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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入住胡宅 ...

  •   既然只待上一冬,胡迁提议暂且住在安庆胡宅,李家人是没什么异议的。

      她们人多,又走了近四十里,难掩疲色,都在边走边看府城和黎安有什么不同,自然是越走越慢。来庆一双细腿肌肉虬结,已经和田赛种子选手接近,舞得只见残影,早她们一刻钟到了院口,冲着温书的胡覆回报:“娘子,咱家大人到了。”

      胡迁一走就是五六日,几乎像踩着点回来验收她布置的课业,胡覆当然以为没能收成徒,姑姑在外硬捱了几天风雪。她心疼极了,匆匆穿好鞋履,书童常耕已经把门打开,她径直问道:“姑姑可还好,有没有受寒?”

      “大人在城门口的风姿与主家一般健朗,步态也风流。”来庆流利地拍起了马屁,竖起大拇指赞道:“虽走得快却丝毫不乱,可见一路无惊无险,只是想您。”

      姑姑走路进的城?胡覆心生疑虑,追问道:“她老人家乘车行路,那马车呢?还有,她身边的仆从呢?”

      一说起仆从,来庆就想到衣着气质和胡迁格格不入的那十来人,不由咋舌:“大人排场,实在是小的生平仅见:光伺候的小童就八个,还有些青壮娘子随行,身边都跟着管家郎。会武的年轻娘子驾车跟在最后,车辙印瞧着浅,应当是车上只放了些衣物吧。”

      姑姑身边何时有过这许多人,在潞山时就她院里最为单薄,胡覆兀自不信。

      胡常耕也觉得可疑,提醒道:“你能确定那是咱家大人?是了,你还没见过。那她身边可有一个会武的仆役?她个头比我高些,眉毛寡淡,眼珠子比多数人颜色浅些。”

      胡迁不曾知道侄女有来庆通风报信,就叫有德拴好马车去通报。有德习过武,转瞬便至,只晚了胥郎几步。一进门她就听到对头这话,调笑着补充:“不仅比她高,还生得比她俊。这最要紧的怎么不提?”

      院中人闻声,都纷纷去看她。胡常耕撇嘴,就这么个短寿样还俊,真不知哪来的脸。胡覆没理会书童间的斗嘴,只问她胡迁的近况:“姑姑回来了?”

      有德正色答道:“刚回。先生正叫我来报,院里其余房都需收拾出来,您这边空置的也要两间。”

      “耳房有康有市她们住着,哪有空房?”胡覆不解,姑姑这是救了受难的庶民?

      “是原住的厢房,”有德没听见来庆将李家人当做了仆役,只道,“五娘的两个姑姑带着家小住您这头,毕竟不好委屈人去倒座房。”

      胡家是姜州一等一的豪族,各地宅院都修得规整,格局自有尊卑。安庆的胡宅不像李家那样院门一开就是堂屋,后头再左右延伸去几排房,用房把后院围着方便种自留地。倒座房和耳房一样,一般是住下人的,当然不能拿去羞辱徒儿的长辈。

      有德想着,一开始就说了去收徒,如今提到五娘家人自是成了,何须多言。可胡覆不曾将神童一说当真,更以为姑姑是为考教自己回来,当下听得一头雾水:“同行的究竟何人?”

      “五娘一家。”胡有德说完见胡覆仍有惑色,心想难道真像先生说的,侄女不大聪明?怎么这就忘了,提醒道:“黎安小神童李家五娘,如今喊先生作师母。”

      黎安神童?胡覆艰难地消化了这个大新闻,又道:“既然收徒,拉拔一家出那乡野就是,怎么带出这许多人?莫非乡民皆要来攀附,你也不劝诫姑姑!”

      “回侄小姐的话,李家枝繁叶茂,连同五娘,上下十八口人,都随之来府,并无旁姓。”

      十八?还不包括嫁出去的儿子?这一家女人也太能生了。不光是胡覆,书童胡常耕和两个侍卫有康有市也觉得惊奇,她们都是家生子,这辈子活动范围就在胡府和主人胡覆的交际圈打转,很少听说这样子嗣众多之家。

      这里需插个闲话:要知道,弈国虽没有什么人打胎,但高门贵户也有自己的法子。能叫女人纾解人欲,又无孕产之忧的手段不胜枚举,娶回来的若不精此道,向外找乐子便是。很多贫家生了却养不起,则会送到抚恤堂去。更多的是女人们忙于生计无心行房,怀胎机会少,生了儿子,养到十二三也就嫁人了。

      家里人这么多,不仅说明这家并不缺粮,且生的多是女儿。

      既然都是自家人,住便住了,胡覆也不再多想,点头应下了。

      等胡迁与李家一行人到了胡宅,久未住人的几间房都已经洒扫完毕。因为平日也要日常清洁的,只须再擦过一遍,并不费什么工夫。李工看了就感叹:“娘,府城的宅院真是不同,看着就有那贵气扑面而来。”

      李蛛也笑呵呵地:“咱家先生是举人,那当然,你看路上那些院子哪有这气派。我看这不是贵气,是文气。”得,奶奶的口音是彻底叫有德姐带跑了。

      自从家里那间小房让胡迁住过,价格起飞,她就觉得文气才是世界上最贵的东西。难怪都说读书高读书高,合在屋宅里都没人要的几个单间,能被卖出二匹半九稯来……高,实在是高啊!

      进了城就不能驱车了,李晚庭破天荒享受了一把婴儿待遇,被张氏一路抱着过来。安庆人穿得和她们家差不多,李蛛等人融入其中,没招来什么目光。倒是那些胡宅的仆役以为她还小,感觉不到,暗地不住打量。她虽然知道自己现在年纪尴尬,但还是难以摆脱那种被另一个成年人抱着的羞耻感,便小声说:“爹,您一路也累了,小五还是下来自己走吧。”

      张氏少有抱五娘的机会,很舍不得她:“爹不累,我们小五轻飘飘的,还得多吃些呢。”

      李农也说:“还没安置好,后头还要忙,一会儿你爹去收拾,娘亲抱你。”

      李晚庭一听还要再被娘抱一回,也不挣扎了。她侧过脸告诉自己,没看到就是没有,鸵鸟一样埋在张氏怀里逃避。

      来庆如今算是半个胡宅仆从,蹭了胡覆一路吃喝,但扣子还没打上胡府印记,属于临时工。当胥郎的都要有些厚脸皮,见不同人要不打磕绊地背套词不说,还得随机应变——只要胡覆没赶他走,他就把人当主子看。

      胥郎的第二样职业要求,就是会看人。如果干了几年还分不清,谁是缺米少粮,谁又是微服私访,那注定是出不了头的。来庆既然能及时攀上胡覆,他这两样的水平当然不差。他得知这帮看起来还没常耕三人显贵的乡民里头,将出个能得势的主子,就着意观察起那些女童,看看哪个是有幸被主家大人收徒的小神童。

      李拦和李推都是普娃,一看就知道是满街跑的那种,有时乖有时熊,纯粹看心情。普娃的特点是注意力短,行事缺乏逻辑。李拦跑去帮着父亲黄氏搬行李,李推见了就学着也要帮赵氏,两人一开始还知道说比赛谁先搬到地方,结果才搬了一趟,李拦就去看院子里种的花,忘记了两人的赌约。李推正往赵氏那边走呢,看到堂妹在玩,好奇地凑过去,很快也忘了搬运大赛这回事。

      李言能说会道,和李采正在比划着自己上街看到的好东西。她词汇量不足,说没多久就要重复,对于三四岁小娃娃来说已经算是能言善辩了。如果不是见过主家胡覆的几个后辈,他肯定会以为这是大人看中的好苗子。但自己侄孙珠玉在前,谁会舍近求远?因此也不可能是她。

      李采的口才当然更好,不过也闹腾地很,满脑子只有吃喝玩乐。来庆偷偷听到书童和护卫闲话,主家这位大人了不得啊,竟中了两次举子头名。虽然来庆搞不懂为什么要考两次,但也顺便吃到了学神的瓜:世界上居然有打小就爱看书不爱玩的人,她不考第一谁考第一?

      能让这样的神仙下凡收徒,总不能是天天带着玩被看中的吧。来庆摇摇头,又排除一个。

      再看两个大的:李飞和李跳看着都是老实孩子,不过他见了不少这样的,和李晚庭不同,来庆一眼就知道心性差了不少。李跳不太说话,眼神却透出不少心思,被姐姐叫去帮忙,她事情是做了,但仔细观察就清楚她并不情愿。

      李飞是个很有担当的孩子,干活勤快话不多,小心思也少。这个年岁的女娃已经开始长力气和个头了,她帮着大人们搬完为数不多的家什,又去照看那些被一并收起来的字帖。眼里有活的人,到哪都能得到重用,又体贴,再过个几年相亲市场上必然抢手,小郎们都想嫁。

      这两个也不像,来庆叹了口气。李跳是有点心思,但格局不大。李飞有点生活智慧在身上,可人家要的是读书的材料,她这最多是个当掌柜的好材料。

      之所以来庆会从小的开始看,就是听到五娘两个字,想这主子在家当排行第五。小的不像,那就可能是大的名字里带了个“五”谐音。看来看去都不可能,最后他把目光定在了那埋头大睡的婴儿身上。聪不聪明,靠看睡姿肯定不行,但这个也未免太小了吧?

      胡覆很少带孩子,生下独女智儿后,更是一心扑在学业上,一年到头也没见女儿几回。胡智住在潞山府,她自己待在书院,早习惯了四周静逸。李家这些孩子一来,吵得她看不下去书经,胡覆起身踱步,烦躁地想:再忍忍,能得姑姑指点的机会不多。

      以她的涵养,当然不至于出去呵斥客人,更何况都是些姑姑亲徒儿的姊妹兄弟。惹不起,躲得起,她看不下书,只好拿出账簿,用简单的加减合计来麻痹自己。

      不多时,李家人都归置好了行李,也靠郑氏出门前做好的麦饼充了晚饭。都准备歇下了,胡迁与胡覆姑侄二人才得以叙话。

      李晚庭马车上晃了一路,断断续续地睡到安庆府,又在爹爹怀里趴了一会儿,现下完全睡不着了。她入夜练完一张字还很精神,被胡迁捉到,不让她继续毒害自己眼睛,一并带去听课。

      胡覆毫不怀疑姑姑的眼光,只是再聪明也年纪尚幼,能听得懂吗?很快她也顾不上小五是否能懂了,因为胡迁并没忘记自己布置的内容,更是毫不含糊,上来就考。

      “《药经》金玉篇。”

      胡覆原本是把要温的书给背个差不离了。可今天信息量实在太大,刚刚又算了一个时辰账,头昏脑胀地,背定义全靠肌肉记忆:“曰石有金玉之分,金者易形,玉者焕彩……”

      这里的金,指的是金属矿,玉,指的是玉石矿。金玉篇区分金属与非金属,将矿石按照材质特性进行了讲解,并且有多处举例。学术定义有时候会和生活中的经验总结产生违背,毕竟生活中观察到的比较表面,不具备里头各色实验条件,常常会得出各种各样的结论。这类结论,往往都会在奇特现象上,加诸偏方式理解。因其局限性,人们在实践的时候失误连连,但大多都能用迷信思想再圆回来。

      要背这类书,绝不能靠死记硬背。像文学作品熟读成诵,能顺下来的,那也是语感好,理解了情境。须知汉字里有多少同音异形字,如果光靠记音节,大脑的内存不够,特别容易死机。

      胡迁听完整段,纠出了三四个错误,然后道:“虽《力经》、《药经》与《诗经》常因名而并称三经,然若要融会贯通,所思大有不同。《力》之基乃是算学一道,算不精,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药》源于体察自然衍化,最忌眼界偏狭,为窠臼樊篱所误;《诗》烂漫古拙,韵如长歌,故年岁愈长而愈晓真味。”

      李晚庭受到语言水平的限制,很多字眼并不能和汉字对上,所以确实没能完全捕捉到胡覆背诵的定义和胡迁所总结的三经差异。但力和精算、药和自然以及诗和烂漫三个关键词并不难联系上,她隐隐有种猜想:《力经》是物理,《药经》是生物,不对,金属和玉石,那就还有化学。

      救命,这女尊国怎么这样,真就连穿越了都是数理化的天下?

      她无助的眼神和胡覆对到了一起,两人都有一种莫名心意相通的感觉。

      姐妹,你的苦,我懂,我真的懂啊!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入住胡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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