭昭。只见她面庞莹润散发着玉一般的光泽，两弯秀眉仿若远山涳濛，最妙的是澄澈如水的双眸。

　　方才说她是天仙一般倒真不是谬赞，这也难怪她那个冷心冷性的好孙儿也……

　　思及此，贾氏微微压了压唇角，只笑道：“早知道昭昭姑娘同皇后娘娘是手帕交，想来同鹿哥儿也是熟悉的，要我说，这真是天作之合。”

　　话音刚落，昭昭还尚来不及接话，却见衍哥儿的目光直愣愣地就望了过来，仿佛是在无声地呐喊：“阿姐阿姐，快答应吧！杨家二哥可配你了！”

　　这辈子衍哥儿不是更喜欢赵子孟吗……

　　昭昭道：“我如今刚入鸿胪寺里任职……”

　　闻言贾氏仿佛是知道昭昭想要说什么，连笑道：“昭昭姑娘不必忧心，那鹿哥儿催着他祖母过来提亲其实也是考虑到了姑娘日后要在官场行走。且不说那些政事上的弯弯道道，朝堂之上也不全是好官，鹿哥儿也是怕你被人欺侮了去，这才想要先定亲的。”

　　“有理有理。”一旁的钟婶不住地点头，这阵子来上门提亲的甚至还有几个官场上的老鳏夫。别看官职不高，心思却挺多，她当时还怕日后自家姑娘难保会受些委屈，可若是有了杨家的亲事那姑娘也算是有了靠山了。

　　想想和姑娘同批的女官，璧君小姐有王氏一门可依仗，司马镜小姐出自后族，蔡家那个更是不用说，姓蔡的那狗贼如今身居高位，定会护着自己孙女的。唯有自家姑娘……

　　贾氏见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亲事却还没有松口，不禁更是多了几许兴味。

　　原本那赵杨氏找上门来请她过来保媒的时候瞧着好似有些许不情愿，想来这婚事是鹿哥儿软磨硬泡求来的。想想也是，老祖母如何拗得过孙儿呢？

　　贾氏还以为这潘家会兴高采烈、得意非凡，没想到这潘氏手腕倒是高妙，现如今看来净是杨家小子剃头桃子一头热？

　　“这门亲事昭昭姑娘还请好生考虑考虑，我三日后再次登门拜访。”说罢贾氏就悠悠然离开了，嘴角挂着一丝兴味的笑意。

　　送了贾氏一行人走后，钟婶终于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姑娘难道是不喜欢杨二少爷吗？”

　　昭昭闻言不禁一怔，她喜欢他吗？

　　应该是喜欢的罢……

　　晚间，昭昭在榻上辗转多时都无法入眠，只觉心中有些许的窒闷和焦灼。她披衣下榻，推开了窗子吹夜风。

　　此时，却听头顶忽然传来一声闷闷的轻笑。

　　昭昭一愣，抬头往窗外看去，只见一个白衣少年从屋檐梁上探出头来，不是杨悸鹿却又是谁？

　　他冲她扮了一个鬼脸，眉眼笑得弯弯的。然后却又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似的，面上闪过一丝懊恼，继而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面孔。

　　据说，这个样子显得比较可靠……

　　昭昭见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不由得开口问道：“你怎么来了？”

　　闻言，杨悸鹿眉目之间是压抑不住的高兴与得意：“我今儿去郊外猎活雁了，捉了好多只，挑出了一对最大最好的！”

　　纳彩时，当以雁为礼。

　　她是明白的罢……

　　杨悸鹿说完便直勾勾地看着昭昭，见她闻言只微微垂下了眼眸，心中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了起来。

　　他用理直气壮地语气对昭昭说：“我三日后遣媒人送活雁上门。”

　　虽则这么霸道不容拒绝地说着，可眼神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昭昭，唯恐在她面上找出了一丝一毫的不情愿来。

　　终于，他仿佛是放下了心来，语气也活泼泼了起来：“那你等着我，等我来娶你。”

　　昭昭闻言抬眸，清泠泠的目光对上少年真挚的眼：“我……”

　　杨悸鹿的心猛地一跳，他生怕昭昭说出什么拒绝的话来，便恍若不知一般用欣欣然的语气开始畅想起了未来：“昭昭，你现如今初入官场无所依靠，咱们就先把亲事定下来。待到来年春日里再开始仔仔细细地筹备婚礼，一年或者两年，等你准备好了愿意嫁给我了，那我就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你。”

　　昭昭隔着窗子看着月光下的少年，半晌，终于朱唇轻启：“好呀。”

　　此时，少年的眸子比星光更璀璨。

　　三日后，靖北侯府二公子杨悸鹿带着一双活雁亲自上门，而后是宫里传来了赐婚的旨意……

　　这下子，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前不久刚打了胜仗归来的杨小将军要娶亲了，求娶的乃是新擢选的女官潘昭昭大人。

　　真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而后是纳彩、问名、纳吉、纳征…… 正式收下了杨府送来的订盟之礼，两家的亲事算是大定了。

　　宫里的杨皇后最是高兴，近日里赏赐如流水一般从皇宫里出来。还特特意让内侍过来宣旨，命昭昭伴驾前往行宫避暑。

　　这避暑山庄前朝时就有了，其中的蓬莱仙岛更是末帝亲自为梨妃设计的，昭昭赐住仙岛西面的玉泉阁。

　　玉泉阁内有天然泉眼，水色如玉，故而得名。

　　一路的舟车劳顿难免疲乏，昭昭便只着纱衣步入了汤池。袅袅水汽中她迷迷糊糊睡了过去，朦胧间却忽而感到一束利剑般的目光狠狠地定在她的脸上。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