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世昭昭》终南归

107、第一百零七章

　　王璧君见昭昭并不作答，只以为她是心中困惑没有想法的缘故，当下便也不再吊两人胃口，便将那桩异国传闻娓娓道来：“世人皆知辽国大奥野公主自小备受宠爱，生来便是骄横跋扈、唯我独尊的性子，可她那时候却忍下心中酸涩给自己的情郎指了生门。”

　　“然后呢？”子婳似乎是猜到了什么，声音低低地出言询问。

　　“然后，”王璧君面上似有轻讽，淡淡开口道，“然后，那个书生却选择了公主没有指的另外一个帐篷。”

　　昭昭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不由得为当年那个骄纵的小公主感到惋惜。好像从来都是这样，再是怎样跋扈任性的女孩子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都可以受尽委屈。可是偏偏，那些男人不愿意相信。

　　子婳闻言低低地惊呼出声，她捂住了自己的嘴含糊道：“那……所以那个书生被狼吃掉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王璧君道。

　　当下三个女孩子就陷入了一阵沉默，也不知心中各自都想起了什么。

　　就在此时，外边有一个年轻小吏急急忙忙地跑来，气喘吁吁道：“三位大人快跟下官来，外边北辽的使臣已经到了。”他说罢复又转向昭昭开口道：“潘大人，那边曹大人在寻你，请快一些。”

　　潘大人？

　　昭昭听到这个称谓不由得暗自得意，虽然想不明白鸿胪寺卿曹大人为何急寻自己，但依旧是昂首挺胸地跟着那小吏走出去了。

　　外边远道而来的北辽使臣已经到了，昭昭的目光四下扫视了一番，终于在人群最前边看到了曹大人的身影。

　　那曹大人生得很是富态，挺着大肚腩一副极好说话的样子，让人疑心他是不是大吃大喝之后一转背就会把国家利益给出卖了。虽则上辈子后期有关燕云十六州的问题上这个曹胖子竟是个铁腕的主战派，可是看他平日的样子却如何都不能够让人相信。

　　昭昭纵是知道内情，但依旧对这个圆滑的曹大人很难产生好感，但毕竟她现下还暂且在鸿胪寺里当差，便只得慢吞吞地走了过去躬身行礼，不卑不亢道：“不知大人寻下官何事？”

　　“潘大人，快请过来快请过来！”那胖子曹大人一听见昭昭的声音就一脸喜色地转过身来，一副老鸨招呼楼里的头牌花魁出来向另一个楼老鸨炫耀攀比的神色。

　　昭昭今日穿着新赶制出来的女官朝服，腰间悬挂着大长公主赐下的银鱼袋，不卑不亢地立在不远处，面上是一副再是正经不过的神色。可即使是已经可以设计得稍显男性化了的朝服穿在她的身上，那绯色衣料映衬着玉一般的脸，在不经意间依旧透出了几分妩媚来。

　　这时候，却听一个懒洋洋又娇媚的女声响起：“怎么，大祈竟是已经有了女官了？”

　　说话的人是一个极其张扬夺目的美丽女子，她穿的那一身红衣是如同浸染鲜血那般森冷的红，可是眉目之间却有着太阳一般骄矜的神色。那是一种奇异的、独特的风情，虽然从汉族文人惯常的审美看来眼前着女子生得太过高挑健美，嘴唇也仿佛是过于的厚了，可是你却不得不承认这是一种过目难忘的美丽。

　　几乎是立刻，昭昭就知道这女子是谁了。正是方才她们三个在里间时八卦的女主人公耶律大奥野公主。

　　曹大人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大肚子，见昭昭已经走到了近前分走了辽国公主半数的光辉，不由得暗自松了一口气。

　　也不知为何，他们鸿胪寺里的官员大多都是清瘦文弱的，今日这辽人一来平均身高竟是比他们这边的官员高了一大截。更兼之几个不争气的眼珠子仿佛黏在了那个辽国公主身上，直将他们大祈的脸面都丢了个干净。

　　好在他们还有潘大人！

　　曹胖子见昭昭一出现场上形势就变成了辽人眼珠子也不错一下地盯着这边看了，心中暗自觉得扳回了一局，不免有些觉得小骄傲。这个新来的女官潘大人着实生得好颜色，今日钗镮粉黛皆无，依旧是硬生生在艳名天下重的辽国公主面前不输半分。

　　唉，若不是自己的嫡子已经娶妻了，真想让家中老妻出面去潘府说说亲事啊……曹大人心中不由得觉得有些惋惜，要是自家儿子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那他老曹家未来的金孙可就好看了，曹家女就再也不愁嫁不出去啦！

　　此时忽而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响起：“这是镇国大长公主殿下的新政吗？”

　　曹大人闻言乐呵呵解释道：“回许王殿下，正是今次科举新及第的女官。”然他后又絮絮与那许王说了朝堂之上几个女官的由来，待提到了“潘大人”的时候，昭昭只觉一道鹰隼一般的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她微微一抬眸，险些惊呼出声。

　　眼前的男子生得高鼻深目，可是五官看着又仿佛有几分汉人的痕迹。他整个人气势凛然，一路上舟车劳顿仿佛丝毫不觉疲惫，目光炯炯有神。

　　怎么是他？

　　他是当日霸州忘归山上那个山洞里自己救过的异族男子！

　　他竟是辽国许王耶律宁？

　　昭昭极力想要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可是还不等她调整好心态，待看清楚了耶律宁身旁的侍卫官时，不由得又是惊骇又是愤怒。那个身着辽国官服的高瘦男子不是许久没有音讯的松年大哥却又是谁？

　　辽国朝堂之上的确是有许多汉人官吏的，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想到松年大哥竟会为了荣华富贵投靠了辽人。昭昭想起不久前战死沙场的杨羬将军，虽则那是萧国舅掀起的战争而许王向来与他政见不和。可再是怎样，他们毕竟都是辽人啊！

　　钟松年也看见了昭昭，但是面上却丝毫不曾显露端倪。

　　这时候曹大人忽然出声询问道：“潘大人，里边辽使的下榻处可是已经妥贴了？”

　　“回大人，”昭昭公事公办地回禀道，“已经妥贴了。”

　　“如此，许王殿下请随我来。”那曹大人说着就要带着辽国使臣往里走去，此时却听远处马蹄声起，好似又有一个车队往这边来了。

　　竟是大理段氏的使臣也到了。

　　只见当先一个少年轻裘缓带策马而来，他翻身下马一眼就看见了昭昭，当下就喜上眉梢：“怎么是你？”

　　昭昭闻声望去，觉得这少年似乎是有几分面熟，她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却是想了又想，终于记起他是谁了。竟是当日她被阮熙那帮人误认成蔡芷璇捉到雅集那回潜进来盗取藏宝图的小毛贼。

　　段轻鸿？

　　之前还以为是落魄游侠，谁知却是段氏王孙。

　　想起当日还多亏了他在外边纵火捣乱引走了阮熙，然后又悄悄潜回来救了自己。想到此处昭昭不由得目色一暖，可面上却毫无相认之意，只缓缓开口道：“公子可是认错人了？”

　　段轻鸿心想，你这黑丫头以为洗白了脸就认不出来了？他正欲出言反驳，待看见昭昭的眼色便瞬间明了，继而笑道：“原来认错了，姑娘同我友人倒是有几分相像。”

　　曹大人不意大理的使臣竟然早到了半天，还恰与北辽使臣到达时间撞上了，不由得忙得脚不沾地，将鸿胪寺里的官员们指使得团团转。

　　昭昭不意今日竟然见着了三个熟人，她有心私下去寻松年大哥问个明白，可却是忙得不曾得闲。

　　西夏的使臣早在三日前就已经到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鸿胪寺就按照圣命安排了一个接风洗尘宴。

　　“喂，那个男人是谁？”一个娇蛮的漂亮小姑娘毫不避讳得望着不远处席面上的赵子孟追问道。

　　昭昭觉得很是头疼，耶律宁此次不仅带了芳龄二十有二的大奥野公主来京，还带了年仅十三岁的次奥野公主。而昭昭此次则被曹大人安排了专门接待二位辽国公主。

　　“这是成国公世子赵大人。”昭昭非常简短地介绍了两句。

　　可是次奥野公主哪里满意，她高高扬起了眉毛追问道：“就这么两句？你快与我多讲讲此人，皇兄说了我已经到择婿的年龄了。”

　　昭昭不知这次奥野公主怎么就绕过了这么多青年才俊一眼就相中了个老鳏夫了，她有些无奈道：“下官与成国公世子不甚相熟。”

　　“骗人！”那次奥野公主目光凌厉地看了昭昭一眼，然后气呼呼道：“你是不是因为自己也喜欢他怕我抢走了所以才不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成国公世子！”

　　少女娇蛮任性的声音清脆悦耳，引得旁边几个席面上的人都不动声色地看了过来。昭昭觉察到四面八方那些探究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脸上，简直要被这个小公主气死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声道：“下官确实与成国公世子不熟，若是公主有疑问可以直接去寻赵子婳大人，她乃是成国公世子嫡出幼妹。”

　　次奥野公主一听立马喜上眉梢，当下就要起身去找子婳探听消息。

　　这时候，远处靠近门口的席面上似有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响起，原来是大奥野公主盛装而来。

　　“皇姐，这里！”次奥野公主欢喜地挥了挥手，几乎从席面上蹦跳了起来。

　　昭昭不由得暗想，她们姐妹俩的感情倒是真好。两位公主并非同母所出，如此纯稚情谊倒是难得。

　　大奥野公主微微眯起了眼睛看过来，然后风情万种、目下无尘地向这边走来。

　　虽然席面上好些年轻的官员都克制不住地偷偷打量她，可是大奥野公主红唇猎猎、裙摆翻飞，就连一个眼风也不曾施舍一个。

　　她走过时留下一阵香风，即使有桌案遮挡着，可张淮还是下意识里微微地一扯袖口，遮住了手背上陈年的伤疤。

　　那是野兽啃咬留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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