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用手册》云上之城

9、侠女无用（下）

　　席间宾主尽欢。
　　可是，野外进食，总难免见到一些大自然中特有的东西，比如，蚂蚁，比如，小强。
　　一只蚂蚁悄悄爬上了宋小姐的裙角，被若无其事拍掉，又一只蚂蚁契而不舍地爬上裙角，又被若无其事拍掉。
　　一只蟑螂小心翼翼从树根边溜过，被站在一旁伺候的小泥借布菜之理由赶到宋小姐的身畔，被雷师兄不动声色地用脚踢开，命大的小强又被契而不舍的丫头第二次赶过来，又被不动声色地踢开，然后捐躯，死不瞑目，死前留一遗书，我招谁惹谁了我？！

　　一只老鼠，一只老鼠？！
　　“啊！！！老鼠！！！”高亢的一声惨叫，矜持、美丽的宋家小姐一蹦，就跳进了雷师兄的怀里，女侠也不要做了，直接体现其女人本色。
　　丫头挑挑眉毛，确定这位宋小姐在假唱，本来嘛，那次一只老鼠裸奔而过，你丫都当没看见，今天这只老鼠不过大了点（那是田鼠），离你稍微近了点（是从铺地的毯子底下钻出来的，当时宋女侠很若无其事的准备拿自己的筷子露一手单手夹暗器的绝活来着，结果在看到自己即将夹到的是老鼠时，第一反应是跳了起来），何必如此会利用时机呀，想到人家怀里就直说嘛。

　　雷少侠在安慰俏佳人和声讨高家主子之间，选择了前者，只见他赶紧放下师妹，改成护在怀里，另只手没闲着，直接就用筷子贯穿了那鼠，哄人、毙命两不误。
　　四小姐正在进行思想斗争，是安慰宋小姐呢，还是落井下石幸灾乐祸一番？偷眼看看哥哥，脸上没有表情，不知是喜是怒，再看丫头脸上一脸惊讶，不像装的。
　　其实丫头的确感到惊讶，本来找侍书是想他把抓来的老鼠给自己后偷偷放在宋小姐包袱里，没成想那家伙居然直接就把它给放出来了，倒给了那雷小子英雄哄美的机会。

　　待宋女侠回魂，立即恨声：“高少爷，高小姐，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先是蚂蚁，后是蟑螂，然后是老鼠？”
　　“宋小姐，不是这样的……”丫头准备解释。
　　“你闭嘴！”这刺激大约受的不轻，直接开吼。
　　“宋姐姐，这不能怪小泥吧，我们江湖儿女，在外露宿的时候也是间而有之，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你不必发这么大的火。”四小姐有些不悦。
　　“哼，那也没有这么偶然的！你倒是说说，哪有跟约好似的，轮着番的来？！”毕竟是女侠，现在回过神来，腰也挺直了，气势也上来了，感情准备发飚。

　　“宋小姐，你一直误会我也就算了，现在这些也要栽我头上不成？本来城外的林子就风景优美，不兴他们来旅游啊？再说了，你怎么能一口咬定这老鼠是我们招来的呢？”丫头提起死鼠，朝宋小姐晃悠，成功吓得她一缩。
　　“你看，这明明是一田鼠，表明很可能是这的常住人口，我们到了人家的地盘，使用就算了，还不准人家出来散散步啊？
　　“啊？”
　　“再说了，人家可能刚刚洗完澡，连浴巾都还没有披，就听见家门口有闹哄哄的声音，一时情急出来裸奔一下，情有可原，怎么就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家命给要了呢，明明是宋小姐你不讲理嘛。”丫头脸色一整，义正严词。

　　宋女侠气急，正想发作，突然觉得浑身发软，脸色顿时苍白：“你…你下药？”
　　“呵呵，答对，宋小姐真聪明”丫头笑得很开心：“我说这药怎么如此缓慢呢，看来就是量太少了的缘故，嗯，下次还要再加大剂量一点。
　　“你！”同样着了道的雷少侠还在勉力支撑,转向高少爷：“红叶高家，怎地做如此下三滥之事！”
　　“这是你们跟小泥之间的恩怨，跟我高家无关”高少爷冷冷回答，然后吩咐：“侍书，留些干粮下来，把二位的马匹拴好，我们上路了。”
　　待走，又停下：“小泥，高家的原则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不可伤及无辜，听懂了吗？”

　　“高仁杰！你纵仆行凶，将来还有何脸面立足于江湖！”雷师兄显然急了，打算从名誉上面打击一下高少爷。
　　少爷猛的顿住，丫头心里一沉，知道如果这会少爷喊停，自己就算想复仇，只怕也会被直接扔进马车而无法完成。
　　却听见，高少爷踱步来到两人靠坐的地方，弯下腰，一字一句：“你们恃强凌弱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以何面目立足于江湖？哼，我高家做事，向来事出有因，这次也不例外，如果你觉得我纵仆行凶，没问题，换我来，是她还是我，你们自己挑。”

　　林间微风吹拂，阳光丝丝缕缕洒进来，正值夏秋交替，雷师兄却感到了冬天才有的寒意，在对面那双冰冷凤眼的瞪视下，居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泥，杵着干什么？给你半株香时间，我们还要赶路！”
　　“哎！谢谢老板！”丫头猛的回过神来，高兴至极，阴笑着逼近两位，指尖扳得咔咔作响。
　　“你，你，别过来，啊！！！”

　　“小泥，你做什么了？他们叫得好凄惨。”四小姐看着心满意足进来的丫头。
　　“嗯，我在他俩脸上各画了一个乌龟，用的是那种一次洗不干净的颜料，把他俩身上的银子和银票都搜光了，扔在老鼠洞口，顺便…嘿嘿，扒光了雷师兄的衣服，就给他留了个内裤，主要是为了配合死去的田鼠继续完成裸奔事业嘛。再有……哎呀，小孩子不要问啦。”
　　“小泥！你才比我大几岁！好了啦，告诉我”
　　“你也说他们是对璧人咯，我只是把宋小姐放在雷少侠的怀里罢了，看看干柴和烈火烧得起来不。”
　　“你好坏哦，小泥”眉开眼笑的四小姐哪里像是在谴责？

　　马车帘子掀开，侍书露头进来，古怪看丫头一眼，从背后拿出一个小巧的软垫：“那，给你。”
　　丫头看看，不以为然：“谢谢你啊，可是，这么小的垫子，就是再多几个，也不能防止我还被颠到啊，不如你让赶车的阿福慢点还更有用些呢。”

　　“不过，我真要谢谢你哦，呵呵，原来当女侠这么爽。”
　　“女侠？”侍书和四小姐均不解。
　　“当然了，你以为呢！看得出来那两个人还是很警惕的。要不是我机灵，哼，就知道他们不会那么顺利相信我的菜，所以我才不放在菜里呢，我抹在筷子上！”丫头洋洋得意：“以后侍书多给我些药，等我出去闯荡江湖，谁要是想打歪主意，就喂他一壶极品蒙汗药，哈哈”
　　侍书嗤笑：“你以为？宋氏传人的一项出名技艺就是识毒，靠你那点伎俩，人家就是吃进去，也不会出什么事。不是少爷帮你，想他们中计，怎么可能！”
　　“他们中的不是蒙汗药？”丫头和四小姐一起惊讶。
　　“他们中的是少爷特制的软筋散，如果真是蒙汗药，他们能清醒看着你捉弄自己吗？早晕过去了！”
　　“啊？那我是要好好谢谢少爷了？”丫头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谢谢不必了，我建议你把这个垫子放在裤子里比较好。”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少爷亲自来解答了：“仁惠，你去骑闪电，我有些话跟小泥说。”
　　看见掀帘进来的哥哥，四小姐立即兴高采烈：“哥哥，你好棒哦！我就知道你会替小泥打抱不平。这种人就活该教训！”
　　宠溺的笑笑，轻轻拍拍四小姐的头，示意侍书扶小姐出去，然后慢条斯理坐下，挑眉看向已经缩在角落里的丫头。
　　丫头凭借自己丰富的经验和敏感神经，下意识觉得最好能离危险源远点，至于为什么，还没想好。

　　马车里面很安静。
　　暴风雨前的宁静，不知道怎么回事，丫头这会心里就蹦这么一句话出来。

　　“小泥快十五了吧？”
　　“呃，是的，少爷好关心人哦，呵呵，真是我们下人的福分”

　　“十五岁之前还不算成年呢”
　　“是吗？呵呵，我认为我的心智早就成熟了呀。”

　　“这两天是不是很无聊？”
　　“没有啊，伺候四小姐很有趣的，四小姐和少爷一样心地善良”

　　“侍书刚才给了你一个垫子？”
　　“呃，我昨天被马车颠得有些疼，所以，侍书人也特好。”

　　“他没告诉你，垫子垫上也没用吗？”
　　“嗯？我知道没用的，不过人家的一番心意。”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不用我动手了？”
　　“动手？”
　　高少爷卷起袖子，指指身边的位子：“趴过来”
　　“干，干嘛？”
　　高少爷静静的看着丫头，更加温柔的声调：“自己来还是我来？”
　　丫头突然有些怨念，早知道，把那两个仇人留给这个家伙，自己那点报仇的小手段哪里及得过这只狐狸。

　　“我，我总得知道为什么吧？”
　　“啊！！你轻点！法西斯！你虐待儿童！”丫头到底没有躲过，被老板轻轻一提，随意一甩，就四肢朝下地的趴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然后
　　啪，“你连对方的底细都没有摸清楚，就想报仇？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知己知彼？！”
　　啪，“什么事情不跟我报告，居然要扯仁惠进来，那个丫头和你一样笨不知道吗？”
　　啪，“今天要不是我在，你那点伎俩根本不够人家看！到时候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你怎么吃堑不长智！”
　　啪，“以后记得要绝对相信我！”
　　啪，“小小年纪，就这么贫，还学会人家私订终身了，你把我这个少爷放在眼里没有？”
　　啪，“你明天起就给我穿回女装！免得一天到晚调戏男人，又勾引女人的！”

　　丫头心里恨骂：侍书你个死人头！为什么不讲清楚点！那个小垫子有比没有好嘛，你让我连塞到裤子里的时间都没有啊！！
　　足足挨了十下后，丫头的屁股很疼，头更疼，她刚才说自己心智成熟，那可是真的啊，二十几的姑娘了，还被男人打…打那里，让不让人活了！

　　抽噎一下：“我是女的！老板你也下得去手。”
　　“哦？”打完收工的少爷正在把卷起的袖子放下来，细长的手指灵活理顺袖上的褶皱，淡淡回答：“刚才你自己承认还不到十五，再说了，你平时有当自己是女的吗？但凡你有一点淑女行为，我今天都可以认错。”
　　丫头把脸埋在一大堆垫子里，不敢吭声，不敢反驳，心里无限悲凉，人家刚刚兴起的侠女心思，就这么被无情扼杀在了摇篮里，那小心肝是瓦凉瓦凉滴啊。

　　等她突然想起还有问题，于是，急急抬头，想看看老板走了没有。这里高少爷看到挨打的人半晌没有动静，到底怕自己真打狠了，低头来看。
　　“哎哟！”屁股刚受过重创的丫头，脑袋又震荡了一下，顺势重新趴回垫子堆，闷声闷气：“表管我！让我失忆吧！”
　　捂着腮帮子的高少爷哭笑不得，没想到雄鹰居然被小家雀啄了眼。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知道你跟他们有过节？”
　　“嗯”丫头还是没有从垫子堆里出来。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我到底了解你多少？”
　　“嗯”

　　“你是不是也想知道我为什么如此帮你？”
　　“嗯”

　　“你是不是打算这辈子就趴在那堆垫子里不出来了？”
　　“嗯…”

　　“好吧，那算了，我没习惯对着别人的后背讲话，等你想通了，再来求我好了，也许我心情好，会告诉你。”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