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湖中夜莺》陈果子

1、委托，拒绝

　　“‘爱’果然是非常奇妙的东西，比翡翠还珍重，比玛瑙更宝贵。珍珠、宝石买不到它，黄金买不到它，因为它不是在市场上出售的，也不是商人贩卖的东西。” ——王尔德《夜莺与玫瑰》
　　她敲响了贝克街221B的门。
　　来开门的，是一位脚步沉稳的先生，有一种军人特有的严谨。
　　“您好，”她说，“我来找夏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你好，我是夏洛克的助手，约翰·华生。”男人说道，“夏洛克在楼上，呃，在做一个实验，可能……”
　　“没有关系，我时间充裕。”
　　她跟着华生走上楼，细细数着楼梯台阶。
　　……七……八……
　　脚步声忽停下，接着是门打开的杂声。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闻到刺鼻的化学药品的气味。
　　“哦！夏洛克，你在做什么？”华生大叫，“天啊，这是什么？”
　　“别大惊小怪华生，只是眼球而已。”
　　她一怔，有一股莫名的痒意从尾椎骨窜出。
　　说不出来的感觉。
　　慵懒，随意，却带着骨子里的严谨，优雅。
　　她无法准确的形容。
　　她第一次听见这样的声音，这样随意懒散，却像咏叹调一样令人沉迷的声音。
　　“福尔摩斯先生。”她突兀地开口，在感觉到了那束似乎能看透人心的视线时，她继续说道，“我是阿纳斯塔西亚·伊格修斯，我想请您帮我查一件东西，关于一个丢失的扳指。”
　　她感受到那人饶有趣味的视线，随后是令她心痒的声音：“伊格修斯？”
　　她忽然明白了他的疑问，笑了笑：“是的，伊格修斯。”
　　“那么，说说那样东西。”
　　“那是我母亲的遗物，她是中国人，那个白玉扳指是她的父亲留给她的。”她不紧不慢地回忆，一点也看不出她是否是真的着急，“我六个月前前去中国，扳指不翼而飞，我在寻找途中，受到多方阻挠，并且有一方来自英国。”
　　她稍稍地调稳呼吸，继续说道：“最后，我顺着线索找到伦敦，查到了一个叫做‘爱德华·范·库’的男人，但是，他已经死了，线索也就此断开。所以，我来向你求助。”
　　“Boring！”他不耐烦的叫着，“你完全可以去找苏格兰场！”
　　“夏洛克！”那个曾从军的男人无奈地叫住他，又转过头，“抱歉，伊格修斯小姐，夏洛克他，呃，你知道的。”
　　阿纳斯塔西亚眨了眨眼，没有纠缠他，只是彬彬有礼地弯了弯腰，说道：“抱歉，打扰了您和您的同伴。我离开了。”
　　“呃，我送……”
　　“不送。”
　　她听到这声音，转过身，微微弯腰：“谢谢。”说完就干脆地转身，顺着原路离开。
　　华生听见她打开门又关上的声音，偏过头对夏洛克说：“你为什么不让我送她？”
　　“哦！约翰！你难道没有看见她风衣的褶皱吗？那是一把枪！她的行为动作语言保持着繁琐的礼节，说明她来自古老的贵族；说道‘母亲’和她的外祖父时毫无感情，她小时候曾受到来自亲人的伤害或漠视；六个月前丢失的扳指，到现在才委托侦探寻找而不是警察，过程受到阻挠，她对母亲十分冷淡，那样东西不可以公开，偷取东西的人背后有一个庞大的组织，或者是家族派人阻挠她；看见眼球毫不惊讶，神色平静，身上有乙醇的味道，指甲干净修剪适当，衣服整洁没有污渍，衣领几乎对称，她刚回国，不可能去医院任职，所以她不是医生，有强迫症和洁癖；能够从中国找到英国，背后势力强大，人脉丰富；她先苏格兰场得到死亡的消息，不得不说苏格兰场效率低下。”
　　他近似于嘲讽一样说了最后一句话，扭头看向华生：“别做梦了，她不会是你的小女友。”
　　“……夏洛克，我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她看起来还是未成年。”
　　“很显然你拉低了贝克街的平均智商，她已经从剑桥毕业八年了。”夏洛克冲着华生嘲讽地说道，“天哪‘13岁的优秀毕业生’！华生你都不看报纸的吗？”
　　“呃，先不说这个，你怎么会知道的？‘优秀毕业生’？”
　　夏洛克瞥了华生一眼，淡淡地吐出单词。
　　“从‘回收站’里翻出来的。”
　　“……”
　　夏洛克继续坐回桌前，一边继续他的实验，一边从回收站深处翻出一个名字。
　　阿纳斯塔西亚·叶。

　　她慢慢地走着，本来挂着扳指的红色细绳早已被拿下，取而代之的是银色的十字架。
　　贝克街的两侧依旧有数不清的特工，但是她不会在意，也无法在意。
　　伦敦的天空依旧是灰蓝的，但是她不会在意，也从不在意。
　　伊格修斯的古堡依旧是阴沉的，但是她不会在意，也不想在意。
　　母亲的墓依旧荒芜杂乱，但是她不会在意，也懒得在意。
　　唯一留下的遗物，她不会在意，心里却在意得发疯。
　　她听从母亲的话，冠上“伊格修斯”这个对她来说虚伪至极的姓氏，和她断绝关系，将她遗忘。
　　从九岁到十三岁，五年。她在伊格修斯们的监视、洗脑和鄙夷下生活了五年，在他们对母亲的谩骂、指责和不屑下生活了五年，在他们如愿以偿地看见自己厌恶、鄙弃母亲，并确认自己有资格成为伊格修斯的一员时，她全然不在意。
　　她冷静得可怕。
　　她知道自己是和别人不同的，在很早的时候。
　　凭借自己的冷静，她蛰伏起来，作为伊格修斯直系亲属中，身份最卑贱低微，处境最尴尬的成员，她只能蛰伏。
　　不像那位任性的侦探，有他的伙伴，有他的哥哥，有他的双亲。
　　而她，空无一物，连母亲的遗物都不能正大光明地寻找。
　　“夏洛克·福尔摩斯。”她喃喃自语，“威廉·夏洛克·斯科特·福尔摩斯。”
　　“夏洛克。”近似呼唤情人的名字，缱眷温柔得不像样子，暧昧不明。
　　贝克街221B的琴声猛地一停，夏洛克若有所思地看向窗外。
　　于此同时，一辆黑车缓缓停在阿纳斯塔西亚身旁。
　　她与一个女人对话，继而上车。
　　于此同时，夏洛克的电脑响起，他瞥了一眼——塞巴斯蒂安。
　　“约翰！我们有事可做了！”

　　“福尔摩斯先生？”阿纳斯塔西亚疑问。
　　“麦克罗夫特·福尔摩斯。”女人玩着手机，头也没抬。
　　阿纳斯塔西亚略垂了眸，手无意识地攥紧，然后她忽地放松下来。
　　女人看了她一眼，又垂下头。
　　风声，鸣笛声，轮胎轧过地面的声音……还有……
　　转弯！！
　　她飞快地动起来，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惯性迫使她在地上摩擦翻滚，疼痛从膝盖手肘脊椎传遍四肢。
　　仓促之下她只能保证脚部完好，便于跑走，远离身后的脚步声。
　　但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
　　她脑海里拼命转着，回忆路线，根据声音判断人流和路径。
　　但是她慌乱至极，她甚至没有办法利用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逻辑。
　　慌不择路。
　　麦克罗夫特这个名字给了她太大的惊恐。
　　麦克罗夫特，麦克罗夫特……
　　杀了母亲的人！
　　她的脚踩空，狠狠地扭伤。
　　她扑在一侧的草坪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母，母亲……”她哭着挣扎着爬起，不顾肿起的脚踝，一点点地向前挪去，像是在垂死挣扎一般。
　　身后突地传来坚定的，沉稳的，漫不经心的，势在必得的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
　　她浑身一僵。
　　“阿纳斯塔西亚·伊格修斯。”来人叫着她的名字，雨伞伞尖敲击着地面，像是打在她的骨髓里，迫使她尖叫。
　　怎么做？我要怎么做？
　　微笑还是哭泣，平静还是愤怒？
　　怎么做？
　　母亲，我应该怎么做？
　　她脑子糊成一团，剧烈地喘息，眼前一片黑暗，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她后颈一痛，软软地倒下去。
　　麦克罗夫特看着晕倒的阿纳斯塔西亚，嘴角泛起一抹古怪的笑。

作者有话说

　　呵呵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