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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边角声起(1) ...


  •   像有一阵春暖花开的香氛萦绕在森林,显得冰天雪地的世界不那么真实。
      他躲在树的后面,有些惶恐地看着眼前躺在血泊里的女孩子,她身旁还有动物的尸体,血肉模糊。女孩的脸惨白。
      “别过来!”女孩惊叫道。
      他有些恍惚,抬起手来,一枪打中了那匹恶狼,救了她。他本来是想要过去的,但他的脚步踌躇不前,女孩一直叫着不让他过来,他被吓住了。

      桐敷家源于日本和英国。
      桐敷维智倒下的那天,作为家中独女的桐敷熙唯必然要一力承担起家族的重任了。
      桐敷熙唯的右手始终戴着一只白蕾丝手套,那轻纱刺绣是用来掩盖住手背上丑陋的疤痕的,她的右手也不能自如的活动,无缚鸡之力。
      在父亲遗体火葬的那天,熙唯悄悄收拾了行李独自去了童年的家,在林场的小木屋一直留着,陈设不改,一尘不染。
      “John......”熙唯望着悄悄跟来的萨摩耶惊呼,忠犬痴望着她。
      熙唯放下行李,关上门点起炉火,John蹲在她身边,没有发出声音。
      “John,你也想爸爸吗?”
      它望着熙唯,仍旧安静。狗能回答什么?但熙唯就是觉得它点头了,看着窗外的冰天雪地,她心里渐渐平静下来。回到小木屋的熙唯感到情绪被放大,甚至感官也被放大了,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特殊的情感,似乎她可以听到空气里微薄的呼吸、几十米外动物奔跑博斗的声音混合成无数条线,在耳朵里揉作一团。
      忠犬的眼神和它的主人相似,水汪汪的大眼睛似乎要滴出泪来,红红的,一动也不动。熙唯有一秒被这痴望惊住,她立马起身来走向别处,好像多看一秒就会牵引出内心隐藏的骇浪。
      她看着那些泛黄了的信和文件,全数收到了树洞里去。

      夏菱皱起眉在熙唯的房间里到处转,桌上一张她和她父亲桐敷维智的照片映入眼帘,他拿起照片仔细端详,轻叹一口气,他眼中忽然闪过光芒:“阿姨,请问这是什么地方?”
      按照保姆给出的地址,夏菱刻不容缓地赶去森林,他知道她一定是去了那里。那片林场虽然是桐敷家的,但常年无人看管,时有野兽出没,桐敷熙唯一个人难以保证安全......

      萨摩耶一跃上床,滚了有滚,熙唯伸手牵起毛毯为狗盖上,只是这狗忽然跳了下来,直直地盯着窗外。熙唯愣了愣,看着狗凶狠的眼神,警惕地往后退了退。
      相持不下,几分钟过去,空气依旧凝固成一团,巨大的野兽扑面而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刺破平静。John与那身形相同的恶狼搏斗起来,熙唯冲出了木屋。
      “John快走!”
      萨摩耶与狼扑打了一会儿,找到了离开的契机。门外下了大雪,地面已经垫了厚厚的一层积雪,风声不断刺激着耳朵,像耳鸣一样,腿艰难地从雪地里拔出,又不得不尽力奔跑。熙唯回头,看见萨摩耶被狼扑倒在地,她折断一根手腕粗细的树枝返回去。奋力将树枝刺向黑狼,却未及要害,狼挂着血也不畏惧,冲了过来,萨摩耶有了翻身而起的机会,再次护在了熙唯的前面。熙唯被撞倒在一旁,背部被尖锐的树枝勾住,动弹不得,痛得快要麻木了。
      狼撕咬着狗的皮毛,熙唯按不住涌流的血液,意识逐渐昏沉了。
      一声枪响,狼栽倒在地,狗已经是血肉模糊,黑狼拖着伤身悻悻地逃掉。熙唯看到不远处的人,模糊不清。
      “不要过来!”她脸色惨白,感觉四周都在旋转。
      “不要过来!”她再次重复着大喊,几乎带着哭腔,有点撕心裂肺。
      夏菱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一时被镇住。
      她看起来像苍白又脆弱的宣纸,这张宣纸被风吹倒在地,被泪水打湿,薄如蝉翼,快要断裂。

      桐敷熙唯一醒,夏菱就把苏医生叫进卧房。苏医生重新检查了一下,换了包住伤口的纱布,夏菱才放心坐下。
      “小姐记住别再进行大动作,以免再度撕裂伤口......”医生叮嘱完后,便离开了,只剩下夏菱和桐敷熙唯两个人沉默对视。
      夏菱首先开口:“为什么不说一声就离开?”
      熙唯受他那直勾勾的眼神影响,表情极不自然,内里虽不平静,却尽量克制:“对不起。”
      夏菱没再回答,却未将目光从她身上移去。熙唯的脸色依旧没有一丝血色,平静的面庞开始受身体的微颤牵连而变得遍布乌云,她咬着唇,眼底泛起泪花,夏菱便无法怪罪这人了。
      风从窗口吹入,夏菱抱起一条毛毯搭在熙唯身上,然后用柔和的力量抱住她,静默着,感受着爱人的情绪。她的抽泣跟随着光线在墙上一寸寸褪下去,尽管她依旧保持闭口不言,夏菱也沉默着不放手。似乎有一种力量在令双方都处于不设防的状态,脆弱的神经被一阵阵冷风吹得要“兹拉兹拉”响一般。
      雪停了。
      那些纷飞的雪,曾以四月柳絮的姿态跳进人所生活的场景,却又像触不可及的光阴一样,高姿态地转瞬即逝。风和乳色的阳光一齐来到窗玻璃前问候,却都不言不语就擅自闯入房间袭人,和夏天灿金色、成线状散射的阳光不同,一场雪后的光是一个个圆,争先恐后地将活着的人圈成一座座坟。
      她想,她要和名扬学院告别了,进行真正的告别。小木屋的文件很安全,这次险而逃生多亏了夏菱,她只想到那文件不可被别人拿去,却未想到要拿文件的人这么快就有所行动,且出手毒辣,看起来,她的一举一动都像是被人监视着,对方才会这么准确地跟到了木屋。
      熙唯有些愤怒,John的惨死让她想起了同样为救她而死的尹旭,再次顿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站在樱花树下笑得一尘不染的人。
      尹旭在她昏迷时曾来到梦中。那个阳春时节里,淡粉色的樱花开成锦簇,微风轻轻拂过,似乎可以闻到花香的梦境。他从一片吹落的花瓣里幻化而来,一如当年初见的模样,他给她一个温暖而淡漠的笑,坐到她眼前,她不断呼唤着他,他却始终笑望,沉默不语,显得飘渺。
      从梦中醒来,她几乎忘记了那个场景,现下想起,心像投石渐沉的湖。

      夏菱端着小几放在熙唯床上,上面摆了菜,保姆阿姨做的营养汤和利口清淡的小菜。
      “先喝一碗汤才可以吃饭。”夏菱将勺子递往熙唯的嘴边,一口一口地喂。
      汤喝尽了,熙唯自行拿起勺子盛饭,现在她用左手已经相当熟练了:“饭就我自己来吧。”她想起,夏菱也一直守着没有离开,肯定没吃。他与她生死几回,似乎是命运刻意将他和她紧拴在一起,既是如此,她更要将他视为家人,而且她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等到康复,就是时候做点什么了。
      “夏菱”,熙唯夹起一块鸡心骨,丢进骨盘里,“我想休学了。”
      夏菱动作慢下来:“为什么?”
      “我爸不在,我想接管公司,等伤好了就可以去。”
      “我没什么意见,只是那样会让你很疲惫。”
      “还有C能帮到我,过段时间你不也要开始接手你家的事了吗......”
      “还有半年多就要结业了,你一定要这么快吗?放弃毕业文书?”
      “一张纸而已。”熙唯脑中飞速地回忆起父亲临终前的叮嘱,除了小木屋的重要文件,还有神秘的C。据说父亲当年就是和他一起置办出了一鸣惊人的新公司并迅速拓展成了A市最有影响力的年轻企业桐敷集团,只不过这个人当时选择了隐退,逐渐变成了一个无人知晓的过客。
      “你替我找到这个人,我父亲交代只有他可以帮我,要在董事会之前,另外,先别透露有关我的任何消息,这次的袭击目的性极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生出什么变数,先就这样......”
      夏菱笑了,接过话来:“唯桐敷小姐是从。”
      “这是未婚夫的举手之劳,小事不足挂齿,不是命令更不是安排。”熙唯一本正经地望着夏菱,久违的感觉让两个人都放松下来。

      商场之变,正与中国当下的风起云涌类同,在同样魔幻现实的社会中,要做一根屹立不倒的柱,支撑起家业,谈何容易。而各自影响着经济市场的大小企业亦是一根根支柱。
      商人,不纯粹是经商那么简单,其间政治动向、关系复杂非常人所想,各路人的消息都灵通得很,看似无心关注,实则早已把握了解得十分透彻了。不出三天,桐敷集团董事长仙逝的消息就传遍A市,作为唯一继承人的桐敷熙唯却没有半点动静,外围是围观虎斗的狼,内部也都全抱觊觎之心虎视眈眈,相比某些别有用心之徒已经快把董事会搅得天翻地覆了。

      熙唯心里预计好了所有的困难,她深知自己即将踏入深渊。船未开始驱动,人却是不得不动身了。
      接下来的几天,夏菱几乎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在A市甚至全国范围内搜索C这个人的行踪,眼看着最后一次董事会即将到来,却没有半点头绪。熙唯让保姆去小木屋取来了那份文件,那日受袭前,她早把文件藏进了童年时期的秘密树洞里。这份秘密文件不能被任何人拿去,里面的内容至关重要,犹如一枚核弹,一旦被人利用出来,其危害遍及千里。
      根据桐敷维智提供的信息,夏菱在A市角落里的一间寺庙旅馆找到了C。
      于是,熙唯伤稍好,夏菱便被要求陪同熙唯前往。
      “我更加确信他是不贪浮华的人”,熙唯对夏菱说,“做到大隐于市这么多年,又醉心参佛信仰。”
      夏菱微微一笑,略微提醒:“要让他放弃归隐的生活也不容易。”
      熙唯会心一笑,倒看不出脸上有何隐忧,不过她的心依旧忐忑。按道理说,父亲既然那么叮嘱了,该是确信他必然会出手相助,况且从某种意义上,他算是她的大哥。

      净音寺旅馆。
      旅馆跟预计的一样简陋,却明亮洁净。夏菱来到前台,问:“请问308的客人通常什么时候回来?”
      “他每天进寺,傍晚才回来。”
      “好的,谢谢”,夏菱转头对熙唯说,“我们先去转一转吧,就当散心。”
      “好。”
      “加里,你不然留在这里等?”夏菱问。
      加里往前站了一步,表明他要跟随。
      “好吧。”
      附近也没什么闹市,像是城市深处的无声一隅,熙唯不由地走向净音寺。路上她有些好奇,问道:“你是怎么知道他不在旅馆的?”
      夏菱侧脸,爽朗一笑,光的缝隙遗落在他的眉眼轮廓上,星瞳更加璀璨:“308的窗户窗帘是关好的,加上,他是礼佛的人,这个时间应该在寺中,我特意选了提前一些的时间和你过来,也是想让你散心。”
      夏菱并不如旁人表面所见那样,他心细如尘,却要掩盖才华玩世不恭。
      “你打算怎么和他说?”夏菱随口问道。
      熙唯答:“随便说。”
      看她故作散漫的样子,其实心里已经开始怦怦直跳了,对策确实是没什么特别的,唯有试试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夏菱并不作答,看破不说破,绕开了话题,无意间让熙唯想起了故人。
      “第一次见面,你名气大得让人讨厌。”夏菱说道。
      熙唯淡然:“作为华南四子之首,名扬大学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转校生有这么大排场,你还说我?”
      名扬的风云人物,桐敷熙唯家世显赫却深藏不露,学习成绩角逐万年不变的第一天才少年尹旭。尹旭则是人缘极好的男生,俊朗阳光的外表,正直善良的品性,也招得很多人喜欢,虽然家境不好,但在一群富家子弟中从来都是大家马首是瞻的人物。尹旭和熙唯走得近,在大家眼里,天才帅哥配学霸女神,也算是值得津津乐道的。后来杀出一个夏菱,华南四子之首的来头,一跃上榜,家世背景连校长都要礼让三分,凭借一副好皮囊和熟练的社交手腕,风流倜傥也是出了名,不过夏菱追求桐敷熙唯追得轰轰烈烈,也常常被人议论这场势均力敌的争夺战。
      夏菱笑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其实他只是回忆起那时候他的疯狂执着,如今熙唯确然是他的人了,好像做梦一样。那时候的她对他真的很冷淡,他本来以为大概自己永远都不会得到她了。当初他费尽心思打动她,常常出错甚至弄巧成拙,直到有一天,熙唯突然让他再对自己告白一次,然后接受了,他欣喜若狂。
      “真正传说一样的人物,还是尹旭。”夏菱瘪嘴故意做出一副搞怪的表情,可是桐敷熙唯听见他提尹旭瞬间僵住了脸。
      夏菱收了表情,赔笑道:“我不该提他的......”
      熙唯抿了抿嘴,然后恢复到正常状态下的木脸,淡淡地说:“是不在世上的人了,难免回想起有点感伤,毕竟他是对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因为你我才牺牲的,记住这一点,至于其他,你没有必要在意。”
      夏菱从这言语间嗅出了几种不同的意味,他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着手来回答,一下子不欲克制理智和头脑,直肠子又冒出来了:“你只顾着我就好了。”
      熙唯没有要继续的意思,兀自往前慢慢走,毕竟说来说去也是那样,夏菱别的没什么,就是嫉妒心占有欲妄想症整个一大堆......光风霁月的天气景色里,没有必要与傻瓜轮短长。
      夏菱盯着她,心里反而闷闷不乐的了,他觉得她该说什么反驳,可是熙唯只是笑了笑,他颔首憋了一通气,再抬头时,无意间看到寺里上香的人,转眼间又忘了这些敏感的心思。他停住脚来,双手合十,闭着眼认认真真地在心里默默许了个和她永不分离的愿,学着信徒的虔诚模样。熙唯转过身来看看他,鹿眼周围的长睫在看到他无名指上的戒指时微微一颤,它似乎比刚戴的时候要松上一圈,她以为这几年夏菱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可没想到不知不觉中他仍在消瘦,究竟是为了哪些事情才这样憔悴。

      庙宇在山间收尽了大片旖旎的风光,从中看山景,便好像是一块动静相宜的幕布,巧妙的是,连着庙宇楼台都自相隐去。屋檐四角飞扬,红泥金瓦,宛如停驻在低崖上的凰鸟,如果是置身事外,便无法知晓这只凰鸟何时又飞向何方。A市的天气就不如这里平和了,风起云涌得好像远在世界尽头,操纵棋局的人手布棋子,颗颗掷地有声,打得星罗棋布的棋盘不停地颤抖,却又错综得让人看不穿准备何时将军。

      坐在高楼里的男人漫不经心地看着屏幕,电脑静态浏览着的正是桐敷熙唯的所有资料,他并不急着看文字,反而端详起她的照片来。照片上的女孩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当时葬礼上穿着黑衣的她面色惨淡,可是依旧让人移不开眼,她身上笼罩着雾气,仿佛要将人吞没进去,尽管那张脸的美貌相当吸引人,但他无法一直直视她的眼睛。
      “林先生,夏家似乎已经缔结婚约了,恐怕很棘手。”助理略过屏幕,绕过桌子走到他身侧来。
      男人闭上眼睛,仰头休息一般地随意答道:“不是很好玩吗?”
      助理不言,低头说着,表情谨慎,这时又抬眼扫了一眼门口,男人的态度却让他心里放松了几分,他以为他还要说什么,结果那男人出乎意料地将手挽过他的手臂,头也慢慢靠过来靠着他的腹部,一副累极了的样子。
      “哥哥,给我一杯咖啡吧。”
      “是......林先生......”助理愣了半秒,语气也犹豫了。
      男人收回手,抬头看着他,冷酷的面庞忽地荡起一丝浅笑:“你得叫我一霁。”
      助理伸出一双大手覆上他的头,温柔宠溺地擦过几缕柔软而细碎的头发,便低声应了句:“一霁......”
      “哥,保持这个称呼好吗?”
      “在他面前不行。”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边角声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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