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发》心绪太无聊

17、第 17 章

　　“李大人，您是聪明人，老夫也就开门见山，不拐弯抹角。您在主客司查找图册一事，我们早已知晓，林将军独子林学士就住您隔壁，二位也时常往来，这些也不再多说。我们不想伤人性命，只想要回玉佩。”与李沐对坐的是一个大约五十岁的老者，慈眉善目却不乏精明干练，如大户人家的主事管家，“烦请李大人告之老夫玉佩所在何处，我们也好尽快送李大人回府。”
　　“你们既已知道林学士在哪，直接问他不是更好。”李沐想来他们定是一边逼问林恒，一边想从他这诱出。
　　“不瞒您说，我们晚了一步，林学士已被他人掳走。”老者说得诚恳，让人不得不信。
　　“在下确实见过玉佩，但实在不知玉佩藏于何处。恕在下无法奉告。”李沐也是实话实说。
　　老者也不强求，起身告辞离去。
　　这是一处破旧的柴房，除了几把凳子，墙角还架着块破木板，上面有张破席。李沐不清楚将自己绑来的是何人，但知道自己得在这呆上些日子了，不由得想起丁松明，只怕他现在已经急得不行，但愿他没做什么傻事才好。
　　“王爷，李大人不知玉佩下落，依小人看应是属实。”老者恭敬地弯腰禀告。
　　“嗯！”座上之人正是二皇子吴王，他放下手上的茶，走到壁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前仔细研究。
　　等了好一会不见吴王吩咐，老者小心地问到：“王爷，那李大人要如何处置？”
　　“死。”吴王说得很淡定，好似理所当然，“自然死亡，与任何人无关！”
　　“小人明白！”老者躬身退出。
　　在传出林将军通敌叛国之时，吴王已经火速查出此事牵涉自己——有人盗走十年前皇上御赐给他的一块玉佩，以此陷害他。那块玉佩不过是他众多物件之一，他只在御赐之后佩戴过一段时日，之后就束之高阁。
　　一块玉佩就想说他通敌叛国，证据委实不足，所以他原以为对方还想利用林将军打击他。但林将军却被刺身亡，事情有点出乎他意料。不过吴王向来深思熟虑，并不担心有人说他害怕林将军说出真相而派人杀他，反而悠哉悠哉地坐等事情发展。
　　林将军的兵权落入郑王手中，这倒在吴王的意料之中，但他还是觉得一向平庸的太子有嫌疑，所以继续等待。直到郑王的人抓走林恒，他才确定是郑王陷害他。
　　吴王已经做好各种应对准备，而李沐于他并无任何用处，他只是不想别人利用李沐多生事端，以免节外生枝。知道玉佩之事的人自是越少越好，所以李沐只能除掉。而李家家丁和隔壁大夫主仆二人他也已派人守着，只等看郑王如何走下一步棋。他相信玉佩一定还未落入郑王手中，他们应该还会回那小院。
　　夜里突降大雨，柴房的瓦片破的破掉的掉，碎了一地，李沐也被砸中几下。更糟的是，外面大雨，里面小雨，李沐根本避无可避，衣服很快就湿透了。
　　雨下了一夜一天，无人送饭，李沐只用瓦片接了些雨水喝。入夜后，一直湿着的衣服被风一吹，他开始全身发冷。
　　柴房里到处湿淋淋，李沐蜷着身子坐在木板上，他已经开始气喘，然后是咳，肺部的哮鸣音越来越大。
　　天亮时，李沐咳嗽好了一点，但他感觉自己全身发热，四肢无力，再也坐不住，只得躺下。
　　“架梯，淋水！”老者在柴房外听了一阵，即刻吩咐身边的下人。
　　李沐烧得糊里糊涂，知道又下雨了，想接点水喝，润润干得发疼的嗓子，却无力起身，只得张嘴接着不知从何处滴落的水。
　　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李沐身上就没干过。哮喘之症来势汹汹，加上发热，身上亦无药，他很快就支持不住。
　　李沐感到胸闷气短，躺着已经喘不上气，想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咳嗽止不住，每一下都撕心裂肺，像破风箱一样拉扯着发出骇人的声音。
　　李沐感觉不到冷，也感觉不到热。今夜无雨，他看着从破瓦间露出的月亮，茫茫然地想着丁松明。六岁时在学堂第一次遇见丁松明，那时丁松明五岁，从那以后，他就像跟屁虫一样总是跟着他。越不理他，他话就越多，偶尔实在被他逗笑了，他就像捡到宝一样高兴。有好吃的，好玩的，他总会记得留一份给他。
　　李沐眼前浮现出少年时的丁松明，他拿着家里各种乱七八糟的药材哭着要给他吃。那会他哮喘发作，几日未去学堂，丁松明急得晚上也不回家，就赖在李家跟他睡。还好丁松明是丁家老幺，父母老来得子，宠爱得很，也就随便他。
　　“云清，我喜欢你。”那年清明，母亲病重，李沐独自一人去给父亲扫墓。丁松明跟来了，跪在父亲坟前向他表白，还跟父亲发誓会一辈子对他好。那时丁松明已经长得比他还高，一身青色深衣，如春日的晴空，坦然纯粹。
　　月亮在破瓦间躲躲藏藏，月光映着李沐苍白如纸的脸。他张着嘴，呼吸短而促，咳嗽已无力，只有喉部还在发出难听的哮鸣音。他的口唇渐渐变得绀紫，心跳缓慢，人已处于半昏迷状态。
　　“云清，云清……”李沐仿佛听到丁松明的呼唤，他再次睁开眼，已经看不见月了。陪着他四处漂泊的丁松明就像他心灵的港湾，虽不曾开口对他说过他的心意，但真的很庆幸有他陪在身边。是丁松明给了他无限的勇气和希望，才让他这样执着地生活着。
　　“松……明……”李沐努力抬起手去抓，却够不着逐渐远去的丁松明。
　　“喜……欢……你……”李沐笑着说出了他藏于内心多年的感情，他相信丁松明会听见的。而只要他听见了，就一定会再回来，回到他身边。
　　这一次，他愿意放下一切跟他走，再不等待，再不放手。
　　天又亮了，老者进柴房查看李沐。这几天的雨是他特意准备的，因为李沐的病症他早已查得一清二楚。
　　李沐已经陷入昏迷，浑身冰凉，面色灰败，口唇绀紫，只有出气，没有进气，心跳更是微弱，咳嗽，哮鸣全没了，早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你看着办，不要让他死在这！”听完李沐的情况，吴王简单说了句就挥手让人退下。他知道老者一向办事牢靠，稳妥，自会处理好。
　　入夜，老者已基本探不到李沐的鼻息和心跳。他将李沐藏于泔水车下送出城，并吩咐几个办事的将他拉到乱葬岗埋了。
　　这一夜，下雨了，真的雨，瓢泼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