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梦书》浥袂

2、千秋岁引

　　【千秋岁引】那些瘗了的玉埋了的香啊。时常轻叩梦端，凄凄恻恻，抵死纠缠。
　　【正文】一萼红滴落在雪中，三丈画楼之上，在她眼中恍惚是血溅三尺
　　这场景隐约像是梦幻，却又有几分真切的模样，像是不停涂抹的碎玉，时间一长很快便模糊不清。她知道，此身是在梦里。
　　真好，这样她有理由欣喜，掩面而泣：“那些红尘中事我一一都忘却了——我全记不得了！”然后高傲地昂首将身后那片梅林只给左右看：“我将来便是那样。”过早地将征兆展现在她面前，她便有了比旁人多的耐心欣赏这一群汉宫秋燕的倾轧，最后又有怎样一番荣华刀俎，寸寸割下旧时韶华。
　　画楼下的场景样样瞒不了她。
　　柳树下是白骨森森，枯井中是孤魂夜吟，就连画阁之中也是血泪斑斑。裴、江、萧、顾这些美人皮下哪一个不是红粉骷髅？也是，三丈高的画楼滴了月光一样消融，谁还能在她面前敛衽谄笑道：“贵人定当永垂不朽。”
　　阁楼下谁在弹奏瑶琴，娴熟的连韵在她耳中点点是催人送命的符咒。真恨不得将瑶琴琴弦拗断、撕扯、抻拉、咀嚼毁个干净，血肉淋漓也在所不惜。是它提醒了她：“你看啊，呆在这宫里的好处，便是你已然埋在骨血里小心翼翼不敢触碰的记忆，总有人将它们一一记取，伺机反戈一击。”
　　那记忆是那样美，轻轻一碰便会崩塌。那是姣好的二八年华，她满心欢喜执枕边人的手，以为能捉住一世。便有人在她面前哂笑：“你终究捉不长久的。”那是她的前车之鉴，也是这世上再狠毒不过的预言。
　　梦中溢出轻巧的呓语，荡漾在花牙子的雀替上。那旁边的平闇斗拱承载了经年的水珠，经不起轻轻一坠。
　　“阿姊……”
　　早花晨露，理应取其蕊敷额。她遥远瞧见阿姊手上旋转着不知名的一株草，她凑近一看，却听阿姊念着诀：“世有独活草，别名唤长生……”位及婕妤的阿姊临走前也要忍不住皱着眉头道：“既要独活又要长生，等闲谁堪消受？”阿姊的手轻轻扫过她的梦尾，最后总归魂归黄泉，穷尽碧落难以相见。她们将阿姊打入地狱，又怎教她妹妹袖手？
　　这些梦中的人和事啊，一一地纠缠起来，时而化作山魈，时而化魑魅。她竟是一点也不害怕。最重要的人和事都无可转圜，她便不知自己因何而惧。
　　只是那楼边的红梅凌然傲据枝头，不赏也辜负好韶光。不如以这百年身去踏破这一场江山堪舆，茕茕独行也无伤大雅。
　　“一茎直上，不为风摇，故曰独活。”
　　既然如此，此处千秋万代如画，舍我谁堪夸。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