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东墙》沈倾清

4、第四章 花开堪折直须折

　　一连半个月，杜雅恒都没再见到陌萱，若不是那把变了样儿的折扇以及院墙下一茬接一茬开得如火如荼的萱草，他真要以为元宵夜只是一场黄粱梦了。
　　没有陌萱，杜雅恒的生活还是分外的热闹。白天打理杜家在城南的生意，晚间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被那帮狐朋狗友拉去风月街风流快活。每日归家，杜雅恒都会让王进温上一壶好酒，然后亲自拎到东墙对着那株萱草当头淋下去，边淋边恶意的想醉死这只老妖怪才好。
　　今日一大早，杜雅恒洗漱整理完就有门房来报温府来了个家丁说有事要见他。杜雅恒皱着眉头想着这一大早的温庭宇发个什么疯，便迈步向门外走去。温家的家丁正在院落里候着，见杜雅恒出来了弯腰行了个礼道：“杜公子，昨儿个夜里我家少爷养了十几年的铁树开了花，特地组了个花宴，请您今晚务必光临。”
　　杜雅恒心里一正好笑，“你家铁树开了花，我这冰天雪地的紫萱还开了呢。”嘴里却说道：“铁树开花百年一遇，告诉你家公子，我一定去。”
　　家丁得了杜雅恒的口诺便行礼告辞，临走前还不忘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墙角的紫萱。
　　杜家在城南做的多是布匹胭脂生意，刚过完年，寻常人家年前都置办了新衣新妆，正月里买布匹红妆的并没有几人，所以这两天城南生意都比较冷清。下午杜雅恒见生意也不忙，便跟掌柜道了声幸苦朝温府走去。
　　还未到掌灯时分，温府门口却挂上了两个大红灯笼，门口家丁见杜雅恒远远的走了过来连忙将他迎了进去。
　　刚迈入温府，杜雅恒傻眼了。只见院落中央摆了张红木圆桌，桌上搁着盆开了花的铁树，桌子周围坐了一圈的人，一人面前摆着一碗白开水，满堂寂静，主座上的温庭宇咧着嘴请他入座。
　　“温庭宇，这就是你都花宴？白开水就铁树？”杜雅恒撩袍坐下，扫了眼同样懵圈的宾众。
　　来者都是平日里相熟的，饶是这样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看。
　　温庭宇搓搓手：“厨子辞工不干了，还没找到合适的。家父与家母去京城住几日，家里能用的仆从都带走了，剩下的这几个粗手粗脚的，煮茶的手艺还不如我，还不如饮白开水。”
　　杜雅恒又好气又好笑，端着白开水喝了两口，问道：“那敢问温公子你怎么安排？现在花我也看了，水我也喝了，这花宴是不是该散了？”
　　“呃，这个…….”温庭宇用扇子点点头，一脸尴尬。
　　“他倒是省事，叫我们一人写了张条条差家丁送去府上，让我们自家厨子做点下酒菜送过来。”年纪最小的陆筠嘟着嘴抱怨。
　　“那现在是不是就差我一份了？”杜雅恒笑眯眯地望着温大公子。
　　温庭宇不好意地笑笑，小心翼翼地将笔纸递过去，嘴里念叨：“下次我请你们去醉客居。”
　　杜雅恒写完搁笔，家丁拿起纸条一溜烟跑了。
　　“雅恒我看你最近换了把扇子，又是哪位佳人送的定情信物？”温庭宇话问出口，席间众人皆眼睛一亮。风月之事永远是这边帮纨绔子弟最感兴趣的。
　　“该不会是楚香馆的香香姑娘吧？听闻元宵过后香香姑娘整日茶饭不思只盼你去看她一眼。”
　　“我看不像，且不说那上品白玉做的扇骨，就那扇面画的真真颇有名家风范，岂是一个花娘能送的起的。”
　　“难道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晋城大户大都在这儿坐着了，你不是要跟我们当中的谁人结亲家了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调侃着，杜雅恒只笑的一脸神秘，道：“不可说。”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众人也觉得无趣便调转话头聊起了清歌坊新晋的花魁。谈话间天色渐暗，各家的菜肴也都送将过来，众人执筷边吃边聊，端的是一番和乐景象。
　　王进拎着食盒一脸得瑟地跑进来时杜雅恒执筷的手狠狠抖了抖，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少爷，您要的时鲜货。”
　　食盒打开，杜雅恒手中的筷子啪地掉在桌上。
　　“黄花菜！果然是时鲜货，雅恒你可真行，这时节竟然能弄到这物什。”众人纷纷将筷子伸过去。
　　“都不许动！”杜雅恒一声低喝，紧绷的脸上毫无血色。
　　众人惊讶的顿住，杜雅恒抖着声问王进，“你从哪儿弄来的？”
　　“东墙根儿啊，少爷您不是每天都给它淋酒么，我原先还觉着奇怪，原来少爷早想将那花儿做成菜了。”王进笑的一脸憨厚。
　　“谁让你摘它啊！”杜雅恒有气无力地咆哮。
　　“不是少爷您让人捎信回来说弄点时鲜货么？而且少爷以前不总说什么‘花开堪折直须折’么。”王进一脸委屈地嘀咕。
　　从主仆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对答中众人都明白了七七八八，这傻奴才将主子心爱的萱草做成了凉拌黄花菜了。只是不明白杜雅恒为人向来慷慨洒脱，怎的今天如此计较起来了？
　　杜雅恒彻底失控了，按上盖子，拎起食盒就往回跑。王进见自己少爷跑了也拔腿追上，只留下被这诡异的闹剧惊得面面相觑的一圈人。
　　进了杜府，杜雅恒一路冲回东厢，东墙根下原先开得灿烂的紫萱早已不见，月色下原先嫩绿的花叶变得枯黄。王进回来时自家少爷正魔怔了似的对着那堆枯草一壶壶地淋着酒。
　　王进也吓到了，抖着身子道，“这这这，刚刚还是绿油油的怎么就黄了。”
　　杜雅恒也不答话泄了气的拎着食盒走回房间。
　　“陌萱。”杜雅恒盯着食盒里一根一根躺着的黄花菜。半个月前陌萱还意气风发的逗弄他，现在就这么蔫了吧唧的躺食盒里了。按往常，杜雅恒是要拍桌大笑的，可今天杜雅恒怎么也笑不出来，只感觉全身无力。
　　就这么盯了一会儿，杜雅恒突然感到好累，脱了袍子躺到床上昏昏沉沉睡过去。
　　迷迷糊糊间，杜雅恒看见陌萱负袖立在不远处，“陌萱！”杜雅恒欣喜异常地跑过去。陌萱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片刻，突然伸出手锁住他肩膀使劲晃他声嘶力竭地咆哮：“你为什么要吃是我？为什么？”杜雅恒被晃得头晕眼花，使出吃奶的力去掰对方的手，可是怎么都掰不开，豆大的汗珠滚落下来，耳边尽是陌萱凄惨的咆哮。
　　“陌萱！”周围一片寂静。杜雅恒擦干额上的汗珠，长吁一口气，原来是一场梦。
　　窗户没关上，寒气携着月色浸入室内，杜雅恒起身关窗，东墙下的萱草在无边冷月下寂寞枯黄。杜雅恒叹息回身，眼前一片艳冶的桔红。
　　那人乌发披肩，嘴角噙笑，凤眼弯弯，低沉的声音在空气中飘荡，“杜雅恒，这凉拌黄花菜味道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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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好恐怖，十只实验鼠死了六只，等老板回来审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