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天子》肃冬

2、路漫漫其修远兮（上）

　　时逢清晨，旭日初升，秋霜犹凝于芦苇枝梢，摇摇欲滴，溢彩流光。一个二十余岁的素衫青年潜伏于芦苇丛中，手执短弩，清亮双眸微微眯起，映出了熹光灿然的地平线。
　　少时，两个人影出现于地平线上，携着为数颇多的行李，朝着素衫青年所在的方向走来，倒是行路匆匆，风尘仆仆。待其距离仅百余尺之遥，素衫青年冷然一笑，扣动短弩机关，两支短箭如风驰电掣，准确无误地击中那两人的咽喉，两人均猝然倒地，生死不知。
　　素衫青年抬起一只手，另外二个一直隐藏在芦苇丛中的人骤然跃出，迅速将倒下的二人缴械，并用绳索将其束缚住。此时素衫青年才悠然从芦苇深处缓缓起身，徐徐走来，披散的黑发随风飘扬，璀璨的双眸暗藏莫测笑意，身姿翩然，风华无双。
　　“头儿，死了一个。”一个身材壮硕的胖子将一支弩箭缓缓从倒在地上的一个人喉咙处抽出，朝着素衫青年恭敬地开口道。
　　“这个倒还活着，”另外一个削瘦的青年简单帮另外一人处理了伤口，把他一把拽了起来，嬉皮笑脸地说道，“熹公子的箭法真是越来越狠辣了。”
　　“李克，先做正事，把他弄醒，”被称作“熹公子”的素衫青年训斥了几句，随后指着死者朝胖子问道，“杨忠，他的身份没弄错吧！”
　　胖子杨忠皱起眉头，在死者身上检查了一番，搜出了一封信，递给了素衫青年。后者拆开信件，凝神思索了片刻，方才缓缓开口道：
　　“没错，的确是那姓赵的老东西的私生子，只是那老东西似乎并不知道自己的私生子叫什么名字。”
　　这时素衫青年目光望向刚刚被李克拍醒的另一个人，后者捂住喉咙，眼中尽是恐惧与不安。李克则抽出佩刀，从后面抵住他的脖颈。
　　“若你如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留你一命。”熹公子的语气冷淡而具有威慑力，吓得那人直打哆嗦。
　　“公子啊！”那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熹公子连连叩首，还未等他发问，便惶恐地开口道，“饶了我吧！我只是咱家少爷身边的奴才，这次只是奉命送少爷回本家，许多事情都不知情啊！”
　　熹公子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微微一笑，随即问道：“你家少爷叫什么名字？”
　　“姓赵，单名冉，字予升。”
　　“本家是？”
　　“魏国公麾下，淮阴赵氏。”说这话时那人挺直了胸膛，不知从哪儿找来了底气。
　　“为何你家少爷此时不在本家？”
　　“公子，实话实说，”那人语气唯唯诺诺，“我家少爷在魏国公儿子中排行第四，却非国公爷妻妾所生，故一直流落在外。现在消息传达，父子相认，我便被派来接少爷回家。”
　　“你的名字？”
　　“小人姓戚名延，是国公爷身边的一个普通仆人。”
　　“那你家少爷又是如何得知自己的身世，决定重回赵家的呢？”
　　“他啊，”戚延停顿了片刻，脸上闪过心虚的表情，又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随即答道，“公子应该知道，前些日子国公爷巡视京畿，自南黎村路过，恰与其子相认，再加上赵府人丁不兴，打算把少爷接回去分担家业。”
　　听罢这话，熹公子笑得有些玩味儿，一只手在腰间摸着什么。
　　“那你家少爷，他母亲是何方神圣，身在南黎村，竟可以吸引那高高在上的魏国公？”
　　“公子，少爷的母亲只是南黎村一个普通的采茶女子，只因气质温婉，容貌秀美，得到了年轻时的国公爷的青睐。”
　　“问题就这些。你可以去死了。”话音落罢，熹公子从腰间掏出一柄锋利的匕首，向戚延的胸口刺去，锋刃没入血肉，鲜血沿着熹公子的手腕缓缓滴落，而他却浑然不觉。
　　“你……你说过可以……可以饶我一命。”戚延睁大双眼怒视着熹公子，奄奄一息地不甘地说道。
　　“因为你骗了我，”熹公子的笑容愈发戏谑，“据我所知，魏国公南巡，因其腿脚不便，根本没有亲自途经南黎村，替代他前往南黎村的是赵三公子赵晟。然而赵晟也没有亲眼看见你家公子，毕竟他派去寻找赵冉的随从在回来路上死在了咱们帮派手里。”
　　“你……你……”戚延此刻才是真正的前所未有地惊讶，他勉强地挣扎着，话语不清地说道，“你就是那个神龙……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洛……洛河帮帮主……”
　　“正是在下。”熹公子的笑容依旧如和煦春风，手中的匕首却悄然碾碎了戚延所有的心脉。
　　待确认了戚延的死亡后，熹公子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杨忠和李克，两人见其眼色，均开始彻底搜查戚延和赵冉的尸体。除了最初的那封信外，他们还搜到了赵冉的信物——一枚翠绿色的玉佩，以及一块属于戚延的赵府令牌。
　　“头儿，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杨忠，以后不要对我再用这个称呼，”熹公子道，“如今我将趁此机会混进淮阴赵氏，而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秘密走漏，我们可都不得善终。”
　　“那我应该叫你什么？”胖子杨忠一下子懵住了。
　　“少爷，或者赵四公子，”熹公子淡淡一笑，如是回答。
　　“所以，老兄，你打算就此假扮赵冉的身份了？”李克一脸坏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头。
　　“不是赵冉，是赵熹，”熹公子否认道，“字子煦。继续叫赵冉，恐怕你们哪一天真会叫错。”
　　杨忠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李克却抢先嚷嚷道：“熹公子啊，虽然据我们推测，姓赵的根本没见过他的私生子也不知道他的私生子叫什么名字，但你直接暴露真名，会不会太冒险了一点儿？”
　　“我自有对策。”熹公子，或者说此时的赵熹，眼中闪烁自信的光芒，显得俊逸洒脱，目光深邃。
　　当是时，赵熹眺望远方，只见旭日升起，曜光万丈。他一向处事谨慎，滴水不漏，有时甚至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踏错一步。然而这一次莫名而来的胆大妄为，不是为了别的，只是希望能借此机会让身在远方的他听到自己渺茫的讯息。
　　哦，弟弟，天高地远，汝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