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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初至安庆 ...

  •   把米通通换成麻,再拿个亲家折扣,赚点差价?这倒也是个法子。

      不过胡有德摇摇头,否决了众人刚动的念头:“生料这点价翻不出花头的。竹子值什么钱?天生地养。既然竹编可换粮,饭食自然也卖得上价。我是穷大的,吃那些精细点心十一年了,还是吃不惯,不比小五爷爷做得香。再说我家锦衣玉食的先生,平日里用饭也就你家碗口向下大概一指半的样子,这几天满碗也吃完了,可见这手艺上下都吃得开,在潞山办个酒楼不一定行,但饭庄肯定火。”

      胡迁口头上损有德损得多了,没想到在这里遭了报应,被她拿调侃自己能吃来劝人开饭庄。偏偏庭儿一家都只顾着那生意事,自己也不好点破,只能埋头喝水缓解尴尬。

      饭庄和酒楼不是一回事。酒楼卖酒,客人饮多了黄汤,不是打砸就是闹事。这就导致没点本钱酿不起酒,没后台又护不住楼,平头百姓自然够不着门槛。换家会钻营的,可能就厚着脸皮让胡迁为之作背书,从此靠胡府护着了。李家人要真如此,李小五岂能被收徒。

      然而胡有德在贫穷上与李家人有共同语言,眼界上却没有。

      她出生东都,受过饥,挨过打,都是在繁华之地做朱门外的冻死骨,不曾看过乡野炊烟外的野狗荒坟。黎安既不是风景名胜,又没有商品经济,饮食追求都要给饱餐让步。这种情况下,百姓的消费意识往往停留在追求性价比上:拿一个好吃的麦饼和五个难吃的麦饼出来,黎安人人都选后者。哪怕已经吃饱了麦饼,或白送,也会这样选,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他们不会觉得自己饱了就可以追求享受,只会想着——我拿回家自己切块回锅,炒得好吃些,不就是白赚了四个?

      这样一来,黎安自然没有饭庄和宴席师傅的位置。穷人家儿郎没有怕抛头露面的说法,能赚钱就是能吃饱饭,比什么都强。郑氏不是不想赚,实在是没市场。

      李家人没有如以往那样给出热烈反应,胡有德还有些奇怪。她不知道自己也和人有了交流障碍,还劝:“饭庄开远点,后头住人,花费不大的。”

      郑氏听了很心动,扯扯娘子的胳膊让她代问:“饭庄……是做饭的田庄吗?”

      怎么问起这个,他有些着急,早知道就让孙女帮忙打听,老婆子净问些没用的。

      胡有德傻眼:“县上没有饭庄?这饭庄,就是大些的卖饭食的铺子。”

      “你们潞山府的,自家男人不会做饭?”李商凑过来好奇道。

      胡迁想想自己家几个同辈,还真是如此,见李商面上还带了几分同情,笑而不语。胡有德只好解释道:“除了富家公子,哪有不做饭的小郎。只是手艺有高低,钱多了,都爱吃些好的。家里的再合口,有时腻了,也想换换口味。饭庄要是能做得好,那可挣不少钱!比什么生意都差不了。”

      李晚庭知道胡有德说的在理:要不是已经决心专注学业,她都想掺和一脚进去,毕竟,美食一条街可是穿越女事业的基础配置。

      李家人听了都很吃惊,但也实在想象不到卖点饭菜能怎么个赚法。李蛛把这一条记在心里,准备到时看看收益。

      这几日,家当都纷纷找到了买主,其余行李也都大幅度地精简下来。李宅被卖给了杜杨周三家,剩下的几间,县姥们做主用粗麻买断,把县里的独居老人迁进来。她们平日里可以靠做一些力所能及的琐碎活支付房租,也可以和三家换些饭食。

      整间宅院交割完毕,很多家当都留下折价,换来的物资再陆续拿去交易九稯布,足足换了有十四匹。按胡有德的说法,市价四两六,这种做法能让她们省出三百来文。这种麻布透气性好,工艺上也比粗麻耐穿上许多,潞山百姓多是穿这个。虽然李家人觉得八稯布更加经济实惠些,但毕竟是当钱币用,又不是自穿,也只能按她说的换了。

      青壮往来黎安与安庆城之间,多是步行。李家除了李言和李晚庭都在七岁以上,因此都准备徒步入府。其中,三姐妹以及其夫婿都要负重,两位老人也会背些力所能及的琐碎细软。两个小的和先生共乘,由胡有德驾车。这个决定在胡有德看来很是正常,要知道当初她九岁时都快饿死了,也能走个十余里在城郊遇上坐马车的胡迁,但师徒二人就难免吃惊:她们都是八里地以上就要乘车的人,区别是一个坐马车,一个在现代打的。

      古人都这么勇的吗?那可是近四十里地啊!李晚庭尤其觉得不可思议,她大概清楚一里到底多远,知道这样长的路程要走足足半天,那不得累坏了。

      临行前夕,李晚庭忍不住在纸上列式计算起来:她是个宅女,拿地图导航时会有步行播报,一千米要走15分钟,有时心情好会从三四公里的地方走路回家。前两千米还好,后面就要18、19分钟才能走完整公里数,平均一公里当17分钟算,这还只是无负重的情况。有时候买菜回家,提着三五公斤走了一公里已经累得不行,刚进小区就开始三步一歇了。

      按奶奶从黄家婆婆那里听来的说法,少则两个时辰,多则再有三刻也就走到了。托古装剧的福,时间她是清楚的,4个小时45分可能都比她的配速快,毕竟人家说这也不费什么力嘛。如果是自己身穿走这段,算上休息估计要6个小时,360分钟除以17就是21公里,相当于半程马拉松。李晚庭把笔慢慢放到一边,身体逐渐往侧边倾倒,很是绝望。她十分清楚,现在是因为年龄小逃过了,不代表这辈子都不用这么赶路。

      她绝望地揉揉脸,暗自庆幸:好在有德姐说服奶奶趁早去潞山,师母还计划这三百余里要走半个月,想必是指车马自驾游形式。不然……真像之前说的,学到十四五去赶考,我可能第一天出门就想回家了。

      说曹操曹操到,亲亲师母的声音从后方响起:“作什么,一副失了魂的模样?”

      胡迁步伐轻缓有力,只是因为风度使然,本意并不是要吓唬小孩。但李晚庭为自己废柴退缩现场被抓到而心虚,惊了一跳,好在她骨头发育还不完善,并跳不起来:“师母!”

      “嗯。这是在算什么?”怎么还能把自己算得愁眉苦脸,魂不守舍。

      《力经》作为唯一考察算术天赋的典籍,也是科举三书六经之一,向来叫许多学子为之头秃不已。而胡迁最大的拉分项正在于此,可见她算学一道造诣之高,当然能通过前后数字关系看出乘除符号的意义。然而这些数据和近日全无关联,徒儿缘何想到算这个?

      坏了,还得找个参照物编。李晚庭先从时间讲起:“抓周时听了三下葱声,发现刚好是祖母三步,数过祖母半个时辰走了约三千六百步,正好六十又六十,就定六十步为分。”

      数学好的人听到规整的数字计算和新单位都很感兴趣,胡迁也是如此,她点头笑道:“所以17分?”

      “是二里地要走的时间,”李晚庭接着扯,“一里要写个8又半,干脆算了2里。”

      胡迁举一反三:“所以午时出发,以三个时辰计,就是21,即42里。谁同你说要走上如此之久?”

      没有谁,是你不争气的徒儿。李晚庭心中默默流泪,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自己废了。

      她小小地挣扎了一句:“祖母说到时正好吃夜餐,徒儿以为三个时辰差不多。”

      差点忘了李家人冬天有多好吃贪睡,胡迁接受了这个解释,又把徒儿扶正:“要练便须静心提气。你祖母身体康健,区区四十里路走不垮,实在忧心,半途为师下车换她便是。”

      李晚庭顺着她的力道坐直,讷讷地继续练字,这回再不敢胡思乱想了。

      次日全家浩浩荡荡出发,不知道自己又被孙女接连孝到三次的李蛛走到一半被胡迁叫住,看先生要换她上车也很纳闷:“平地走路有什么累的,还是您自己坐吧。”

      胡迁见她额头仅有些微薄汗也知其所言不假,是真不觉得累,但答应了徒儿的事岂能失信,便换了个说辞:“车中颠簸,吾亦觉困闷,下来走走。庭儿姊妹无人看顾不妥,多有烦劳。”

      李蛛当然不会拒绝带自家孙女,洒然一笑:“也行,那我就享回福,坐坐马车。”

      她以为散心不过几刻,谁知这一趟就是近二十里。中途好几次她都感觉不对,想下去换先生上来,但只要一开车帘就能看到,小五她师母走得十分悠然……人家喜欢徒步,自己也没理由不让,只好极其不自在地接着坐回去。

      关键就在家里其他人也没坐过马车,都很羡慕,只是作为晚辈不能抢了母亲/祖母的位置。如果李蛛知道儿孙的想法,肯定要说: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一路下来,马车的滋味她是受够了。等终于能远远看到安庆府的碑石,李蛛一刻也不愿再多待,还没等胡有德放下脚踏就身手矫健地从车架上跳了下去,直看得李晚庭都怀疑奶奶其实是个武林高手,深藏不露的轻功一绝。

      晚庭又何尝不想下车。冬日里的风刮骨刺寒,为了保暖整个车厢都封得扎扎实实,实到人憋得慌。可她打量了一眼那个距离就知道,离城门还有不远,这小短腿只能拖累队伍,还是乖乖待着别添乱了。

      安庆城也是个小府,人口不过五六千,府学是典型的小班,把近两届的都放在一起才能勉强拿到建学补贴。平时人员流动几近于零,非年非节能有这么一大家子进城是个稀罕事,一到就引起了轰动。

      看着也不像是来赶集出货的,这都是些什么人?城门口坐着晒太阳的闲娘懒汉都不由猜测起来,其中一个穿着粗麻夹纸絮的半大小子观察尤为细致。他的腕口裤脚都拿绳子绑起,绳头紧紧穿过肩膀和后臀,分别在脑后、腰侧用木制的解衣锁扣固定。

      这样的打扮意味着他专做跑腿活,人们见了就知道这是初入行当的胥郎,没赚到什么钱也没有主家养着。胥郎一般是年轻未婚男子,风里来雨里去,身上的绑带和解衣扣材质越好就是职业水平越高,但只有扣子带纹样才算混出头了——终于混进了贵人的眼,拿到编制了。

      毕竟哪怕穿上了顶配,也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多数情况下,只能接接文活,比如带个口信,或者盯梢寻人。送财送物人家不放心,稳定送餐也难接到几回。这时候有个俗话,叫做‘东街油酥西街狗,甜嘴胥郎闻味儿走’说的就是他们为了单子,什么都肯说、哪里都肯去,遇到有大方的主子赏口肉,能比流浪狗还积极。

      来庆就是如此。有母父谁干这样的活计谋生,可从抚恤堂出来才发现,潞山哪有用小郎做工的地方?唯一的法子,就是做胥郎。他也不矫情,找户疼儿子的人家,把自己身上发的九稯同他们换了这么身衣服就开始跑城。头两年还好,总能找到几个看小孩可怜的好心人,没活也硬编个理由给他买馒头吃。于是隔三差五,他就能靠帮人踩虫子、喂狗填饱肚子。

      但这种喂饭活不多,有时也有恶意叫他去扔粪、捞尿池的脏活,他照做不误,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行。

      做得多了,他会接到一些奇怪的单子,比如藏在路边帮人撒花瓣之类的气氛组行为。这都算了,最离谱的是一个雇他打自家女儿的婶子——那小娘子站起来比他足高一个头,被她母亲一脚踹得趴下,按着叫他打。他一面装模作样地打,一面冷汗直流,这单做完就离开了那片区,生怕哪天走在路上就被报复了。

      听说读书人心肠软,钱应该好赚些,他就往姜州城和潞山府中间的拾遗书院走,果不其然遇到了千金娘子。那时才放完小长假,学子们都在温书,唯有胡覆收拾行李带着三个侍从往外走,看起来有不少心事,来庆就凑上前讨好地来了通套词:“书山有路我驱雾,学海无涯我作筏;先生要办差,小的来打杂。护卫固然好,身边不能少;仆童最贴心,跑城须白丁。夫子您不拘什么活,只要愿用咱都办。”

      那时胡覆没听过这新鲜话,觉得有趣。把自己和侍从夸了个遍,还不忘强调自己的好处,就把他带上了。然而一路行来,到安庆也没想起叫他去做什么。来庆蹭吃蹭喝不安心,所以自告奋勇去替她守城门,等姑姑回来第一时间来报。

      他眼见那一帮人中有个气质更胜主家的中年女子,就着意打量起五官来。越看越觉得像,扭身疾步奔宅子里回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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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初至安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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