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留之国的涂纪雅》苏小愚

60、第 60 章

　　柳折挚本想将追悼会设置在体育馆内，舞台和座椅是现成的，稍稍布置，就可以让追悼会更为正式。但考虑到最后的焚烧工作，最终还是将场地改为体育馆外靠近操场的那片空地。

　　选择了空地，一切就要重新搭建。但时间紧迫，一个白天的时间，只弄出了个讲台和柴火堆。讲台是从礼堂搬过来的，而搭建柴火堆的木条，则是用老师的木质桌椅劈成的。柳折挚担心木条难以引燃，想弄一桶燃油或是酒精，可翻遍了整个校区，一滴燃油酒精都没找到。

　　方鸿柏知道了，给了他一壶燃油。

　　“你不是打算拿它来发电的吗？给了我，你怎么办？”

　　“暂时用不上，你先用着。”

　　“那今天的追悼会你来吗？”

　　方鸿柏摇了摇头，顿了会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去门那边的世界？”

　　“定的明天。”

　　“是吗，那你们去吧，我暂时走不开。”

　　“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吗，我可以帮你回来。”

　　方鸿柏点点头，走进卧房翻找了一番，将一张写满纸条递给了他。

　　柳折挚细看了一下，发现都是些常见的机械零部件。他将纸条叠好放进上衣口袋，与之告别，拎着一壶燃油来到会场。

　　追悼会九点钟开始，但大部分人看不到时间，所以天刚亮他们就在会场入口放了一张签到台。签到后，会有工作人员送上一份小礼物，并提示追悼会结束后，再到签到台领取另一份。而所谓的小礼物只是一小块零食和一口含量的水，不能饱肚解渴，却能暂缓饥饿。

　　这是和叶轻水商量后，对方建议的，目的是吸引大部分留校的学生前来，顺便统计一下在校学生人数。柳折挚想了想，觉得可行，便连夜让人准备了两千份小礼物。

　　柳折挚到会场的时候看了下手表，刚刚八点，现场已是黑压压的一片。

　　负责登记的工作人员告诉他，已经登记了700多名学生，并问他追悼会是否提前开始，柳折挚则摆了摆手，表示不忙，还是按照原定时间开始。

　　趁还有时间，他自己先默默地将所有流程过了一遍。

　　首先是开场白，大致说一下追悼会的流程和注意事项。

　　紧接着公布死亡人员名单。

　　名字和人数只是信息，若没有切肤之痛，那么对大家来说永远都无关痛痒。

　　所以接下来，则是让大家试着说一说有关亡者的事情。

　　前几天还和大家有说有笑的人，却突然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平常觉得傻气的动作，现在想起来，却颇为怀恋。还有自己偷偷喜欢的人，默默关注的人。通通因为杨廷宇再也看不到了。这时候有同理心的人会对生命的脆弱有更深的认识，对草菅人命的罪魁祸首感到愤怒。

　　当然肯定也有人提出质疑，为人渣洗地。

　　不过，没关系，柳折挚和他的团队连夜准备了好几篇颇为感人的小作文，在追忆后，会找人声情并茂地读出来，这时大家对杨廷宇等人的憎恨必定达到顶点。

　　柳折挚便趁此机会对杨廷宇等人的罪行进行宣判。

　　杀人偿命，何况杨廷宇身上背负的不止一条人命，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也不为过。

　　可如何执行？

　　柳折挚的想法是公开处刑，将杨廷宇抓住后，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人头落地。

　　叶轻水听后，却死活不同意。

　　他赞同杨廷宇罪该万死，但不应该由他们来定夺一个人的生死，一旦开了这个口子，那以后是不是看谁不爽，就能编造一个罪名让他去死。

　　“怎么可能随意编造呢？当大伙是瞎的吗？”

　　“你难道没听过集体无意识，人有时候是盲从的，大多数人赞同的不一定是对的。”

　　“会有少部分人把关。”

　　“那你就不怕这少数人为了私欲独裁吗？”

　　柳折挚笑了，“如果我说设立监管部门呢？那你肯定要问，由谁来监管监管部门？这样争辩下去，就没完没了了。”

　　叶轻水张了张嘴，刚要反驳，柳折挚接着说：“不杀人的惩罚，我也想过，无非两种方案。一是和副校长他们一样，被关在行政楼里。可有些人，就算你把他关起来，他照样兴风作浪。二是把他流放到异世界，可这光粒子门并没有限制，时间久了，他拿了些资源回来，搞不好大家还把他当做英雄。

　　“为了不姑息养奸，所以他必须死。而且他的死带有一定的警示作用。让那些视人命为草芥的人，不敢轻易杀人，否则就会和杨廷宇一个下场。”

　　“错，他们有了杨廷宇的前车之鉴，只会更加隐秘地害人，或是借刀杀人。”

　　“至少不会明目张胆，不是吗？”

　　叶轻水气得抿嘴，表示若是你非要这么理解，我也无话可说。

　　柳折挚勾了勾嘴角，继续说：“我们不制裁，有人却迫不及待想要杀他泄愤。我来时碰到萧浅墨，他可是提着长剑满校园地找杨廷宇，并扬言要杀了他。你知道的，以萧浅墨的能力，我们根本就阻止不了。若我们不出手，杨廷宇迟早死在他的手上。可结果呢？死了一个杨廷宇，又会出现李廷宇、张廷宇。万一萧浅墨这个主持正义的强人不在了，那这些廷宇们会不会变本加厉。所以在这件事上，我们不能不作为，也不能指望一个强人来做为。我们要凝聚所有人的力量，所有弱者的力量，从根本上拒绝作恶多端，拒绝为非作歹，最后再强有力地执行。这需要大伙共同的意愿，和一个较为完善的制度。”

　　“那谁来引导大伙的意愿，谁来制定完善的制度？别告诉我是你，柳折挚！”

　　柳折挚沉默以对，过了会，才无奈地说道：“表哥，你到现在都还不肯信我吗？”

　　“我相信你，但我不相信人性。我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很好的人，最后被权力一点点腐蚀摧毁……”叶轻水的视线飘向远处，像是在回忆。

　　柳折挚沉默了一会，引导般地问道：“出了什么事？”

　　叶轻水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表示不愿多谈，“总之，权力的事情最好不要沾染，特别是这种定夺他人生死的权利。现在大家能保持清醒，但你能保证以后，大家还能和现在一样清醒吗？”

　　柳折挚有些失望，他没想到都说到这个地步，表哥还是不愿袒露心扉。

　　追悼会的事他还是打算照原计划进行，至于表哥的隐瞒，事后找机会慢慢沟通吧。只是时间上可能要等到从异世回来以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柳折挚的思绪渐渐飘远，突然他感觉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袖。一转头，便看见站在一旁的余长乐。

　　余长乐面向讲台，目不斜视，状似认真听讲地提醒道：“想什么呢，该你了。”

　　柳折挚这才发现，感人的小作文已经念完，现在轮到他做最后的总结陈词。

　　他走上讲台，却并没有急着发言，而是沉默地看着工作人员将一具具尸体搬到木架上。众人追随着他的目光，全场静默。

　　直到最后一具尸体搬到了木架上。

　　“老师们同学们，2018年5月23日，我们被看不见的刀刃关在了校园里，经历了食物的匮乏和无尽的等待。我不知道那团光门是什么，但我们至少可以不再挨饿，至少拥有了活下去的可能，拥有有朝一日，离开此地，回到家人身边的希望。

　　“可就在昨日，有几名自称是杨廷宇的手下，将我们的粮食田破坏殆尽。他们杀了我们的同伴，我们不去作为。他们破坏我们的粮食，我们不去作为。那么将来他们来要我们的命，难道我们还不作为吗？”

　　柳折挚稍作停顿，可人群中只有极少数人，叫着“不能”。

　　“难道我们还要继续姑息，让他们压迫我们、奴役我们、杀光我们吗？”

　　“不能！”否定的声音比之前大了些。

　　“那我们该如何做？”

　　先是稀稀拉拉地有人叫着“制裁”，可到后来不知是谁起的头，竟整齐划一地叫喊着“杀了他……”

　　待呼声渐希，柳折挚举起拳头向众人承诺。

　　“我柳折挚，首届归来者协会的发起者，在此承诺，势必抓住杨廷宇等人一伙，公开审判，让他们得到他们应得的下场，以慰这些逝者的在天之灵。”

　　众人又是一阵欢呼。

　　紧接着是追悼会最后的内容，焚尸仪式。

　　柳折挚接过火把，将柴垛点燃，油助火势，不一会便火光冲天。炙热的火焰将大家的脸庞映得通红，在明亮的火光中，众人沉默不言。

　　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极微弱的摩托车引擎声，像极了平时上课时，有摩托车从校门的那条马路上呼啸而过的声音。

　　柳折挚微微侧头，有些奇怪，怎么会了摩托车的声音？难道是围在学校周围的透明刀刃消失了，还是他出现了幻听？

　　随着摩托车的引擎声越来越大，更多的人望向了声音来源，就好像有许多摩托车正向他们疾速驶来一般。

　　只是被透明刀刃封锁的校园，哪里来的摩托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