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无用手册》云上之城

23、无知无用

　　很多事情，都是失去了，才猛然发现珍惜的必要性，玉连城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他当初接收小妮，其实牺牲挺大，变相是给高仁杰带孩子，而且自己还要经常贴钱，在风流的时候，还要及时提醒自己不能让她在身边，免得教坏小孩子，因而妨碍到了彻底快活，这是缺点。
　　在跟那丫头相处的时候，她也给他带来很多开心的事情，比如两人配合默契，经常心有灵犀，再比如她从来不以自己是高家小姐自居，小厮就是小厮，钱要拿，事也绝对不推，甚至端茶递水、跟前跑后，很多时候做的也甚妥帖，有些迟敏想不到，或者做不到的事情，她都能接过去，做好它，这是优点。

　　就是这么一个矛盾的相处，不知不觉已三年，即使因为舒郁疏的出现，让他有些像炸了毛的猫，那也不过是一时刺激，以他的阅历和经验，偶尔的气急败坏并无不可，其实一切都还是掌握手中。
　　只除了这一次……
　　不能接受那个随时在伸手要工费的丫头，突然不见了的事实；不能接受自己定下的勾女计划突然没有实施对象的事实；更不能接受的其实是，三年积累起来的感情，细丝般堆积，却在这不到十天的时间里因为突然失去的恐慌，排山倒海地压下来，让他几乎不能承受，一时乱了方寸、失了冷静才导致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寻到。

　　而舒郁疏，这三年，他努力学习的是功夫，江湖阅历并未进步多少，只能说在做乞丐的时候，有深厚的阅历根基罢了。既不能像玉连城一样，随心所欲地给丫头钱，也不可能在知道丫头出事后，立即派出各路人马打探消息，寻觅芳踪。能做的，只有拼了自己的命去保护她，可是，现在就连这拼命的对象，也不甚清楚，不是不气馁的。
　　但，气馁也好，不服气也罢，丢了丫头的小舒深切体会到失去的痛苦，不管什么争风吃醋，人都没了，还有什么好争？！现在和玉连城联手，是最可行的办法，只要找到丫头，退一万步讲，她想怎么样都可以，即使不能拥有她，就在身边看着罢？
　　因此，这次两人倒齐了心。

　　高仁杰在逗儿子开心的时候，听到了小妮失踪的消息，呆立半晌，露出一丝苦涩自嘲，立即派人搜集所有相关情报呈上来。
　　所以，当玉连城一行人赶到的时候，高仁杰将人让进书房，摆出的，是筛选下来的情报。
　　一行人在书房待到很晚，似乎用了很长时间讨论什么，摇曳的烛光照在每人脸上，映射出不同的表情和心思。
　　仿佛用了很长时间来消化，止住小舒的怒不可遏，玉连城语含谴责：“仁杰，这些事，你以前怎么没说过？！”
　　高仁杰无奈苦笑：“因为，我一直以为，那不过是传说。”

　　丫头在那个地界已经呆了大约三天，因为看不到太阳的升落，她只有根据黑夜和白昼来判断天数，按照每天三顿饭的时间来判断时辰几何，而且刚开始轮番出来的人也好，声也好，都再没出现，就连那个喜欢乱跑的静儿，都不来了，她现在唯一见过的活物，就是那个给她送饭来的男人。
　　那人，倒算好心。

　　犹记得她在潭水边对着水发抖，对着衣服发愁，突然水面有了波动，没等她反应过来，一个人就嗖的从水里窜了出来，正对着她的脚下，嘴角浅浅的笑：“要帮忙吗？”
　　仿佛看到救星，丫头拼命点头。
　　“那好，再取悦我一下”水珠从他头顶滑落，湿了的黑色发丝贴在脸侧，身上居然有蒸腾的热气，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直接导致了丫头心头不纯洁的思想：取悦…取悦…
　　咽了一口口水。
　　对方眉毛轻轻一挑：“快啊！”
　　“呃…怎么取悦？”小小声问

　　似乎也被她问住了，那人愣一下，想想：“算了，你唱首曲子来听听。”
　　“哦……”
　　那人洗衣服很快，很熟练，本来可能会更快，只是被丫头的表演整到笑得有些无力，所以耽误了一下，不过，还是很快，丫头手里就被塞进了洗干净的一堆：“快拿去晾了吧。”
　　抱着从冰冷池水里出来的衣服，虽然绞干了不少，还是寒气袭人，丫头不由又哆嗦一下，刚才对那人一点都不欣赏自己歌喉，居然笑场的不悦被冰得立时烟消云散。
　　阿弥陀佛，这是高人，那么冷的水，他居然丝毫不以为意，丫头打算即使被人当作了小丑，也好过得罪他，何况人家刚才还帮了她的说。

　　不过…
　　“请问你贵姓？”
　　男人挑挑眉毛：“你叫我大侠不是吗？”
　　“呃…你姓大名侠？”
　　“不可以吗？”
　　“可以……”

　　大侠正式开始了给她的送饭生涯。
　　现在看来这里的老板人还不错，不虐待俘虏，早餐不重样，午餐一定有汤，晚餐一般有鱼。
　　摸摸肚子，丫头觉得如果再这么吃下去，不用人到中年，就得发福。
　　大侠一般也就送饭的时候来，喜欢看丫头耍宝，如果看得开心，就肯帮她打水过来洗澡，并有办法把冰凉的水弄温一点，让她不至于感冒。

　　可是，不论丫头怎么旁敲侧击、直捣虎穴、迂回斗智，大侠对于她提出的诸如我这是在那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想要什么的问题，都不予回答，问烦了，干脆转身就走，下个饭点再过来就是。
　　所以，丫头不是一般的心焦，眼看黑夜白昼日复一日，自己出去的希望就不说了，为什么来这里居然都还没有搞清楚，心里的疑问和恐惧交替着来。
　　不由生气，气玉连城和小舒两个死人没本事，居然这么多天都还没有找到她，转念，又着急他们两人一定也在为她担心，不知道奔波成什么样子，很是内疚。

　　坐在饭桌前，就这样一会天，一会地的斗争，丫头实在不想再继续下去，干脆起身，打算出门消食。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刚才被问烦跑掉的大侠站在门口：“主人要见你，跟我来。”
　　冷不丁听说大boss要见自己，丫头赶紧想想自己刚才好像不是用袖子擦的嘴，安心一点，仍然不放心：“我这样，行吗？”
　　大侠上下打量她两眼：“还行，走吧。”

　　跟着大侠弯弯绕绕走了回廊走空地，走了空地走小桥，走了小桥走庭院，终于来到一处所在，留下她一人，面对一个几面蒙纱的八角亭。院落很安静，一片大大的池塘，荷叶翩翩，间或几朵粉嫩的睡莲点缀其中，碧水轻波，素雅而不俗，正中的亭子上面雕着复杂的图案，似花非花，似物非物，一时辨不出什么形状，却与亭子的各角融得和谐，浑然一体。
　　亭内影影绰绰有张塌，塌上似有一人。
　　什么玩意，就喜欢在纱后头扮神仙…甭以为你丫换了个亭子，我就不想看你的小样了。丫头心头鄙视，却不敢说出，抬步欲进。

　　“听说，你很想走？”纱后的人开了口，慵懒又性感的嗓音，透着一丝不屑：“就站那说话吧。”
　　明显的男声让她愣了一下，那天明明是个女声的说，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画面……那个白发魔女传中的男女双生连体人…自然站住没敢再挪动脚步，现在只怕对方要掀开帘子让她看，她也会撒腿就跑，只要跑得掉。
　　对方见她良久没有回答，有些不耐：“说话！”
　　“呃？说什么……”
　　……
　　“哦”丫头才反应过来：“我当然想走，你们请我来，问过我吗？没问自取这叫偷窃！用在人身上，那叫绑架和抢劫！”
　　……

　　“…当然，不排除你们绑错人的可能性，呵呵，我不是那种计较的人”丫头见对方不再做声，不由有些心虚，想起以前高仁杰不满意她回答的时候，就总是不开口，不回答好或者不好，只是似笑非笑看她，登时觉得里面的那个人也是在这么瞪着自己，语气软了下来：“你们这里好吃好喝的，我也过得比较好啦，可是，我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的对吧？再说了，我有手有脚，怎么能让你们白养呢？所以，本着为你们着想，为我自己以后努力奋斗扫清依靠别人等的脆弱理由，我是非走不可的，我…”
　　“你不是一直在问自己到底在哪里？”人声打断丫头的碎语。
　　“是…”
　　“哼”低低哼了一声：“我就是云一山”
　　“......哦…我是高安妮”
　　……………
　　“你不知道我是谁？”
　　“你不是说你叫云一山？”
　　“那你知道一山界吗？”
　　………
　　“你家的名字？很好听，呵呵”丫头心想，好怪的名字。

　　人家都说不知者不罪，这个混蛋变态！
　　丫头愤愤嘟囔，手里捧着一本书，桌上堆着一堆书，包括一山界简介、云一山其人、兵器排名、一山界历史……
　　以前本着知道越少，越安全的道理，丫头跟着玉连城时，总是只打听关于商业方面的消息，至于他的江湖朋友，趣闻可以听听，那还是在她没打瞌睡的情况下。
　　现在可要吃这无知的苦果了，想不到被人绑架来，居然还要先扫盲！！

　　丫头本来就是睡觉和学习并重的人——学习的时候就想睡觉，睡觉的时候会对自己居然没有复习看书而有点小内疚。
　　万恶的高考已经过去很久，久到丫头简直快忘记了自己曾经也是挤独木桥的一员，不论她老爸多有钱。
　　不曾想没有最霉，只有更霉，她被迫学习学习再学习也就算了，对方居然还像模像样派了个老师来。

　　丫头翘着脚，捧着书，打着瞌睡，半梦半醒之间，仿佛看见小舒的脸，正为她又出了某个讨饭的馊点子而差点皱成包子，却不敢反驳，不由心里乐得开花。
　　门外进来一人，娉娉婷婷，见丫头的样子，似乎早就料到，嘴角扯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手上就挥了一根长练出来，正中丫头翘起的腿。
　　丫头重心不稳，惊醒过来，聚一下焦，看着来人，见是故人，傻笑一下：“嗨”

　　“我就说，你一定在偷懒。”仿佛刚才打人的事情不是她做的，花仙子很仪态万千地坐下，不经意随手一挥，桌上的书就全部堆到了丫头面前，她身边的那块空了下来，刚好轻舒玉臂，方便托腮。
　　“非也，我这劳逸结合，才事半功倍，君不知，努力非于此种方式，流于表面，然其上心为主”丫头看多了古书，一时不会正常说话了。
　　“主人说，十天之内不能将这些书看完，不能了解一山界的历史，你就不能做任何其他事情…当然，包括离开这里的可能。”花仙子好心提醒，对面那个半天连二十页都没看完的女人最好了解一下她自己身陷囹圄的事实。
　　丫头立即坐正：“谁说我没看完？
　　“哦？”
　　“那，这本云一山其人，我已经全部看完了，瞻仰了这里的主人作为伟人的发展轨迹，他从小到大如何成为现在的天纵奇才；一山界简介也看完了，充分了解了这里的优美山水，还有一山界的历史，上下五千年，就没有见过这么伟大的宗派，不过，关于兵器排名…”丫头不敢信口胡诌，毕竟，她对于兵器的了解，连现代的导弹和飞弹都分不清楚。

　　“如果我没有计算错误，好像这些书才跟随了你一天半不到的时间。”花仙子沉吟一下：“没想到高小姐倒是个奇才。”
　　“哪里哪里，过奖”
　　“可是，就我了解，云一山其人讲的是一个家族…”顿一下：“里面甚至还没有介绍到现任的主人......你确定看完了？还是根本就自说自话？”
　　“哟～～，我没那么好啦～～～”丫头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摆出小新的无赖表情，来个驴唇不对马嘴。
　　仙子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不过，既然你那么明确自己看完了，我这个辅读的也没什么用，不如你自去向主人展示一下你的研读能力？”
　　切，想威胁我！这年头，who 怕 who！丫头恶狠狠在心里鄙视一下花仙子刻意的威胁，面上堆出笑来：“好啊！不如你领路？”

　　显然没想到自己的威胁不起作用，花仙子愣一下，别有深意看看丫头：“告诉我，你喜欢玉连城吗？”
　　“我喜欢不喜欢，是我的事情”丫头提起这事就生气，虽然不确定此次自己被绑架是否花仙子在其中有问题，但她的小心眼认为这之间一定是有关联的。
　　“那么，他喜欢你吧？”不以为意，仙子继续问。
　　“你自己问他咯”丫头回答得更加吊儿郎当。
　　沉吟片刻：“那你有想过嫁给他吗？”
　　“干卿底事！”
　　花仙子轻轻笑起来：“行”

　　在花仙子去而复返这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丫头发挥临时抱佛脚的千手千眼神功，把自己认为的复习重点全部走眼观花一遍，然后随着来传的仙子，又到了上次那个院子，不同的是，这回是在一间屋子里，一扇屏风后。
　　不敢见人的不是残疾就是丑八怪，丫头心里不屑，千般腹诽。
　　“坐”淡淡的声音响起，看到丫头依言坐下，又开口：“我是不是残疾或者丑八怪，你日后自会知晓。”

　　无视嘴巴张成O型的丫头，继续：“一天半的时间，就能看完所有东西，看来你并非如外表一般笨。”
　　这不算夸奖，更像诋毁的言语让丫头无法高兴起来，当然，不妨碍她恨恨闭嘴，只是，心里不敢再腹诽了，谁知道对面是怎么个怪物。
　　“那么，谈谈你的看法”
　　……
　　“我是说你对那些资料了解后，有什么看法？”声音有些无奈。

　　“呃？哦，自从看完这些资料，我对大侠你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大侠神功盖世，又善于管理，家事国事天下事都能一手掌握，却偏安一隅，不能不说大隐之人。一山界的历史看来就如一部玄幻史，波澜壮阔，惊心动魄，资料介绍之翔实、描述之精准、眼界之广泛堪称绝顶，还有兵器排名，独到客观，不抬升自己，只是用大量资料来告诉读者，自行判断，更令人信服……”喝口水润润：“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个整理资料的人，文笔不怎么样…大侠您还是应该找人再润润色比较好。”
　　里面的人似乎被惊呆了，许久，才又开口：“你叫我什么？大侠？”
　　“啊？哦，看我，大侠不过是个普通的称呼，怎么能这样叫您呢？你就是云巨俠，最大的大侠！”丫头看自己费了一车口水，对方居然纠缠在称呼之上，自然不能功亏一篑，赶紧再加把火，马屁拍得震天响，反正不要钱。

　　良久，里面的人失笑：“是了，我怎么能寄望你聪明点？毕竟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对了，这些书，都是我先祖写的。”
　　沉默，丫头对前半句的不满，化为对后半句的担忧：自己居然说人家的祖先文笔太差！
　　约莫十分钟的时间，整个房里静悄悄的，里面的人站了起来，缓步到屏风边，丫头只是隐约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立于对面，似乎在静静看着她。
　　她有些后怕，怕自己刚才一顿胡诌会适得其反，等下那个所谓的巨俠把自己当小鸡咔嚓掉，都不带费力气的。
　　不料，那个人影并未苛责，更未喀嚓掉她，只说了一句话，就成功吓掉了丫头的魂：“养了那么久，还是胖不起来，你还真难养，不过，我不想等了，就后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