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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遇 ...

  •   每隔十五天,我会到乡间去一趟,以皇祖父的名义给当地人治病,免费派发种子,并且带些汉人给他们讲习一些农耕的知识。家父是燕国太子慕容宝,作为储君,不仅父亲自己格外地谨言慎行,对作为儿女的我们他同样是严加管教,不许我们随意出门。为了能溜出来玩,聪明如我,也是苦思冥想才想出了这个绝妙的法子。
      鲜卑向来以游牧为业,皇祖父意识到这是个弊端,鼓励国民上下学习农耕,但始终效果不佳。虽然我只是在小范围内进行这样的教习,但是这么做既表明了祖父的态度又能让百姓感激祖父的恩泽,更重要的是百姓还会感念我父亲的一番苦心。民心所向,祖父自然不会无视。有了这个由头,我不仅不会被禁止出门,反而还能得到父亲和祖父的赞赏和支持。
      说实话,比起待在府里,乡间的生活要有趣的多,这里的人们虽然不似府里的先生们博学,但是他们却知道许多先生们不知道的趣闻,简单的故事在他们口中变得生动有趣,与门客们的侃侃而谈相比,自是别有一番滋味。所以,我要求所有来看病的人都要讲一个有趣的故事作为我为他们诊治的诊金。当然这不仅仅是为了解闷,在必要的时候我也会记录一些与他们生活有关的片段,以便父亲更好地了解民间的生活情况。
      那日是正月的初十,当真是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春日的阳光撒在田间一片嫩绿上,煞是好看。新年的喜庆再加上皇祖父初一日刚刚称帝,喜气似乎还笼罩着整个村庄,节庆时节挂的灯彩仍然随处可见。村民们依例很早来到门口等候,我命令随行的小厮们将“压岁钱”一一发放下去,不单是孩子,每个村民都能收到。
      这日的病人不多,我只携着药箱到那几个长年卧病的病人家里依例瞧过,配药后就已经闲了下来,念及村民们耕种技巧还不大熟稔,便下到田间去转转,顺便也可以把上次向汉人师傅借的《周礼》还回去。
      虽然和汉人师傅们比起来,他们的动作还不够娴熟,不过大多数人已经看起来像模像样的了。我走到那几个还不太能掌握的村民当中,正想找几个掌握地比较好的村民帮他们,环视一周,忽见一个技艺很娴熟的身影。然而仔细一看他的右手看起来似乎有伤,我便暂时撇下他们,走了过去。
      我走近的时候,那人却似乎吓了一跳,只是惊慌的同时,眼中闪过一丝戒备,然而只一瞬,却又恢复了满面笑容,让我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他躬身道:“郡主安,小民近日新迁到这里,听村里人赞郡主平易近人,我原不信,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原来是新居民,难怪瞧着这样眼生。只是他说话时流露出的从容却不似一般村民所有。
      我笑道:“不必这样客气,村里他们都叫我思纯,先生不如也随他们这样叫吧,听先生刚才的言语,想必是读书人。我的闺中密友是汉家女儿,我对汉家文化也很是喜欢,看先生刚才行的好像是她平日行的汉礼,种作的手法也很是娴熟,想来先生必是对汉家文化颇为精通。村子里的教书先生不多,懂汉学的更是寥寥无几,我见先生右手似乎有些不便,倒不宜做活,不知先生可愿在村里的私塾教书?”
      他向我做了一揖道:“多谢思纯,不过是因为家母是汉人,所以对汉学略知一二,万万算不得精通,看思纯似乎在读《周礼》,想来自是精通汉学,怕是要叫你取笑了。”他微微一顿,有些尴尬地笑道:“思纯好意本不当推却,但不知可否容我晚上回家与内人商量过再决定。”
      我笑道:“先生与夫人当真是恩爱。先生的手伤要紧么,我先替先生看看可好?”我看向他的手,是与脸上黝黑的肤色截然不同的白皙,上面却有几点类似红疹的斑,我一惊,心下了然。
      他见我眼神赶忙收起手道:“前些日子不小心摔折了肘骨,已经快好全了,不必麻烦了!”
      我沉下脸低声道:“阁下中的箭上淬了毒,若解的不及时,怕是命不久已。思纯通药理,自信可以为阁下效劳。阁下气度不凡,绝非普通村民可比,阁下又何必诌这些谎话糊弄我。”
      他见我如此言语,自然知道瞒不过我,冷笑道:“郡主倒是聪慧!”
      我白了他一眼起身道:“我先帮你解毒吧!跟我来!”
      说着,也不等他,起身头也不回就走。他犹豫了一阵,快步跟了上来。我取了药箱,带他走过偏僻处时似随意地问起:“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阁下在代国官居要职。”
      只听一声清脆的声音,我立刻意识到是匕首出鞘的声音,侧身一避,却见一把圆刀擦过我的衣袖。我抽出缠在腰间的九节鞭,挡住他的进攻,心下暗叹,若非此时他右手有伤,我三招以内就会送命。他步步紧逼,我节节败退,突然他用手猛击我手腕,我的鞭子不幸脱手。
      我一边躲闪,一边从身上掏出一包药粉,撒了过去,他似乎早料着我有这么一招,随手抓起晾晒在竿子上的一件袍子,只一瞬,药粉尽数收在袍子里。虽如此,他还装模作样地皱了皱眉悠闲地弹了弹衣服。我气急,身后是一条死胡同,我已是无处可逃,他分明是看出我已经黔驴技穷,在我送命前还要趾高气扬地炫耀一番。
      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却又不死心,嘴角勾起一丝颇具邪气的笑,又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具魅惑性,道:“阁下若是在此处杀了我,村民们叫嚷起来,自然是一片混乱,封闭村门调查自然是免不了了,这样一来阁下来路不明,自然难辞其咎,二来保不齐贺兰部的人会不会也趁乱对阁下下手。村门紧闭阁下逃无可逃,阁下带伤,他们的暗卫自然不会像我一样好对付。何况阁下的毒可是让我有些担心呢,这毒是贺兰部独有,十分罕见,解法么知道的人自然也不多,这样烈性的药阁下以为自己能撑得了多久?”
      他笑,举着刀逼我后退,一双冰冷而毫无波澜的眸子直视我的双眼,我强自镇定,迎着他的视线,却见他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我盯着这双毫无温度,犹如古井般的眸子,脑中一片空白,只知道一步步后退,直到整个人抵在墙上,感觉他的气息笼罩着我,他的鼻尖几乎碰到我的鼻尖。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听见那清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你倒替我思虑的周全!依你之见,我是应该任你宰割咯?横竖都是死,有个人垫背也不错。”
      我道:“我若答应帮你呢?代国前几日才刚刚复立,急需他国支持,想来此刻差你为使前来,必是请求结盟。既然代国四周颇多强权威胁,要得我燕国支援,必然也会给我们响应的报酬,我相信你应该带来了颇为优厚的条件。而且,说句不怕你恼的话,眼下代国不足与我燕国为敌,我作为一个目光短浅的小女子也没有冒生命危险杀你的必要。就眼前来看,为了我燕国的利益,我反而只会保你不会杀你。”
      一边说,我一边偷眼看他的神色,依旧是平静,波澜不惊,但是人却后退了一步,将圆刀掷在我脚下。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吐出两个字:“走吧!”便领着他到我素日在村里歇息的屋子里去。
      我用匕首割开他的衣袖,确定了箭毒的确如我所料后,打来一盆热水替他清理伤口。起初我还戒备地时不时抬眼看看他的神情,后来发现此人压根没有任何表情,我也休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有用的东西来,便彻底放弃了这个念头,专心致志地清理伤口。
      清理伤口约莫花了一刻钟,当我抬头看他时,却发现他在闭目养神,神情很是放松。我暗叹一声,心下对此人肃然起敬。清理伤口时,由于这种毒药我也只是听说过,初次遇见,不熟悉它的药性,不敢给他滥用止痛的药物,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能做到不大呼小叫已经是难得,此人居然还有心思闭目养神,当真是奇人也!
      清理好伤口后,我轻轻起身配药,一边饶有趣味地猜测着这人的真实身份。正想着,他却起身走到我跟前,倚在墙上看我配药。
      我冷笑,却也不抬头,“被身边的人暗算了都不知道,盯着看有什么用?把你腰间的珠串取下来,箭毒与它相克,这珠子远看不觉得特别,必定是近身的人才会察觉得到,好好想想可疑的人,别白费力气在这里盯着我看!”
      他依言摘下珠串,握在手心里把玩了一阵,忽然道:“你之前说这毒是贺兰部特有?”他声音轻颤,全无之前的淡定。
      我有些惊讶于他的变化,转身望向他,他却已经完全收起刚才异样的情绪,冷冷瞪了我一眼,我立时明白不便多问,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无奈地吐了吐舌头,点头,岔开话题道:“这珠串是母亲遗物?”
      他愣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转瞬即逝,摇头笑道:“不错!”
      我不知道他说的不错是指我的猜测正确,抑或是在夸奖我的见微知著,总之是在肯定我,于是我得意道:“首先这是女式珠串,阁下对这珠串明显格外珍视,才会日日佩在腰间,所以它必是来自于阁下最珍视的女子。一来像你这样的人估计也不会有什么思慕的淑女,二来这珠串明显也有几十年的年头了,这也排除了它来自远嫁姐妹的可能,除了母亲遗物我真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可能!”说着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既然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你确定不向我坦诚下你的真实身份吗?再猜下去我可不定会再挖出什么来!”
      我见他欲言又止,用手戳戳他的受伤的手臂笑道:“别扯谎,你现在小命可在我手里。”
      他突然放声大笑:“凭你也敢威胁我,何况我要真扯谎,你会知道?”
      我正欲出言反驳,却发现他只是顿了一顿,接着答道:“拓跋仪!”
      我心下暗叹,虽见其风度谈吐,智谋武功皆是一流,早料定他必定身处高位,却也不曾料到其身份如此不凡。之前曾听父亲提过,此人为代国国君拓跋珪堂兄,才智非常,善舞剑,骑射过人,深得拓跋珪信任,听闻拓跋珪出入常常就是这拓跋仪随从出入,不怪乎贺兰部的人急于除之而后快!
      见我半天也没说一句话,他唇边勾起一丝笑,道:“怎么,堂堂燕国郡主这么容易就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刚刚不是还威风八面吗?”
      我又冲他翻了个白眼,趁他不备,顺手把配好的药汁随意倒到伤口上,见他难得地挑了挑眉,一脸幸灾乐祸地道:“本来打算对你好点儿,好好上药的,但是……”
      见他沉下脸来,瞬间就泄了气,语无伦次起来:“总之,总之别怪我,你自找的!”虽然嘴硬,但是对着这么个武功比我高出几十倍又脾气古怪的人,我除了低头乖乖干活,哪里还敢耍什么花招。
      当我顺利地包好伤口时,门外传来敲门声。他抬头望向我,我用眼神示意他别急。扬声问道:“是谁?”
      门外熟悉的声音道:“是我!”
      原来是云哥哥。我放下心来道:“云哥哥,等一下,我马上就好。”说完轻声对拓跋仪道:“从后门走吧,出门右拐不久就能出村子了!”
      他起身抱拳道:“多谢!”便向门口走去。忽又似想起什么来,又回身。我还没来得及弄清发生了什么,帷帽上的面纱便已经被他掀了起来。我登时便恼了,伸手欲揭他的□□,却被他轻松避开,只见他的背影在他的笑声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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