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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旧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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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搞不懂兰斯真正的口味偏好。
他招惹的姑娘种类繁多年龄起伏很大职业通天彻地,但在我看来他对她们的态度全都是一样的。用他的话说,温柔而平等地对待每一位女士是绅士的必要修养。连“夜莺”沙龙的存在,我也是透过兰斯才知道的,他称她们“我那些聪颖的小鸟”,观赏者与被观赏者,我不知道到底是指哪一方。他们以贵族式的默契,进行着这种不远不近的游戏。
所以我不太理解本质上很谨慎的兰斯,为何会招惹眼前的这个人。
哈文特•西缇,她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开在峭壁上的花,带着一种不是因她自身而起但切实存在的危险。从凤凰夫人的称呼看,她应该属于西缇部族的上层血缘,但一般没有更换姓氏的未婚少女是不会离开部族的,所以她出现在阿斯塔家族的马队里,一定是遇上了不能再待在部族中的麻烦。
估计就是兰斯。
我在随身的行囊里摸索了一下,找到信中要求的礼单,双手朝凤凰夫人和她的方向呈上。然而那双仿佛有火焰燃烧的金眸全然没有在意这些,哈文特•西缇只是看着我的脸。
我有些糊涂了。
这个姑娘眼中一点都没有“夜莺”沙龙那些女士们的狂热,她平静得太过分了,甚至有一种……认命的感觉。
“原来如此,是你。”
面纱之后的声音比预想中的要低沉,却又不乏清冽。凤凰夫人身边的一位侍女上前接过我手中的礼单,呈到了她面前。哈文特•西缇淡淡扫了眼上面的字迹,微微俯身与凤凰夫人交谈起来。
凤凰夫人低声与她说了几句之后,走下毡车缓步来到我和渥塔特面前,四个侍女安静地追随在她身后。我暗中踢了踢渥塔特示意他松手,有了个什么万一我可不想和他抱在一块死。凤凰夫人扬起占星杖,我有种下一秒钟它就会敲到我头上的感觉,渥塔特早就双手护住了脑袋,但是我却只能强迫自己直面老人的目光。
因为兰斯还在她们手上。
我不能在经历了这一大堆倒霉事之后血本无归。
最终,凤凰夫人只是重重将杖尖顿在地上。
“孽缘。”
她摇头感慨着,示意我们跟她走。
渥塔特在她转身后慢慢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确认奶奶转身的事实之后以颤抖的声音向我确认:“打、打完了?”
他的音量因为失控而有些大,凤凰夫人的背影一滞,头也不回地一杖将他戳倒在地。渥塔特嗷地痛叫一声,脸上却是一副‘安心了’的表情。
“终于打完了。”他感慨。
我不知道说他什么才好。
这里离凤凰夫人的扎营地还稍微有些距离,我们计划在最后的天光消失前抵达目的地。稍加整顿之后,凤凰夫人与哈文特•西缇回到了毡车里,我翻身上马,渥塔特却悄声无息地也摸了上来。
“下去。”
“我刚才都要和你同生共死了,你有点义气好不好!这样跑过去我会死的!”渥塔特抱紧我的腰,抵死不从。因为是短途赶路,马队并没有带多余的换乘马匹,不想两人共骑,那就只有……
“去毡车。”
“那样死得更惨!”渥塔特哀嚎。
我们在马上狭窄的空间里继续开始扭打,我的黑马怒了,一下一下抛着蹶子要把我俩一起掀下去,我一边控马一边继续与渥塔特推搡,耳边传来猎狮团姑娘们的轻笑和马匹喷气的鼻响。我们骑着马就这样颠儿颠儿地冲到了马队的最前方,这实在太失礼了,于是我急忙扭头一扫毡车的帘幕,正好看见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将它拨在一旁,露出了哈文特•西缇裹着面纱的脸。
“渥塔特•阿斯塔。”她稍显低沉的声音有种别样的魅力,“夫人有请。”
渥塔特手上的动作慢了几拍,我趁机将他踢下马,哈文特•西缇传达完凤凰夫人的吩咐已经又消失在帘幕后,渥塔特看着那空空的帘幕呆了呆,爬起来掸掸衣服乖乖向毡车走去。
虽然他爬上毡车前回头看我的最后一眼让我差点说出“你死了我管埋”之类的话来。
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懂得凤凰夫人所说“孽缘”的意思了。
然而我还是太天真了。
到达阿斯塔部族的驻扎地之后,我千方百计地拒绝了凤凰夫人的家宴,找个角落开始生火做晚饭。当渥塔特从可怕的家宴里活着出来找我时,我已经给马顺过毛,打算就地休息了。
然而,渥塔特带来的消息太过爆炸,我觉得我已经要胃疼得今晚不用睡了。据他冒死从大帐探听来的消息,兰斯确实招惹了哈文特•西缇没错,但是他却声称他已有婚约。
婚约者,是我。
……我觉得我可以严肃地考虑师父曾经说的给兰斯削人棍的可行性了。
今晚傍晚我回答凤凰夫人的意思是“兰斯是我立誓要守护的那个人”,但照这个情形,我的回答虽然答非所问,但阴差阳错的误会却已经形成。
渥塔特在说完这些消息后看着我,神情复杂:
“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特莱斯。”
我本来还想试着向他解释,被他这句话噎得什么都不想说了。不知到时候我会不会和兰斯一起被捆到祭坛上放血祭天。
“那个家伙据说长得蛮帅的。”渥塔特自顾自又补了我一刀。
“你喜欢哈文特•西缇吧。”我忍无可忍补了回去。
他瞬间安静如鸡。
“那她的意思呢?”
“她……原本这一生都是要奉献给神殿的。”
事情更加大条了。
在奥亘,献身神殿是一种非常神圣的选择。献身意味着抛弃血缘家族和财富,从此一生只侍奉灵魂之河。除了虔诚的信徒,也有很多罪人或者不容于世的人会选择献身,一旦神殿接受了他们,那相当于是他们已经在世俗意义上死去,王或者领主都不能干涉神殿的决定。相对的,神殿有一套自己的严苛规则,但凡触犯一律处死无有例外,曾经就发生过献身的王族因为有了私情而被斩首的事情。
“兰斯到底是什么时候搅合进去的?”我开始在心里重新盘算救走兰斯的计划,一旦牵扯到神殿,难度就提高了不止一个级别。
“大概是献身仪式开始进行的时候吧……”渥塔特回忆着流言,“据说他直接冲上祭坛拉起哈文特的手说‘跟我走’。”
我想我脸上的表情一定有些扭曲,而渥塔特并没有在意我的回应,他看着火堆,脸上带着有点羡慕的苦涩笑容:“不愧是你看上的人。”
我又陷入了不知该先吐槽哪个点的困境。
我根本就没看上兰斯。
兰斯那家伙简直作死不知轻重。
那个姑娘可能漂亮得惊天地泣鬼神。
渥塔特你真怂。
最后我只能从根源开始问:“哈文特•西缇为什么要献身神殿?是还愿还是家族纷争?”
渥塔特愣了一下,随即挠挠头:“啊,你可能不知道……不过你不知道也正常。”
他警醒地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才压低声音说:
“她旧姓‘因莫雷特’。”
一瞬间,我胸口如遭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