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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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龙叹
华丽，徒然而虚无的华丽啊，可是为此了这一刻，我耗尽整个夜晚去思量。
此生啊，只为了此生终于能与你相遇了一次，而漫长千年过，便是日与夜再不能逢的思念。—题起
1．
在汴梁的日子，叶子过得很平静，甚或是有几分悠闲的。
每日，他早早得起来，吃了下人从组台买来的桂花糕，或者，干脆只喝一点稀粥便悠然地度出门去，去看周遭的美景，以及那如织的行人游客。汴梁的美食，往往过于甜腻，说到底是不合他北人的口味的，但这繁华的城都，却也算招待尽力，且不提那楼外楼齐集了四方的名厨，无论哪里来的游子都可以尽兴而归，单是遍布各名胜美景处的小吃摊位，往往也是各具特色，堪为天下风味之精华。
是以，叶子的一天往往是大半饱的。
他眯了双眼，笑起来的时候左脸有浅浅的酒窝，微白的发杂了那浓厚的黑色格外趣味，迎了风在额前飘个不停。他抓了发，样子淘气而可爱，惹了小贩也大笑起，于是他又从金黄的锦囊里取出大把大把的铜钱来，换了满手的吃食，连嘴也塞得满满的，意得志满地归了家去。
春天吹了他许多年，好像许多年来，他好像一直是这样安静而快乐地男子。
然，在汴梁的时候，或者，我记得初识叶子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
虽然，那时候，他也是带了这样调皮而得意的笑容，而他的头发也是这般在风里摇晃个不停，令他鼓了嘴，皱了眉，似颦而笑地盯着。只是那时候，满嘴里塞了吃食的那个，应当是我吧。
叶子游晃在各色的景点的时候，常常遇见贩卖各色小玩意的摊位。这时候，他常常收敛了心神，用了分外的谨慎的神色皱了浓厚的眉去探究。
“这个，这个要怎么才可以解开啊？”他倒是不问那小贩，自顾着抓了一个九连环在一旁摆弄许久，喃喃自语。拉挪摇晃无所不试，只是这环倒是格外结实，非得用了巧劲法门不可，那小贩也只好嗤笑着看着他。末了，他抓抓下巴，又拍拍脑门，终于忍不住放弃炫耀自己的智慧，向了一个在他身边巴巴望了许久的小孩，“请问这个要怎么玩的，教教我好不好。”一时惊得那小孩拔腿便跑。
那小贩看得也是惊叹不已，隔了许久才回过神话、来，拍拍叶子的肩膀，“公子是要问这环如何解开么？”
“恩，是呀是呀。”叶子兴奋地抬起头，却递出一个被生生拉断的环纤来，“是这样的么？”
一阵尴尬，一众围观的人都大笑起来。
马蹄声由远而及，人群轰然散开，几个不及的，早已有兵卒推将开去，许久，迎来一匹大马，金鞍黄褂微风赫赫，来人高倨马上，身后懒散倾去，及见了叶子，这才洋洋得意地跨将下来。
“会之兄，倒是乐此不疲啊。”来人满面奉承的笑容，健硕的身躯竟也如台上的丑角戏子一般地合了意地弯下腰来，低了身子仰起头来，做了一辑。
我心下一直不喜这个男人，拉了拉叶子的衣袖，然叶子却不甚理我。
“凌兄多礼了。”叶子倒是不如我一般表现出鄙夷的神态，他只是淡淡地应了这骑了马飞奔入市集的男子，“闹市之中，虽大将不当骑马，将军当学我朝岳将军爱民之风。”
“呵。是，受教了。”那人的声音长长地拖了，真个如同杭城市井的大妈一般，一众围观的人见了，也只暗笑而已。
“凌兄言重了，所来何事？”叶子转过身去，望那无尽的西湖，泛了日头明亮的光，而风杂了清秀的荷花气息，不断地奔涌而来，抚了那苍白的发，在晚风中悠扬不歇，直直令人仰望如同巍峨的山岳。
仰望了他满是胡须的脸，忽嫣然又想起初见这个男人的那天，阳光坠在他的眼里，有剔透的光芒，忍不紧地令人欢喜。
“这个，这里恐怕不方便。”那来客似乎被一众围观的小民所搅扰，或是分明隐约感到叶子已然变换了心神，只好低了声，窃窃地说，“皇上的事，怕是不方便吧，不如为弟请闲兄饮上一杯女儿红？”
“道不同，又何必相交。”隔了许多年之后，叶子又一次地叹息，却始终不过是为了那故去的朋友，他唯一的知己，“你走吧。皇上的事情，已经不是我可以帮得上了。”他自说着，游进人群里。
第七百三十八叹，我始终记得，始终记得，他的叹息开始，以及今日，他仿佛叹息的结束。而我，摸摸自己的眼眶，只有怅然的疼痛，再不曾坠下泪来。
2．
可是，在原初的时候，他是一个永远不会叹息的男子。
而我是一只快乐的小鱼。
西湖下起零碎的小雨，杭州的秋天，有轻碎的凉爽，当然，如果你和我一样是一只鱼的话，你大概会觉得烦闷跑倒湖面来透透气，然后，那一天我看见那个唤作叶子的男人。
“如今天下昏乱，正是危亡之时，而主上偏偏幽弱，听信什么议和之举，真是气煞我也！”一人有着满脸的胡子，在凉风之中悠然做色，青筋暴起，“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而叶子坐了一旁自若垂钓，面带了无端的笑容，轻轻拍了激动的同伴，“鹏举兄弟何必动气，何必动气啊。”说话间，他将鱼杠轻轻摇晃，仿佛手里抓得是玩具一般，“哎，天色如此美丽，你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也。”
这男人真是好有趣的性子，我心里懒懒地笑起。绕了他的鱼饵轻轻打转，摇摇我深红色的尾翼，顺便吐一个小泡泡慢慢看它浮起，变成泡沫。
“呵。”那人抓了胡子，慢慢平静，却始终不能掩饰他内心的悲痛，他单手抓了杠子，低下头去望游戏在钓饵旁的我，“鱼儿知道危险，也不去吃那饵，可是我们呢，明知道国破家亡即在此时，却还在通宵大梦。”言罢，已然是长长的叹息。
真悲情啊，我忽然觉得咬了鱼饵再跑掉是很扫兴的故事。
而叶子，用了自己一贯的天真笑脸，杂了调皮的语气，“鹏举兄，该不是指我游手好闲吧，我可是刚中状元也，总得让我好好休息几天罢。”
“会之，不如我们一起上奏给皇上，要他救国强兵？”听了这个词，那人似乎突然灵机一动，忽得站起身来，连鱼杠也坠落在水里，那饵立时被我身旁一些精明姐妹儿吞了干净。好在此人甚是豪爽，看也不看，只顾做着他的春秋大梦，（於乎，这世上居然有这样豪情的男人。）
“如此你我二人即可上报国恩，下遂己愿，更不会辜负母亲对我殷殷教导。”
“鹏举兄，我可是个悠闲状元哦，无官无职，更别说皇上的器重了。”叶子对着那争相而上的鱼儿大呼不妙，手里鱼杠抖得更加厉害，难道他觉得增加几分动感之后，会更有诱惑力？切，我继续在那鱼饵边上游荡，姐妹们，这玩意我承包了，谁叫撒家饭量大呢？
“那是因为你不肯答应宰相大人的亲事，”那人一把抓住叶子的手，语气激烈，情感澎湃，“会之，为了大宋江山，为了国仇家恨，你就牺牲一下吧。”末了，那人还加上一句情真意切的告白，“我知道你内心深处，还是很为国家找想的。”
这话险些把正在临水望鱼的叶子吓到水里，他回过头去看那人，“可是那女人很丑啊。”一语倾倒无数，我细细瞅量这个男人，你小子还真是，真实老实到恐怖啊。
“抱歉，我又说错话了，我总是不如你这般有耐心，武者的时间太短了，我怕我等不到皇上改变的那一天了。”长久的叹息，以及沉默。
这世上的人类总有许多故事并不是我可以理解的，我默默地守了鱼饵，一点点，小心地咬去，哈哈，如此严肃的时候，就让我们鱼类赚上一点点吧。
叶子笑了笑，我抬起头来的时候，正对上他的眼睛，一阵红羞，只是那时候他的酒窝仿佛盛满了汴梁的阳光，随了微风和煦，轻声而叹恰如山岳令人仰望，“那么，我就当找一个靠得住的媳妇吧，被人养总比养别人要来得简单。”他摊了摊双手，对了自己唯一的朋友微笑，从容如许，不见悲伤。
哦，我的神啊，这个呆子！
他的第二次叹息，我分明尝到自己的眼有伶俐的泪水，苦咸化在水中，辣辣做痛，逼了我乱张小嘴。
“挖，太好！”那人尖叫起来！
“挖，我钓到金鱼拉。”叶子挡了那人越加的激情，这样尖叫。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叶子侧了头，摸摸下巴故做清纯，虽然后来我终于发现这是一个多么邪恶的男子。
“不至于吧，就算你无聊，外加幼稚，而且丝毫没有见过世面，但多少您也读过一点书，也算是一个有趣的状元，而且还自称才华如海，怎么可以问那么无知，而切没有常识的问题，许下这样简单，甚至低俗的愿望呢？”我摸了摸他的头，又乘了他思索的空挡，轻敲他的额头，“你不知道，我会先做一个自我介绍么，先？”
我心里汗水直流，话说，我真的是被“抓”住了么，权且算是游戏人间吧。
“我，我以为这样可以给你留下个好印象。”他无奈地叹息，后来这个对白不知道怎么流传到坊间，直至宋末，经过许多次改编之后竟然导致一个纯洁的少女为此失却了心爱的一个老男人的欢心，当然这是后话，我的意思是，在有着基本常识的老人家，尤其是象我这样一千多岁的老人家面前，要说有技术含量的话。
“神仙？妖怪？”叶子身边的那个胡子大叔，呆了神。
“那么我要让岳飞成为大将军！”叶子又一次盯住我的眼睛，摸模光滑的下巴，说不清楚的倜傥，（虽然，虽然他的要求非常邪恶。）
“好难哦，大哥，不过我可以让皇上信任你的朋友！”我转过身对了那胡子大汉指指脸，“您以后会成为一代名将哦，理论上让您提前得到皇帝的信任也不算坏事。”
“哦。”后来据说用兵如神的岳飞，当时简直就是一个傻瓜。
“好了，接着两个要求呢？”我一扬手，拍拍叶子的肩膀，“兄弟，想做皇帝，想长生之类的愿望就别提了，大姐我也只是一条小鱼而已，有什么事情令你烦恼，令你叹息的故事，通通告诉我吧！”
“还有，还有我要在汴梁痛快地玩，恩，还要在汴梁吃很多好吃的。”他倒是全然不在意，恢复了一贯得意的神情，连珠吐出原本的计划。（人类会为这种东西叹息么？）
“难度级数差距贼大，好了，你家里现在堆了十万黄金够你小子花了，”我一耸肩，摊摊双手，随口一问，“汴梁有很多好吃的么？”
“那么神奇？”叶子如同见了神话一般，虽然我确实在很多时候被小孩子当做神仙，“那我带你一起玩，你多给我一个愿望吧。”
“邪恶的孩子，成交了，不过那个愿望是什么？”我有一点奇怪，这个天下间最为著名的文人似乎什么都可以得到，连他的朋友的成败其实原本也在他的掌握之中，如果他愿意的话。
“秘密，以后你要记得随叫随到啊。”
“两个小疯子！”岳飞转身，大笑而去。
“哦。还有，我叫安，我要还你。”我对自己默默地说了，隐下湖去。
说到底我是不是一个很老实的妖怪呢，所以注定我要被欺负。
我分明不过是要还他几个愿望，让他不再叹息而已，我分明，不用落泪的。
“你个贪吃的小猪，看你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他把手叉在腰间，眼睛因了得意的笑容而越发的小了，而酒窝是如此明显，随了他的话语颤颤而动。
于是，我也只能尴尬，以及放肆地笑了。
“那我就不逃了，吃死算了，省得有人看了我就心烦。”我金色的衣裳，在明媚的阳光秀出亮丽的光色来，随了负气地扭头瘪嘴，分明有夺目的亮色，引了游人，以及小贩们嗤嗤的笑，而叶子也忍不住叹息,丧气地垂下头去。
“钱拿来，钱拿来。”我欢快极了，去看这小子难得一见的无奈神情。见他长长地叹了气，缓缓地去摸腰间洁白的钱囊，我于是继续大把地往嘴里塞吃的，用了含糊不清的舌头继续打击他，“老板，再给我二十串！”
那一瞬间，我看到他望向羊肉摊主的神情里，杂了莫名的哀怨，象极了宫中的怨妇。阳光明媚照了我们，湖风不知吹动多少往事。
回去的路上，叶子经常摆弄他干涸的钱囊，大呼当时要的钱太少了，入不支出。
“我可爱的安，我聪明如雪，每日不停压榨我欺负我把我所有的钱花光我的安，请问可不可以注意你的用词？”他往往略蹲下身子，轻低头颅，，以及不知从何处取来的红色头巾捏在手里做了绽开的鲜艳花朵，“叫我会之，哪里来的叶子啊！”
“换一个姿势，我看不见你真诚的眼睛，谢谢。”
于是他直起身来，这会低了头，却全然被一束乌黑的发挡挂住了，于是他又着急地去抓，越发地可爱，而手里花也因此散了架复做了原初的摸样，做了一团。
“嘿，我说花呢？”抬起头看他的时候，那酒窝似乎盛了汴梁的阳光，一如初遇见他的下午，虽然，那时候分明天色阴沉，百花都散尽。
“还有，你不是叶子，谁是叶子！”
“忽，”他长长地叹息，这是是第三百零七次了吧，见到我以后，叶子叹息的数目，和速度都大幅度上升，好在我是个乖巧而聪明的小鱼，计数我还是会的，虽然这些叹息，再也不能引出那些奇怪的液体，充抑我的眼眶。
“不就是一个称呼么，我都不在意的说”嘟起嘴来，满嘴的油光似乎令叶子回想起了自己的伤心事，可是我接着又摸了摸肚子，“好象还是有点饿啊。”
“靠，你个小猪崽！”叶子又一次叹息，第三百零八次。
“啊，我的手帕怎么丢了。”一个大妈这样惊慌地叫唤着，“什么世道啊，现在的年轻人啊，看见漂亮的女人，就偷她的手帕，真是不要脸啊。”那声音拖长了如同月圆夜的潮汐，连绵不绝令人晕阕。
“哎，什么世道啊。”叶子慌忙将那手帕丢在地上，而我轻巧地踩了一脚，拉了他飞也似地游入人群之中。“第三百零九次。”我在心里默默数着，他会不断地叹息么，那时候我问自己，是不是要用一生去陪伴他。
可是，太多的事情其实并不是我可以控制的，何况彼时，我如此幼稚，事情很快变得繁复了。
“安，安，快出来。”
他大声叫唤，斜靠在船上，懒懒地打着哈欠，摸了摸手里钓杠，西湖的风吹乱了他原本便松散的发，却也不去理会，只是悠然地翘起脚来。
“叶子大人，请问终于想到愿望了么？”我着了金色的衣裳，从水里探出一个头，四下确认没有人，这才冷冷地去看他。
“没有啊，很难想的东西，我什么都有了。”他继续玩弄手里的叼杠，上下摇晃。
“刚才忽然有了一点灵感，却发现自己怎么老半天没有钓到鱼，所以想叫你下去问问。”他瞥了一眼我的愤怒，继续以了他无赖的语气，“去问问啊，这个不是常识么，不算愿望的啊。”
“可不可以。。。”我已然说不出话来。
“恩，以后记得叫我会之，亲切些，什么叫叶子，比毛毛虫还难听。”见我僵在那里，于是做了长长的叹息，“呀，等会做了红烧鱼，叫你一起吃，乖。”
“哎。”我长长的叹息，“这世上就没什么能令你烦恼的事情么，我的叶子大人。”
“不要叫我叶子！”叶子狂叫起来，双手握拳，眼底显出安静的笑意，“你那么希望我烦恼么？”
叶子的语气里杂了奇怪的神情，只是当时的我并不曾分辨清晰，若是他不再叹息。而我此生再不落泪，一直陪了他，也算快乐的事么？
毕竟，有那么可爱的小吃不是。
“是不是所有的鱼都象你那么乖，被抓住了之后就会一直给愿望？”天下了瓢泼的大雨，一点一点，在水面上散成圆润的圈。叶子摔了钓竿，去看那安静放在亭中央的桌子，那上面垂了纸笔，有惨烈的白色。
“基本上，鱼妖是很守信用的。”我转了脸，去看雨中歪斜的柳树，大宋正是能否复兴的关键时节，而这个据说被成为天下才子之首的男人，却在悠然地享受生活，如此，也怪不得岳飞要愤怒了，也怪的得岳飞成为中兴名臣，而他却做了游散才子。不过看他真诚相问的样子，分明又是与着岳飞一样肝胆相现的人，人类果然是复杂而可爱的生物。
“哦，可惜我再也钓不到象你这样的鱼了，真是可惜啊。”我突然明白，什么叫本性难改，江山易变了。“我可以不可以提一些比较非分的要求，比如，比如长生不老，或者永远年轻，妖怪得象你一样之类。”他全然不顾我的愤慨，自顾畅谈未来。
而风雨飘摇之中，我只盯了那俊秀的字，再也不抬头看他得意的神色，“不可以，谁也无法改变天命。”我忽然有垂泪的冲动，一如许多年前，那咸湿的液体忽然又从眼里涌出来。
“如果我愿意用我的命去交换呢？”
“如果我愿意用我姓名去交换呢？”
叶子抬起头，雨渐渐大了，风波亭里满是寒萧的气味，汴梁的荷花腐烂成泥，如今随了初雨点点飘来，他终于一丝苦笑，一声轻叹，六百三十七次，我第三次为了这个男人而流下泪水。
天色渐渐阴暗，男人拍拍我的肩膀，抵于我一个金色的锦囊，绣了一只精妙的小鱼。“权且留做纪念吧，杀了他，这是我第二个愿望。”
“还有一个呢？”我冷冷地抬起头，泪水已经迷了我的眼睛，悲伤堵在我的吼里再也不能说出话来，“我要向死人去还么？”
“收下它，”叶子曼妙的笑了，右边脸里杂了浅浅的酒窝，一如许多年前，“不要忘记我。”
他不再看我，兀自转了身，垂在桌上，抽泣起来。
那字黑得令人恶心，沾漉他的双手。
“莫须，有”
3．
张凌又一次来见叶子的时候，已然换了戎装。他全身披挂了厚重而威武的铠甲，那是与他的先辈一同战斗过许多年的物事，如今再见，分明有了别样的怀念，虽然对于他那样的人而已，终究是不配的。
我拉叶子的袖口，却见他只顾低头去望金黄的锦囊，鼻子一酸。
“前线多难，你要小心照顾兵士，且不可为了一己之功而置那他们的安危与不顾，”叶子原本与这个人并无太多好感，但今日眼见他带兵上阵，终于除了多年前的心痛，忍不住说了许多，“你要象岳将军一样。”
叶子又一次抚摩他手里的锦囊。
“象我岳将军一样。哈哈”张凌倨在战马上的时候，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声音透了许多年的隐痛，以及憋屈的悲凉，一时令久经沙场的战马也被惊吓地嘶叫起来，引了一众旁人的加倍注意。
叶子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叹息也忘记了，在汴梁迎了阳光的下午，他的脸一如当年，只是白发微生，横置额前，只是那笑容，那酒窝，早已经被岁月填去，消逝无踪。
“秦侩大人，秦会之，秦狗贼，你倒以为我真不知道！”张凌霍然从马上跃下，一把将叶子擒在手里，有狂烈的火焰从他的眼里喷发出来，“若不是你，他又怎么会死，大宋又如何会到今日的地步，你个假仁假义的卖国贼！”
“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想，”叶子想要解释，却终于发现自己已经说不清楚了，于是他的脸色慢慢平复，绣成一股子冷漠，“世界变了，不是么？每一个皇上都有他的想法。”他冷冷的。
“哼，老家伙，没有赵构那狗贼，你算什么！看我班师之日便杀了你，祭我岳大元帅的在天之灵。”言说着，张凌奋力一推，叶子便倒在地上，他走过来狠看了一眼系在叶子腰间的金色锦囊，猛地踩在上面，而我有恍惚的心痛，大声呼叫却终于无人理睬。
“当年，皇上为什么会突然从信任岳飞变成信任你，这一点你我都很清楚，那个妖女，你以为她能回来救你么？”
是我？是我么？
我冲将上去，想去推开这无礼的男人，可是我的身子如虚似幻，穿身而过，漠然回首，只看叶子对了那锦囊嚎啕大哭，“为什么，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我终于，终于想起过往，想起那一天，将这锦囊还于叶子。
岁月相逝，而我心不老，实是莫大的悲伤。
“你为什么要唤做叶子呢？安”
“那是因为你是叶子啊。”
“是么。”他倦倦地笑了，与皇上的触膝长谈，消耗了他太多的精力。然而我知道，我一直知道，这个男人最为重视的，是他朋友的死亡，尤其是间接死于他的手中，这一点才令他迅速地垮下去。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呢？”他默然地问了，突然伸手去摸我的发，有着树叶的温暖味道，令我无法抗拒。“多谢你帮我，这个愿望一定令你很为难，一定。”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恰若那时在风波亭中的哭泣。
“即使是改变天意也好，即使要让我立刻死掉也好。”他抓了我的衣袖，分明是哀求的眼神，却是企求自己的死亡，以及牺牲他唯一的朋友。
“那你的朋友呢，他会死的，你应该算得到。”我努力着冷静，努力现出千年鱼妖当有的风度，可是谁知道泪水会不停的涌出呢。
“是的，我算的出来，我什么都算的出来。”我又一次见他的声音里杂了绝望的痛苦，“我原本也希望我的国家可以战无不胜，我以为靠了我们，大宋可以复兴的。可是，”他拉了我去看那波澜不兴的西湖，去看那风雨中依旧悠然自得的花草虫鱼。
“这样的风月，这样的人民，他们经得起几年的战斗，而将大金的子民也交于着昏庸的君王就是胜利么？”他扬起头来，望了无尽的乌云，眼里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云儿还小，就托你照顾了。”
“可是天意是大宋将和大金战上百年啊，而岳飞成为中兴第一名将，你将在西湖边上幸福一辈子，买字为生，这样的结局不好么？”我终于忍不住，垂下头去，任凭风儿吹干我的泪，这岸上的男子，又一次令我明白的人类的眼泪。。
“由他们吧，我只是，只是不想见那么多无谓的死亡，那一年从开封回来，我就决定了。”叶子转了身去，扯了那桌上的字，递了于我，
“让皇上相信我，就象那时让皇上提前相信岳飞一样。”
“莫须，有。”那些凌乱的字，刺痛我的心。
“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叶子么？”
“为什么？”
“因为你是叶子啊。”
那一年的杭州夏天，特别寒冷，后人的评书，将这归结于英雄的含冤去世。
可是，在我和叶子的记忆里，不是这样的，那是西湖的泪水，只有她才有了这样洁净的伤怀，千古多少红颜丧知己，多少知己丧红颜。
我清晰记得，在原初的时候，那个少年有着奇怪的澄净，他见了受伤的金鱼，取了大片大片的叶子遮挡阳光的猛烈，又一次一次地奔跑，去取那西湖的水来灌溉我干涸的心，甚至为了我，第一次换了笑容，长长叹息，长长叹息。
那是我叫到他第一次的叹息，而我第一次学会落泪。
当雪花漫天垂降的时候，叶子摊开的手心，用那金色的锦囊去接了，然后紧紧捧在心怀，而冰雪化去仿佛我鱼的泪水，一如当年。
我爱，我如何舍得你。
后记
“然后那个女人为你死了？”女孩冷笑一声，靠了门，直直地盯着叶子容，分明有着几分嘲笑。而叶子容早已见惯了这样的景致，他伸手去摸那滑嫩的肌肤，“是换命，从此以后，我就拥有了无限的生命，再也会老去了。”
“切，”那女孩忍不住笑了，转身往里间走去，“你又不是干我们这行的，别以为长的帅，嫖妓就不用给钱！”
“念在我们多年的交情，打个七折吧。”男人一耸肩，悠然而笑。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 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