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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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我和爸爸妈妈正在吃晚餐，准确一点来说，是三个人一起分食两块面包外加一颗土豆，面包和土豆都不过是我的拳头大小。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门被敲响了，其实一开始我们都没反应过来。
在这几年，熟悉的犹太人之间敲门时都用暗号，什么一长两短啦，两长两短啦，而德军进入我们的家门时，则是大声地命令我们开门然后直接用脚踹开，或者直接端起枪把门给突突了。
前者一般会带来坏消息，后者一般就是生离死别了。像这种正常的敲门声我们已经很久都没有遇到了。
不过即使是反应过来之后，我们还是没有急着去开门，而是用惊惶的眼神面面相觑。是谁？会是谁？
“尼撒，你在家吗？我是哈桑梅耶克。”门外传来熟悉的男中音。
“是梅耶克先生。”我兴奋地低呼了一声，飞快地跳下凳子去开门。
“晚上好，梅耶克先生。”真的是梅耶克先生！我打开门，把他迎进来。
梅耶克先生今天穿了一身深褐色的西装，和他头发与眼睛的颜色很相似，看上去非常精神，胳膊肘内侧还夹着一个大大的牛皮纸包裹。
“晚上好，尼撒。”梅耶克走了进来。屋子很小还不到三十个平方，寥寥几件家俱一目了然，就是破桌子烂椅子之类的，不过能看出来屋子的主人将它收拾得挺干净，布置的也很用心，满是裂纹的桌子中央甚至有一束用报纸叠的玫瑰花插在一个带缺口的瓶子里。
“晚上好，斯基先生，斯基太太。”梅耶克把手里的包裹放在桌上，与斯基先生握手。
眼前的这对犹太夫妇看起来很老了，瘦得有些变形的脸上满是皱纹，乍一看和尼撒并不像，不过仔细看的话还是能够在他们身上发现遗传的影子。
男主人也拥有一对不常见的黑眼睛，不过没尼撒那么灵动那么漂亮，而是带着沧桑和压抑；神色惊慌的女主人盘着一头深栗色夹着花白的头发，显然，尼撒的发色就是来自他的母亲。
除此之外，他们的衣着都非常旧了，虽然依稀能看出往日的好料子与精致做工，但就像尼撒身上穿的一样，不是那么合体，前者是人太瘦而显得空空荡荡的，后者是身体长大了显得衣服短了许多。不过即使是在犹太特区这种连饮用水都限制的环境里，衣服也保持了一定的整洁，看得出他们是在竭力维持自己的尊严。
“晚上好，梅耶克先生。”斯基先生虽然不认识面前的年轻人，但看尼撒的表情就知道尼撒一定认识他。
“我是尼撒的老板朱尔曼的朋友，和尼撒是在朱尔曼的车间认识的。尼撒的工作表现非常出色，朱尔曼经常在我面前称赞他。”梅耶克自我介绍并爸爸妈妈面前夸奖了我。
梅耶克先生的话说得很漂亮，尼撒控的斯基夫妇张皇的神色褪去不少，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并把梅耶克先生让到桌子面前看上去最体面的那张凳子上坐下。
“您现在过来找尼撒是有什么事情吗？”斯基先生坐到了梅耶克先生的对面。
“是这样的。尼撒前几天曾在无意间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这次是特意过来感谢他的。”梅耶克先生朝我挤挤眼睛，还调皮地眨了眨。
“上帝教导我们帮助别人是应该的，您实在是太客气了。”斯基先生朗声笑了出来，为儿子感到骄傲。斯基太太也是一脸的喜悦。
梅耶克先生再次称赞我并委婉地说出来意，“尼撒高尚的品格让我向往，不知道我是否有荣幸能够成为尼撒的朋友，并经常过来拜访？”
斯基夫妇自然是同意的。没有人会拒绝如此善意的恳求，并且从言谈举止中也能看出梅耶克先生本人受过良好的教育，是一个非常值得让人信赖的人。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梅耶克先生又和斯基夫妇聊了几句，之后就告辞离开了，因为犹太特区的宵禁时间已经快到了。离开前梅耶克先生留下了桌上的包裹，“一点小小的礼物，请您务必收下。”
我送梅耶克先生下的楼。“梅耶克先生，真是太感谢您了。”刚才我一直很担心梅耶克先生会把昨天的事情说出来，因为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让他们担心。
“不用客气。别忘了，我们现在可是朋友了。”梅耶克先生摸了摸我的头，说着俏皮话：“好了，快上去吧，我可不想再被你帮一次忙。”
梅耶克先生留下来的包裹里竟然全是食物。整整两大块结实的鲜麦面包、一纸包子果酱以及一大块已被切好片的熏牛肉。
天啊，这礼物太贵重了！我和爸爸妈妈惊叹。但我们无法拒绝这样的礼物，食物对我们来说真是太需要太需要了。
我和爸爸妈妈美美地吃了四顿，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过这样的美食了。在特区里能填饱肚子的无非是粗得刮嗓子的杂粮面包或煮的稀烂的米粥或是需要嚼上半天才能咽下去的杂豆汤，就这些也得费尽心思才能得到。
最后一片熏牛肉我和爸爸集体让给了妈妈，她实在是太虚弱了，需要好好地补一补。如果每周都能来上几顿这样的饭就好了，我忍不住幻想。
特区里食品店的老板实在是把食物看得太严，我已经很久都没得手了。而且我现在忙着去朱尔曼那里上班赚面包，也没时间去那里蹲守。
距离梅耶克先生的第一次拜访并没多久，两天之后的宵禁前的傍晚，梅耶克先生再次前来拜访了，还是带着一个大大的装满食物的牛皮纸包裹。此后隔三差五的梅耶克先生就经常过来了，通常是一个礼拜两至三次，并且每次都有一大包的食物。
后来爸爸妈妈都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想推辞时梅耶克先生就会说：“尼撒帮了我那么大的忙，这点食物只是一点小意思，实在算不了什么，请千万收下不要推辞。”
我也曾问过梅耶克先生为什么对我们家这么好，这么帮助我们，他是这样回答我的：“尼撒，你要知道，一点食物对我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并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情，但对你们来说，那却是非常重要的。我帮不了特区里所有的人，但对于我认识的人，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是不会吝于帮忙的。尤其是你，尼撒。”
之后我们家就没有再推辞过他带来的食物，但我们都默默地发誓，如果有机会的话，一定会报答梅耶克先生。
熟悉了之后我们还了解到，梅耶克先生自己就在特区的附近开了一家的工厂，里面雇佣了很多的犹太人。梅耶克先生还邀请了爸爸去他那里上班，不过被婉言拒绝了。主要是爸爸妈妈认为梅耶克先生已经帮了够多的忙了，不能再给人家添麻烦。
梅耶克先生就像我们的家人一样，定期地给我们送来食物。在特区里，也会有像我们一样幸运的人，他们会收到在外面的家人或朋友的带来食物。
当然了，偷运食物给犹太人这件事本身就是违反德国纳粹规定的，所以一切都是在私下里偷偷摸摸进行的。我们比他们更幸运的是，梅耶克先生会直接把食物送到家里，而他们则要到围墙下面去苦苦等待。
他们一般是这样偷运食物的：接收食物的人会在大概的时间藏在约定好的一段围墙旁的大楼底下，外面扔食物的人在扔之前会吹一声口哨，然后包裹就会忽的一下从墙外被抛进来，之后接收食物的人转身抱着包裹就跑。
这样做的风险很大，有时口哨声会引来巡逻的警察，被发现的话好一些的就是没收食物，运气差一些的就会被活活打死。
还有人在围墙的底部偷挖了一个狗洞，比我更小一些的孩子可以钻进钻出，不过被发现的话也会被活活打死。和我们同一栋楼的小约克就是这么死的，下半身在围墙的外面都被打烂了，他爸爸拽着他的上半身把他拖进来时已经没了呼吸，可小约克一直到死也没把手里的食物包松开。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挣扎着熬过去，很快我们已经在特区里待了将近一年了。非常值得庆幸的是，我们一家都还活着，要知道周围很多和我们一起进来的人，他们都已经不见了。隔壁邻居也换了好几茬。
不过不幸的事，朱尔曼的车间被人举报了，当时在里面工作的人都被警察抓走了、机器也被捣毁了。幸亏妈妈那天早上醒来后就很不舒服，我留在家里照顾她，这反而让我逃过一劫。
但我的工作却是没有了，之后就全靠梅耶克先生以及爸爸零星的工作来维持生活。在1941年犹太新年的前几天，我们一家都很惶恐不安。
因为不久前楼上的一家人在吃晚餐时一群德军破门而入，坐在轮椅上下半身不遂的老约翰被抬到阳台上扔下去，活活摔死了。他的其他家人也被带到楼下，让一阵机枪给突突了。毫无理由，德国人杀死了他们。
我们一家三口这几天就跟惊弓之鸟似的，生怕下一秒德军就会闯进来，然后我们就去上帝那里团聚了。在犹太新年的前一天，梅耶克先生又来了。
作者有话说第14章 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