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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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宛如工蚁般忙忙碌碌，自以为用劳动可以挽救自己的性命，可是事实上是这样吗？
八月的一个夜晚，一室静谧，像往常一样，我们在为自己又活过了一天而感到庆幸，直到被门外的一声枪响惊起。
我们所有人的心脏都是猛地一跳。
很快，一名德国军人踢开了门，命令我们，“全部出去！到院子里去！”
我们站成长长的一排，有些人还穿着睡衣，那名德国军人像挑选货物架上的商品一样从排头逛到排尾，选中的就用手|枪的枪口点触他的额头，“你，出来。”
斯皮尔曼先生的弟弟就被选中了，不过大部分人都没有，包括我。
落选的我们被告之每个人只允许携带最多15公斤的东西，然后回到院子里集合。
我们只有执行命令的权利，没有质疑和发问的权利，后者会被毫不留情地抹杀。
就像站在排尾的米丽娜，她问了一句“请问您是要将我们送到哪儿啊？”回答她的是一颗贴着她的额头射入的子弹。
这就是答案，只不过她本人听不到而已。
这是一个离别的夜晚，除了斯皮尔曼先生家，还有许多其他的家庭也面临分崩离析。
清晨时我们带着行李被押送到了犹太特区里靠近火车站的一个大广场上，那里已经有很多的人了，有坐着的，有走来走去的，还有在地上爬的，很多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
我们这是要被送走了吗？会送去哪里？今天不去上班的话梅耶克先生会来找我吗？我的脑子里乱糟糟的。
路边负责押送我们的犹太警察挥舞着警棒，大声地冲我们喊，“移动！移动！你们这群猪！你们是去工作的，那里比这个臭气熏天的犹太特区好多啦！”
原来我们最终还是躲不过，现在是要被送去劳动集中营了呀。
我走到一处靠近围墙的地方坐下，那天的太阳很大，晒得到处都是明晃晃的，广场上尘土飞扬，场内各种味道混杂，让我想到烈日中的屠宰场。
现在摆在我面前的是两条路。
选择一，顺从。被德国军人赶上火车，去劳动集中营，那里有可能比这里好，但大部分是比现在更差。理由很简单，广场上有大量的老人、妇女和儿童，他们可干不了什么重活，前方等待我们的东西不言而喻。
选择二：逃亡。在犹太区里面躲上三年五载的，等战争结束了再出来。不过这样做的风险也是很大的，因为如果万一被发现的话，等待我的就是死亡。
我思考了很久，最后决定，我要逃！因为我有空间，因为也许哈桑会帮助我。
其实特区里有很多人都做出了和我同样的决定，比如坐在离我不远处、靠着墙根的年轻夫妇。
他们已经实施过逃亡计划了——躲藏在一个非常隐秘的地方。不过不幸的是，他们失败被抓了。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的？
因为那个年轻的妻子眼神涣散，嘴巴里或低沉或高亢地一直在念叨同一句话：“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她的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广场。
年轻的夫妇带着自己的小宝贝和其他一群人一起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但小宝贝突然嚎哭起来了，而且哭声直接就引来了附近巡逻的警察，为了制住小宝贝的哭声，为了不暴露藏身之地，年轻的妈妈不得不捂住他的嘴巴，然后小宝贝就被活活捂死了，同时他们的藏身之地也被警察发现了。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是像这样类似的故事，每一天，特区的每一个角落都有发生，以至于现在，我们已经变得异常冷血和麻木了，对同胞的不幸遭遇，我们连一句“真可怜”之类的表示同情的话都不会说了。
不到两年的时间，我们从近50万人减到现在的不足10万人，生离死别我们经历得太多，这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真正稀罕的是，我们明明有这么多的人，却任由德国人把我们引向死亡！为什么我们不反抗！为什么！
我们在这里死去，像这样毫无反抗的死去，这只会是我们民族的污点！我们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也许你会有疑问，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德国人会杀死我们呀？
也许他只是残暴了一点，也许他会懂得适可而止，也许他只是和我们开了个不大好玩的玩笑而已。
是，你说的对，我的确无法肯定，因为那群德国人也确实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说要抹杀掉我们，他们，只是做了而已。
就像狮子从来都不会告诉羚羊说“我要吃掉你”，它只是直接纵身一扑，咬断羚羊的喉咙而已。
哦，有道理，你说的对，他们确实是想抹杀掉我们，那你希望我怎么做，反抗吗？
可反抗需要组织、需要金钱、需要……总之，我不确定我有反抗的能力呀，因为我从未拿起过枪，难道指望我用钢笔、用餐叉去反抗？
而且，德国人真的不一定会杀死我们呀，毕竟我们是这么廉价又好用的劳动力，他舍得吗？
所以，我们还是再等一等吧，先别反抗了。
看，这就是我们，懦弱的我们，抱有侥幸心理和美好幻想的我们，是我们自己杀死了自己！
总之，我，尼撒?斯基，我会反抗，即使我没有反抗的能力，但是我有一颗反抗的心！
广场里四周都围满了警察，该怎么出去呢？毕竟只有先出去了，才能谈得上下一步计划呀，我开始深深地思索起来。
有了！广场上除了即将被送走的人们，还有极个别的像我一样大的小孩，他们的胸前挂着贩卖盒正在高价贩卖牛奶糖。
我可以装作他们中的一员。
于是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都挪到了空间里，然后把这个大的行李箱和广场上的一个老人换了一个和贩卖盒的尺寸差不多的手提箱，再从空间里拿出五块牛奶糖放在手提箱里，之后用一条皮带穿过手提箱的手把，把皮带两头系上后挂在脖子上，并将手提箱的开口朝外托在胸前，这样一个新的贩卖盒就诞生啦。
靠着这幅装扮，我成功地伪装成了投机倒把的小商贩。
在去广场入口的路上，我还碰到了昨晚被挑选出来带走的斯皮尔曼先生的弟弟。我劝他和我一起逃，不过他拒绝了，因为他想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无论生死，这也是他之所以选择回来的理由。
我尊重他的选择，分别时我送了他三块牛奶糖，作为回赠，他将那本莎士比亚的《威尼斯商人》送给了我。
“祝你好运，尼撒。”这是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广场的入口处站着两名犹太警察，不知道是收到的那句祝福起了作用还是我的伪装太过成功，他们只看了我一眼，然后我就顺利地走出了广场。
整个犹太特区里空荡荡的，一个犹太人都看不到，因为他们都被押送走了，路上巡逻的警察也比平时要少很多，因为他们去看守和押送犹太人了。
路上散落着各种东西，衣物、家俱、行李箱……以及横七竖八的尸体，以至于德国人不得不安排了专门的尸体清洁工来负责运走和清理掉他们。
一路躲躲藏藏地，终于到了哈桑的工厂。
工厂里非常安静，就跟特区里的其他建筑一样，死寂一片。
哈桑呢？他在吗？他在哪儿？
我悄悄走进工厂，里面空无一人，虽然我已经尽可能地踮起脚走路，但却徒劳无功，室内太空旷了，清晰的脚步声一直在回响。
没有，工厂的车间里没有，办公室里也没有，我甚至还掀开了下水道的盖子，没有，都没有。
“哈桑。”我在工厂内游走，轻轻地呼唤。他是不是恰好在某个我遗漏的角落呀。
最终，我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哈桑，他不见了，他骗了我，他明明说过会保护好我的……
我倒在办公室里屋的床上，无力地阖上了眼睛。
也是，人家凭什么要对你好啊，无亲无故的，帮你至今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还想怎么样啊，难道让他豁出命去？
别傻啦。
我的内心被强烈的背叛和失落以及愤怒所占据着，甚至我都不想再躲藏了，来吧，抓吧，把我抓走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尼撒！”我被摇醒了。
天啊，是哈桑！是哈桑！
他深棕色的眼睛惊喜而热烈地注视着我，好像失而复得的珍宝，眼底有细碎的泪光。
“尼撒，太好了，天啊，太好了。”他紧紧地抱着我，语无伦次。
哈桑的额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砸破了，血都流了半脸，身上的西装也乱七八糟皱巴巴的，自认识他以来，他还从未有过这么狼狈的样子。
“尼撒，这里不安全，来，跟我来。”他牵过我的手，紧紧地攥着。
他把我带出工厂，一路上七拐八拐地，直到来到特区里一片普通的楼房前才停下。
这片楼房很奇怪，是七八栋连在一起的，长得一模一样，而且还没有楼牌号。不知道哈桑是怎么辨识的，他拉着我迅速地走进其中的一栋楼里。
没有上楼，而是沿着阶梯往下走。
哇，这底下有通道，很多条通道，四面八方的，像个迷宫。
哈桑看起来对这里很熟，带着我左转右转地一直走，最后停在了一个镶在墙里的电机箱盒子面前。
摁了几下，哈桑拉开了箱子，天啊，里面又是一个地道，不过这次的地道很矮，只能靠爬着前进。
等爬到头时，是一个铁栅栏，他取下栅栏，咦，还是一个通道，不过这次的通道是竖直的，一个个U型铁条嵌入墙内，刚好能够攀爬。
当我们再次爬到尽头后，从通道里钻出来，头顶是个水槽，我们，在一间厨房里。
“好了，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哈桑把我带到客厅的沙发前，“来，先坐下。”
作者有话说第19章 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