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阑珊》秦月

2、2

　　掩盖不等于忘记，既然能忘记，也最好不要再想起。
　　潘翊看着饭桌上谈笑自如的申岚和母亲，心中百味。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坐着好好与母亲一起吃一顿饭了，连春节他也是尽量躲着她。他曾经觉得，他的母亲得到了申氏付出的是不是太多了，其中包括了他。从7岁开始他一直活在愧疚里，无数次，母亲因为他的疏离而难过。也有无数次，母亲跟他说过，让他别因为申岚而如此不快乐，因为申岚现在过的很好，只是他却一直觉得，母亲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申岚手中的那35%的股份。

　　他没有勇气出国一趟去看看她是否真的过得好，他曾经一度认为母亲想要亲手杀了这个跟她分享申氏的小丫头，而在他看来母亲给小小的申岚留下的是那么不可磨灭的恶毒形象。连带着他这个儿子，也变得恐怖了起来，曾经那句甜甜的“翊翊哥哥”应该早已经是恐怖的代名词了。可是今天他看着申岚与母亲谈笑风生，他开始明白她真的忘记了，忘记了许秋林曾经对她做了什么，因为那不可能被释怀，连他都不行，何况她。

　　只是他心中却有着小小的遗憾，因为她忘记的不仅是那恐怖的几个月还有他们一起生活的那几年时光，自从他5岁来到申家，在母亲嫁的那个男人瞬间离世后，申家的人没有谁让他给过他好脸色。午夜梦回童年除了小小的申岚，其他都是黑白。曾经的耳光、谩骂、和随手扔来的东西都是他童年不堪的回忆。只有她，记得她抱着一个娃娃说给他玩的时候，那清澈的眼神，当时他狠狠的说“我不要娃娃，我要小汽车。”而那个小小的孩子从此再也没有要过女孩子都喜欢的娃娃，她只要小汽车，为他要。以至于如今他仍然有收集模型车的习惯，为她。只是这些连同那些不好的记忆，她统统忘记了。

　　“想什么呢？”申岚带着刚沐浴过的清香走到露台上，手里拿着两杯咖啡。

　　“想小时候。”他说，他看着眼前动人的女子形象真的无法和小时候的影像重叠。

　　她放下咖啡，坐在他身边说：“真遗憾，我都不记得了，要不要说给我听听？”

　　“不用了，也没什么特别的。”他说。

　　“有些遗憾呢，我都忘了。”她说。

　　“忘了的都是不重要的。”

　　“那~尝尝我泡的咖啡吧，特地学过的哟，华姨说我的手艺特别棒。”

　　“谢谢！”
　　两个不熟悉的人，寻找话题也成了难题。

　　李想的第一天报到，让人甚为担忧。于是姐妹们相约下班后在李小樱家的咖啡馆见面，顺便有理的由蹭饭。

　　李小樱家的咖啡店开在自己后院，地处闹市却是个闹中取静的好地方，李小樱曾经无数次夸赞自己的父亲是个眼光卓越的人，原本这个老式居民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属于人人都不想要的，大家都往新公房里住，只有她父亲死死守住了这里。以前可是连独立厨卫都没有的，小时候当别人家都用上抽水马桶的时候，李小樱还记得，他们家可是还是需要倒马桶的。当时很多人说他老爸顽固，没能让妻女过上好日子。很多老邻居都相继搬走，可父亲却花大价钱买下了老邻居的房子，以至于原先“72家房客”住的一栋小楼现在都是他们家的了，自己住不算还开起了咖啡馆，再加上市政改造，他们家的楼现在简直就是闹市里的别墅，千金难觅的好地方。不得不佩服李家老爸李大鹤的高瞻远瞩。于是李小樱家也就成了兄弟姐妹们放假休闲娱乐最喜欢来的地方，免费也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

　　“怎么样，今天你被认出来了吗？”李小郁问。

　　“不会直接就开除了吧？”李小玫又问。

　　“我压根儿就没碰上潘翊。”李想招认。

　　“哎呀，真是的，这么好的缘分，你倒是努力遇见一下呀，也好帮我牵线搭桥啊。”李小郁遗憾道。

　　“那还好，我做代购的梦想还是有可能实现的。”李小玫原本想利用李想来做代购生意，生怕他丢了饭碗，连带着也丢了代购的买卖。

　　“其实，潘翊基本上跟我没有正面交锋过，只要李小樱别出现估计他不会认识我的。”

　　“好啦，时间久了，他都不会记得李小樱，你就放心吧。”李小玫又道。

　　“话说，李小樱呢？”李想发现今天没看见这个平日里忙进忙出的丫头呢。

　　李小玫指着咖啡馆那一面墙这么宽的展示柜说：“收集她的展品去了。”
　　李家咖啡馆还有一个特色，就是李小樱的收藏，那满满一面墙并且还在不断扩大的展示柜里放着的都是李小樱从小到大收集来的模型汽车，从复古的到崭新的，每一台都擦的闪闪发光。

　　“听说为了去接你，她错过了豪车展，今天是展览的最后一天了，三叔放她的假，让她在闭馆之前去看看她心仪已久的“迈巴赫”！”

　　“哇，那模型也老贵呢呀，这三叔真是把她宠上天了。”

　　“等我嫁给潘翊，我给她买辆真的。”

　　“你的春梦怎么还没做完！”李小郁的依旧发着她的梦，难以自拔，李小玫依旧孜孜不倦想做个点破梦境之人。

　　“不是春梦啊，是幻觉，我已经幻觉的看到潘翊了。”李小郁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指着窗外正从一辆奔驰里走出来的男人，手指发抖。

　　“喂，你睁着眼睛做梦啊！”

　　“海市蜃楼，一定是海市蜃楼！”李想和李小玫顺着李小郁发抖的手指看去，那步入店堂的正是那个杂志上申氏企业的太子爷——潘翊！

　　“欢迎光临，先生几位？”服务生机械性问着。

　　李小郁赶忙冲上去挡在服务生前面，充当起了最热情的服务员，笑容里能挤出朵花儿来。

　　“潘先生您好，您是来喝咖啡的嘛？”李想和李小玫分别也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李想甚至想：难道潘翊是来找他的，不会吧。

　　果然，潘翊说：“你好，我来找个人，额，请问这里是不是有个叫‘李小樱’的？”

　　好吧，有人是来报仇雪恨的，李想与李小玫立刻意识到，也许有些人虽然能挣大钱但是心眼小到针别儿里去了。

　　李小郁已发花痴，全然不在意潘翊说了什么，她接着说：“有的，她是我姐，现在不在，去看车展了。”

　　“啊，是这样啊，我刚从车展上来，她在车展上把我预定好的车模给买走了，销售给了我这个地址，所以我冒昧来访。”

　　“不冒昧，不冒昧，怎么会冒昧，她就不该买走你的车，她才冒昧！”李小郁接着说：“额，不过，你是开那个来的”她指了指潘翊的座驾继续接着说：“她是坐地铁回来的，所以可能会慢一点，要不您坐着等等她，顺便喝杯咖啡，我请。”李小郁赶忙招呼潘翊坐，然后跑去吧台对三叔李大鹤说：“三叔赶紧泡杯店里最好的咖啡，算我的！”

　　李大鹤笑眯眯不以为然的说：“算你的还不就是算我的还要喝最好的，喝多了小心晚上睡不着，让老邱给你弄被奶咖行了。”

　　“不是给我，是给你未来的侄女婿。”

　　“哎哟，小丫头带男朋友来了啊，哪儿呢，我看看。”

　　“那儿，你看帅吧，申氏的潘翊啊！”

　　“那丫头做梦呢，叔你别理她，要不打个电话给小樱，那人好像是来问她要小车的，要不要问问她回来没？”李想边说边给了李小郁一个“栗子”。

　　李大鹤听了小郁的话便目不转睛的看着正在走向模型车展柜的潘翊，像是在看仇人似的，李想说完话看着李大鹤的眼神不仅有些寒，他这个三叔平时笑脸迎人的，很少会有这样的表情，只依稀记得当年车祸后他有过一段时间特别反常。

　　“叔？”李想喊道。

　　“想儿，你给小樱打电话，看她溜达到哪儿了，让她不用着急回来，我去把他打发走。”李大鹤说。

　　“哦”李想看着有些反常的叔叔，回了一声。

　　李小郁听那句莫名的“打发”可不干了，赶忙拉着李大鹤说：“打发，什么打发，干嘛打发，三叔，你要棒打鸳鸯啊？”

　　“走开，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胡闹！”

　　“我命好苦啊！”李小郁都快哭了。

　　潘翊才一坐下就看见了咖啡馆里满满一墙的模型车，他有些惊讶的发现这个咖啡馆里竟然还如此别有洞天，有些小模型车是他一直想要，却不曾找到过的，他起身走到模型车展柜边上，看着展柜里满目的模型车脑海里时间像是瞬间倒退了，那个甜甜的声音似是在耳边响起，那个如天籁般的声音说：“给你，你喜欢哪个？都给你好不好，我以后都不要娃娃了，都给翊翊哥哥买小汽车。”他像是透过橱窗看见了小时候申岚的脸，那个红扑扑的小苹果，那时的她笑起来甜美至极，像是落入人间的天使，只是后来被他母亲折去了翅膀。

　　“这位客人……”李大鹤走到潘翊身边，刚想开口说逐客令潘翊却猛的转身有些激动的说：“您好，我要见这里的老板！”

　　李大鹤给他眼中激动的情绪吓了一跳，那原本想好的话，到了嘴边生生又吞了回去，之后又愣了半秒才道：“我就是老板，有什么事？”

　　潘翊有些惊讶于眼前这个自称老板的人年纪这般大了，原本他以为老板会是一个年轻人，毕竟他那个年纪的人会喜欢收藏模型车有些不可思议，不过这不是他的重点，于是他又说：“不好意思老板，可能有些冒昧，不过能不能把这些都卖给我，价格您说，我都接受！”

　　一旁看热闹的李家兄妹，各自愣在那里，李想惊讶于今天的三叔有点不一样，李小郁脑袋空空的只想着她还没开始即将远去的春梦。

　　李小玫忙打断他们的思路说：“还不快打电话给小樱，有人要挖她的心肝脾肺肾了。”

　　李想这才回神赶紧拿出电话，正巧电话竟然响了，显示为：汉纸樱，这是李想对李小樱的昵称。李想忙接起电话，还没开口那头传来李小樱着急的喊说：“李想，我逮着一小偷，救命啊！”

　　李想楞在当场，这都什么呀，他不自觉得赶紧嚷道：“你在哪儿，还不赶紧打110，你逮什么小偷啊，报警啊！”

　　李想二话没有赶紧挂了电话，抓起衣服就往外跑，李大鹤原本在专心应对潘翊却被李想的动作惊到，见他跑的急忙喊着问了声：“出什么事了？”

　　“小樱出事了~”

　　这句话可把李大鹤吓的不轻。潘翊见此时机不对，也忙改口说：“老板您有事就先忙吧，我改日再来打扰。”

　　“老邱，我出去一下”李大鹤听到小樱出事赶紧脱了身上的围裙准备出门，听见潘翊如此说便又回了他一句：“你以后也不用来了，我们店里的任何一辆模型车都不会卖给你，不送。”说罢，他赶紧追着李想出去嘴里喊道：“想儿，我跟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