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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梦境十 时雨 ...

  •   独立庭间,呼吸寒秋夙夜的空气。二更时分,远处的天际仍是一片纯黑。依旧的一袭白衣,带着千里清秋的一地寒凉。暮寒霜降,染着庭间色泽绚烂的枫叶,没来由地凄清莫名。

      “不二君一夜未归呢。”身后传来那人淡淡的声音,与这寒意料峭的时景,却是无比相称。

      “……幸村兄不问我去了哪里么?”不二并不回头,只缓缓言道。

      “不问。”身后人的语调依旧不紧不慢,却是毋庸置疑。“我……不想让不二君为难呢。”

      一时无言,心头却是一阵刺痛。此生谁料?总是满面风尘,孑然飘零。纵然众里寻他,蓦然回首,终是怅然莫名。不可说,说则破;不可动,动则倾。冥冥间,想这一切,竟是早已注定。

      然而,那人却在那里,但笑无声。就像在此刻,不必回头,也能在空虚的眼前,拂过他那一贯温柔而寂寥的笑意。

      “呐,不二君,明日便是立海国庆了哦。约定过的,入夜同去放灯吧。”

      毕竟立海古今繁华地,纵然与白日时分大不相同,入了眼那灯会闹市,却也熙熙攘攘,亮如白昼,别有一番风情。正可谓灯火家家有,笙歌处处楼;红衫翠袖,宝马雕车,路人笑问自往来;映着一盏盏红得通透的纸灯,层层叠叠的人影处暗香深藏,影影绰绰的回眸间眼波流转。向着灯市望去,奢华雍容的金莲灯,一片珠玑的玉楼灯;皎洁通透的绣球灯,风骨翩翩的秀才灯,满目尽收,好不热闹非凡。

      不二早移步上前,只一路流连,竟有些挑花了眼一般,左瞧右看,个个爱不释手,却是终究拿不定主意。倒是过了半晌,幸村自后赶上,手里早擒了两盏锦绣绕织,精雅莫名的碧绿彩灯来,边走边笑道:“这盏荷花灯却是精雅得紧呢。”

      无奈市集嘈杂,幸村的声音有三句,也生生教湮没了二句;不二性本清静,哪里经得起这般聒噪不停?不久便觉得头昏目眩,眉头也微微皱起。幸村见了,心下了然。浅浅一笑,旋即执起不二一手,在耳畔轻语:“随我来。”

      只觉风声微凉,掠过有些发烫的面颊。不久足尖落地,抬眼一瞧,却是江间凉亭一座,尘嚣驳杂,早已抛却身后。不二转眸,远眺对岸市集,那厢里凤箫声动,星落如雨;却道是落魄书生,青楼戏伶,纵不免露水夫妻,却也对对低吟浅唱,如胶似漆;生怕负了这良辰美景。

      这般置身黑暗中远远望去,彼岸种种,仿佛海市蜃楼,神隐之国。缓缓低下头去。有道是,一代繁华如昨日,御街灯火月纷纷。苦笑一声,自己真的是,满肚皮的不合时宜呢。

      “母后在世时,每次灯会便会在此处放灯。”幸村蓦然言道,仍是那柔和而飘零的笑容。“我纵然从未见过她,在听闻此事后,也会每年都来这里。”他自顾说着,一旁将那盏碧绿荷灯缓缓放入水中。

      不二在幸村一旁俯下身去,也随着幸村,将自己那盏一并置于水上。二人同望着两捧星火,自江面渐渐飘得远去了,只是沉默。

      “呐,幸村的母亲……是怎样的人呢?”

      “不得而知。”紫色的长发掠过了不二的脸颊,丝缎般流光溢影;“听说,我和她长得一模一样呢。”

      “哦?那岂不是个倾国倾城的绝代佳人了?”

      “……不要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弦外之音啊,不二君。”

      “呐,幸村。你……相信我么?”不二缓缓转过头来望向幸村,那一汪莹蓝若天的眸色缓缓流泻,这褐发佳人却笑得寂寥莫辨。

      “不相信你么……幸村的命可是都交给你了。纵然……”那最后一丝尾音散落在夜风之中,被带到了九霄之上,再不得闻。只有声声丝竹弦曲,仍依稀自江畔传来,沉醉迷惑,令人不知身处何方。不二看着面前的堇紫色双曈缓缓漫卷而来,在感受到幸村唇上的温度前,只是不知所措地,仿佛听天由命般阖上了双眼。

      “少主,安歇吧。昨个便是一宿未睡。”老仆向着不二抚琴的背影,开言劝道。夜间空气清冷,寒意刺骨。不二并不回头,只是一曲《东山》,响得愈发清峻。“事情办得如何?”

      “属下无能,未曾料到那柳莲二暗中派了人保护,终究无功而返。请少主责罚。”

      “……罢了,你也身受重伤。且自去休息,莫要管我。”

      老仆叹一口气,却纹丝未动,只是端端立在那里。

      “怎么?”指尖拂过琴弦,一时间有若残雪飘摇,孤舟独钓。老仆面色恻然,许久才开口道:“……少主,真要以‘白鲸’医郡王的病么?那样您会……”

      “我自有分寸,不必多说。”

      朗朗上清,一色纯白绝景,倒是一幅古图雅韵。不二缓缓高歌,低吟《东山》之词,其声沉郁苍凉,慷慨悲戚:“我徂东山,慆慆不归。我来自东,零雨其濛。我东曰归,我心西悲。制彼裳衣,勿士行枚……”

      “自初次为你演琴去病,至今已两月有余。幸村兄感觉现下身体如何?”不二自琴案前别过头去,望着背后凝立的挺拔男子,微微笑道。那男子倒不动声色,自身后将不二缓缓揽入怀中, “我是神清气爽,可你,如今却愈发清减了。” 男子说着,微颦双眉,面如冠玉,看似柔和儒雅,细瞧却是英气夺人,双目眸光深不见底,一番容姿如仙胜画。相比之下怀中不二,满面疲色,形容憔悴;衬着宽大的青衫,本就单薄身形,如今愈发形销骨立,竟似是气力不支般,却仍强笑着说道:“今晨为你把脉,见你脉象平和沉稳;再看你气色甚好,想是这病,十分已去了□□罢。”

      “且莫说我,倒是不二,你——”

      “我不碍事,”不二只自顾蜷在那宽大胸怀正中,笑意和暖,“往日幸村兄在不二处也演奏过‘白鲸’,自知这谱很是耗力;不二不过是累了。”

      那紫发英挺男子只是轻抚额间,脸上仍是疑虑重重。正欲开口再问,怀中之人却忽然道:“幸村兄,申时肃公要召见你呢,还不快去?”

      “只是——”

      “只是名满天下的琼海郡王,今日怎地突然变得这般婆妈?……快去快去,你在这里,白白耽误我睡觉。”褐发佳人轻轻嗔道,幸村无奈一叹,纵然一步三回,终归还是离去。

      过了半晌,瞟见幸村早已不见了影子,不二方才站起身来,刚刚立起,便是头部一阵剧痛,一个踉跄几乎摔倒。幸而那老仆眼疾手快,一个飞身上来扶了,满面忧色:“少主,不然……今日就暂且安歇罢?”不二倚在老仆身侧,缓缓调匀了气息,方道:“不可。须得确保万无一失才是。”言毕瞬身上前,只见青色长衫袖摆翻卷,刹那间不见了踪迹。

      转瞬间已来到一座宫殿屋顶,一色的深紫色琉璃瓦,四角高跷,四坡流水;房檐下是古式十字斗子,镂空雕花,姿态各异,栩栩如生。透过殿间狭缝往内里望去,有人正襟危坐,深紫色皇袍威严肃穆,神情硬朗冷然,不是那立海国君——肃公真田弦一郎是谁?

      不二只听那旁些微响动,回过头去,却是一名侍婢正用一枚荷叶玉碗捧了一盅冰糖燕窝,徐徐进了大殿,恭恭敬敬在肃公面前摆了,又径自退下,整个动作间无半点声息。那厢里肃公眼梢淡淡扫过,遂端了那玉碗,缓缓服下。

      蓝眸微启,一丝笑意在唇角,沉默而蔓延。犹如冬日旋霜,清冷高绝,美艳不可方物;却是那般奇诡,那般阴寒。细雪飘飘悠悠地降下,缠绵不二的周身,映着这抹清绝的笑意,带着一丝近乎绝望般的残酷。

      似乎……比想象中还要顺利许多呢。

      很快,一切便都可以结束了罢。

      幸村,我最终……还是……

      最终还是不免辜负了你。

      抽身而去,朦朦胧胧的雪风之中,有人紧随身后,亦步亦趋。不二觉察,暗运内力,登时眉头大皱。

      谁料想此番为了幸村,耗却不少内力,竟一时无以为继。偏生这随后之人端的难缠得紧,竟是一来二去,也未能将其甩开。不二心下一阵烦乱,索性在就近处的一幢屋顶上停下了身,两手环抱,沉声道:“阁下何人?烦请出来一会。”

      一个身影自屋顶一角缓缓凸显,面色狰狞,遍布张狂恨意。

      不二垂目浅笑。该来的,终究是要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梦境十 时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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