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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现世报【一,二】 ...

  •   壹

      在讲述这个故事之前,我要告诉你另一个故事,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大约,是民国的时候吧——
      民国二十八年,土家沟出了一件大事——那儿最大的一户人家,陈家里享年一百零五岁的老太爷,在年前一个月,作了古了。

      陈老太爷无疾而终,生前立下遗愿:为表安逝,要办喜丧。

      何为喜丧?事主的门前要搭着大戏台,吹着响器,唱着河北梆子,耍着把势,来参加丧礼的人一个不许哭,脸上最好带着些许笑意,表示逝主去的安详。

      但是土家沟还有一条关于喜丧的规矩,就是在丧礼上,要把原本挂的白色丧幡全部换成大红色,一丁点白色都不能见。

      大夫人为了更合老太爷的心意,当即吩咐下人们换丧幡。

      既是大夫人吩咐的,下人也就不敢怠慢,统一地把丧幡换成了大喜时用的喜幡。

      是夜,老太爷遗体停在陈家祠堂等候出殡。整个陈家除了大夫人房内还有烛光隐隐绰绰,其余皆以熄灯休息。

      透过一夜纸窗,隐约看到大夫人房里两个人影不住交谈,随着烛火跳跃不定,人影也淡淡的。

      “老爷英年早逝,老太爷白发人送黑发人呐。”大夫人的声音冷静的发沉,似与夜色融到一起。

      “是,这是老太爷毕生的难过之处,小的明白。”男子声音刻意压低,细听竟是大管家陈福。

      “你明白个屁!”大夫人道:“陈家这份家业一直都被老太爷握着,现下他去了,少爷又没懂事,那几个贱人还不把这儿瓜分了!”

      “夫人的意思是?”这时的陈福不像平日里那般和蔼随和,反倒透着一股阴险劲儿。

      “其余两房姨太太到也罢了,好歹是老爷大红花轿从偏门抬进来的,只是这四姨太——”大夫人说到这里便不再言语,剩余的话中空有所指。

      这时听见陈福谄媚的笑:“太太的意思,小的明白。”

      “做得利索些,明白么?”

      “是。”

      “大管家,这这……”在陈福手底下做事的小六子看着手中的包银,有些不知所措。

      “你只管去做!敢露一点风声,就把你扔到乱葬岗喂狗!”陈福面上凶神恶煞,其实心中也没谱——谋害四姨太和她所出的小少爷,怎么说都是件大事。

      “是是……小的明白。”小刘子慌忙点头,眼珠子却提溜转,须臾他小心翼翼的道:“可——咱总得想个光明正大的由头不是?如果那女人暗中死了,任谁不怀疑?小的死了没关系,万一牵扯到大太太——”

      陈福也想到这一点:在这种敏感时期,谁出点事都会惹人言语,矛头不定会不会指到大夫人身上,多少是有影响的。

      须臾,他阴阴笑了几声:“四姨太按吩咐是布置灵堂的活儿,但依照大太太的吩咐,这喜丧之上是不能见一丁点儿白的,要是这灵堂里出些什么岔子——四姨太是外乡人,总不知道这儿的规矩,出些错也在所难免……”

      小六子一听立刻大悟,应了一声便悄悄退下。

      漆夜,天上只映照着寥寥几粒半亮的星子。

      第二天一大早,鸡刚鸣了一声,老太爷还没出殡,陈家大宅里就传出了一嗓子尖锐的喊叫,惊得天上的鸟“扑啦啦”飞上天去。

      村里的人皆跑去看热闹,却看见极其惊悚的一幕——原本高挂在灵堂上的红色幡布全部退了色,花白花白的直晃人眼睛,而地上,一滩红水血似的淌,大冬天都冻成了冰碴子,一脚踩上去便碎一地,更加瘆人。

      “这是怎么回事!存心让老太爷不安生是不是!”大夫人怒发冲冠,让陈福搬来一张太师椅,坐在正堂中间,身后便是老爷子的漆墨棺材,威严之中又透着三分阴森。

      “今天就在这儿把凶手揪出来!看在老太爷面前谁还敢造次!”大夫人一声怒喝把其余三房姨太太吓得大气不敢出。

      “回夫人,这灵堂布置当初是交给四姨太太的。”陈福一面说一面向大夫人打眼色,暗地里的一场戏开始。

      “夫人!冤枉啊!”四姨太吓得腿发软,一下子跪在地上。这个可怜的女人,正在一步步走向被设计好的圈套。

      “放肆!证据确凿,你还能抵赖么!”大夫人左手拍向椅子扶手,右手枪似得瞄准了跪在地上的柔弱女人:“来人!给我打!用这贱人的血染红这白幡!”

      “夫人——!!!不要啊!”女人的求饶丝毫引不起一点同情,夹铁的木棍带着风向她身上招呼。

      一瞬间血花四溅。

      周围看热闹的众人指指点点,互相指目示意,但一个站出来为她抱不平都没有。

      “娘——”小少爷闻声跑来,正看到趴在地上挨打的女人,哭着奔过去,但无济于事。

      灵堂中充斥着哭喊,但不是为了死者,而是为一个因阴谋而牺牲的女人。

      孩子已经昏过去,女人也处于苟延残喘的边缘,地上一滩热血,是从女人身体中湛出的。她爬向地上的幼儿,爬过的地方拖出一条血迹。

      “孩子……”她轻轻搂住孩子,沾了血的手掌轻抚幼儿白嫩的面庞。仿佛回光返照般,女人突然用尽全力在众人注视下半立起身子,朝着无尽苍穹声嘶力竭的大喊:“善恶有报,待到五件白物集齐之时,便是我归来复仇之日!整片村庄将遭受灭顶之灾!”

      语毕,一口鲜血喷洒出来,血溅三尺,真真染红堂上三尺白幡。之后便在众人注视下缓缓倒地,再不动一下,上去一探鼻息,竟全无了。

      贰:

      二零零五年,冬夜,正是过年前的一个月,北风呼啸着,家家户户都熄了灯睡觉,陈家村一片昏暗,这时却从乡村小道上晃晃悠悠走过来一个人。

      来者是个汉子,穿着黑布大棉袄,粗布棉鞋,黝黑泛着土色的脸上胡茬片片。他一步一摇的走着,嘴里还哼着不成名的调儿:“生时有好歹,死后入棺材。棺材做得好,全家发大财……”
      正是一首棺材调子。

      来人陈四,年纪近五十,过了年正满百字一半,没上过学堂,大字不识一个,靠给人家打棺材挣些酒钱,外带守着家里那半亩三分地吃饭,求着村里人从隔壁大山的村里说了个媳妇儿,老婆后来又给他生了个儿子,小日子过的算滋润。

      虽说中国解放后实行了火葬,但这里是穷山沟,管的松,就算土葬了也没人说什么,所以陈四的买卖也未曾断过。

      这两天孩子刚满月几天。临近过年的时候陈四又接了个活——本村年数最老的一位太公仙逝了,享年一百零五岁,村长说太公算得上全村人的长辈,得找人诵经超度,又喊陈四过去赶了副寿材。

      忙活了半宿才算把那棺材盒子最后一点金边描完,陈四又在村长家灌了两口烧酒,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就走上了村道要回家。

      “呸!格老子的还超度,谁……谁他娘的死了还不是皮囊一件?说这些没用的耽误老子回家抱儿子!”陈四想起刚满月的儿子,不禁吸了吸鼻涕加快脚步往家走。冷冽的寒风卷起一阵尘土,扑面的土腥气让他连打了几个喷嚏,待他抹干净吹进眼中的沙土后,突觉脸上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抬头一看,天上不知何时纷纷扬扬下起了大雪。

      陈四酒登时就醒了,他挠挠头自言自语道:“不行,得赶紧挨家通知扫雪去!”可还没走两步,就僵住不动了,然后直挺挺地栽在了地上。

      “陈家嫂子!开门!”第二天一大早,大雪覆盖了整个陈家村,天地皆白,村长急乎乎的敲开了陈四媳妇的门:“你男人死了!”

      “村长跟我开玩笑呢?”陈四媳妇抱着孩子开了门,因她闺名中带有一个婉字,村人便都喊她婉娘。她是出了名的温柔,闻言也以为的玩笑话,并不生气。

      “这时候跟你开什么玩笑!”村长急得跳脚;“昨天陈四从我那里做完棺材喝了两口酒就说回家了,结果今天一大早让人看见倒在咱村路上,都僵了!”

      “什么!”婉娘这才相信村长的话,眼泪夺眶而出。原本她还以为陈四彻夜未归是歇在村长家,没想到竟出了事!

      她急忙安抚好怀中的孩子,跟着村长去了出事的地方。

      陈四的尸体还没被抬走,外面围了一圈人,都是看热闹的,等他们挤进去的时候,就看到陈四直挺挺的躺在路上,面色发青双目暴突,像活活吓死的一样,身旁歪歪扭扭的写了八个大字:白物现世,冤魂相报!

      土色的字眼凹陷在雪地里,刺目的吓人。

      婉娘看着这一幕早已吓傻了,抱着孩子在一旁不知所措。

      “这是谁干的?!”村长看见那八个字气得乱颤,愤怒的看向众人。

      “不知道,来到就看见了。”最早发现尸体的那个青年如实回答:“是他死前写的吧。”

      “不!不对!”婉娘突然摇头,含着泪道:“我男人压根不识字!根本不可能是他!”

      村长听了后怔愣了一会,叹气道:“把陈四抬到村祠堂里去,他的事太公葬礼后再处理!天冷也烂不了。现在先组织全村人把村里的雪扫干净!一点都别留!”

      听了村长的话村民才慢慢散了,其中一个好事的压低声音自言自语道:“别是她真的回来了......”

      村长听了话一激灵,转身朝那人骂道:“放屁!滚!再说一句老子拔你的舌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现世报【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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