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一路向西》箫紫陌

31、第三十章 流年似水

　　周六的早上，雅西和林妈一起去医院看母亲。母亲的气色好了不少，一眼就认出了林妈，不过还是把素雅叫成雅西，而对雅西的出现无动于衷。
　　中午和素雅在医院附近的餐厅吃了饭，点了三四个菜，竟都是她从前爱吃的。
　　等菜端上桌，雅西忍不住感慨：“好感动啊。”
　　素雅一笑：“感动什么？”
　　雅西一边动筷子，一边说：“这些都是我以前爱吃的，我一直以为我的事情，姐从来不放在心上呢。”
　　“雅宁从小就爱跟着你，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她都要跟你一样，要知道你的喜好，还不简单吗？”
　　雅西挑眉叹道：“看来我还是托了雅宁的福。”
　　两个人对视一眼，纷纷笑了起来。
　　雅西和雅宁同样都是素雅的妹妹，不过从小到大，赵素雅就认雅宁当妹妹，而一直把雅西当成竞争对手，样样都要跟她一较高下。
　　“雅西，”素雅收了笑，忽然认真地看着她说，“以前我妒忌你，什么事都爱跟你较劲，还经常欺负你，你真的不怪我吗？”
　　“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以前是我太傲慢了。”雅西眼底含笑，放下碗筷，同样认真地说，“姐，过去的事我们不提了好不好？”
　　“好，不提了。”素雅的神情有些凝重，停了片刻，才又说，“等雅宁和妈都康复了，我们一家人就又能回到从前了。”
　　提到雅宁，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多了几分惆怅和悲伤，雅西的心情也很沉重，心口那里也痛了起来：“雅宁和妈，到现在都不认得我。”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最重要的两个亲人，竟都忘了她是谁，这种痛，又有谁能够体会。
　　“雅西，你别难过，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会吗？”
　　“会。”其实连素雅都说服不了自己，可她还是抱着希望，相信母亲和妹妹都会康复，她不愿面对现实，更不愿雅西自责痛苦，所以安慰她说，“雅宁能开口说话，不就是奇迹吗？”
　　奇迹。
　　如果这世间真的还有奇迹，能否再留一个给雅宁，让她的眼睛能重见光明，让她可以重执画笔，实现她儿时的梦想，成为一名了不起的画家。
　　雅宁那样美好，她应该获得幸福，和莫沅幸福的在一起。
　　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不容易，遇到一个像莫沅那样，全心全意爱着她的男人更不容易，她知道雅宁的心里也一定有莫沅，她一定很欢喜很喜欢莫沅，否则她不会那样信任他。
　　雅宁那个傻丫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喜欢的人，命运却同她开了这样大的一个玩笑。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如果当年离开的时候，她能给雅宁打个电话，她也就不会担心的从上海赶回去，雅宁所有的痛，都是她这个亲姐姐一手造成的，她怎么能不痛，不自责？
　　片刻的静默后，素雅犹豫着问雅西：“……阳阳是凌书祁的儿子吧。”
　　她默了默，只回答说：“阳阳姓赵，跟凌书祁没有任何关系。”
　　“……凌书祁和女明星灵犀的事，你知道吗？”
　　雅西再度沉默。
　　素雅又说：“凌书祁结婚的事，你知道吗？……他和灵犀还有个儿子，大概和阳阳差不多大。”
　　“我跟他已经离婚了，他的事，都跟我无关。”
　　“可阳阳毕竟是凌书祁的儿子，阳阳知道他的爸爸是谁吗？”
　　“阳阳有爸爸。”
　　“雅西！”素雅以为她是在赌气，便打断她说，“你跟我说实话，当年你们离婚，你离开这里，究竟是因为凌书祁，还是吴以深？”
　　这个问题，其实连她自己也说不清了，或许都有吧，那个时候，她是厌倦了这里的一切，所以没有一丝留恋的离开了这里。
　　“如果是吴以深，雅西，你回到他身边去吧，”素雅平静而又认真地说，“当初是因为赵家你才放弃的他，但是我们都错了，吴以深是真的很爱你。你离开的这些年，他一直在找你，他曾经跟我说过，他说，他会替你守着尚雅，只要他在一天，尚雅董事长永远是赵翰林……吴以深为尚雅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里，可他做的这一切，无非是为了你，雅西，如果你心里还有他，就回到他身边去吧，我想爸爸，再也不会阻止你和他在一起。”
　　素雅静静地望着雅西，她的沉默比直接回答她“不可能”三个字还要叫人心疼。
　　见雅西一声不吭，素雅叹了口气：“雅西，别怪爸爸，要怪，就怪你的大伯，我的亲生父亲赵翰文。”
　　雅西抬眸，微微一颤。
　　素雅垂眸说：“四年前，就在你离开后不久，赵翰文因为病情恶化住院接受治疗，临终前，他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跟外公忏悔。”
　　提起已经过世的亲生父亲，素雅的眼底泛起了泪光，“如果不是他联合吴以深的父亲掏空尚雅，爸爸也不会阻止你和以深来往，爸爸没有错，如果我是爸爸，也不会让自己的女儿和吴正业的儿子来往。”
　　“姐，别说了，……我不可能和吴以深重新开始，他应该找一个更适合他的女孩结婚。”
　　“为什么不可以？那么多年了，他心里依然有你，你去哪里找一个像吴以深那样重情重义的人……”
　　“我配不上他。”
　　“雅西！”
　　“姐……”
　　“什么配不配的，只要你心里还有他，有什么不可以的？”
　　“……我只希望他能幸福，和我在一起，他永远不会快乐的，我不想再伤害他。”
　　“你想那么多干什么？”素雅有些生气，说话的语气不禁重了些，“吴以深既然是真心爱你的，他不会介意你和凌书祁的过去，我相信他会好好待阳阳的。”
　　“姐，你不懂。”
　　每到这个时候，雅西总会这样回答。有时候，连她自己都怀疑，到底是旁人不懂，还是她不懂了。
　　“雅西，你跟姐说实话，你是不是还放不下凌书祁？”
　　凌书祁，又是凌书祁，老天，为什么她的世界里，一定要有一个凌书祁的存在？
　　“……姐，你信不信，我恨他。”
　　素雅一怔，又迟疑了片刻，“好妹妹，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默了片刻，素雅还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其实我总觉得，凌书祁他也是真心喜欢你的，否则他不会为赵家做那么多事，不会每次你一有事，他就不计一切的帮你。……可是雅西，没有一个男人能够包容妻子的背叛。”
　　背叛？
　　“连你也觉得我背叛了他？”
　　“我相信你没有，可是你的心背叛了他，你放不下吴以深，即使和凌书祁结婚了，你还是背着他和吴以深见面，你要他怎么想？”
　　“我问心无愧。”
　　“你是问心无愧，所以吴以深一有事，你就全力帮他。雅西，就算你问心无愧，你也应该顾及他的感受吧？”
　　“……这些都不能成为他背叛婚姻的借口。”
　　“你说他背叛你们的婚姻？”素雅吃了一惊，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样，“你从吴以深的婚礼上离开，从此音讯全无，你说是谁背叛了谁？”
　　雅西也是一惊，随后笑言：“你们都认为是我背叛了他是吗？”
　　“雅西，是你对他的冷淡让他离你越来越远，他和灵犀的绯闻，也许不是捕风捉影，男人或许会逢场作戏，但如果爱着一个人，决不会假戏真做。你告诉我，凌书祁和灵犀的感情，是不是在你们结婚之后才开始的？”
　　素雅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让雅西感到意外，但此时此刻，她只是觉得心酸难耐，“也许真的是我自作自受，不过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她已经为她的任性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追究谁对谁错，已经毫无意义，她再也不要与他有任何瓜葛。
　　她就想这样，静静地，一个人带着阳阳生活下去，然后照顾好母亲和雅宁，不惜一切让她们好起来。
　　如此就好。
　　如此，已是她全部的心愿。
　　最后，素雅说：“雅西，凌书祁也许有苦衷，至少他对你的心意怎样，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吃完饭，雅西还要赶去城东给凌书祁的儿子冬冬上小提琴课。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突然接到文娱部郝老师的电话，要她回报社加班。
　　想她去或不去也耽误不了什么工作，便借口说阳阳住院，要照顾儿子，没想到郝老师一口就答应了她的请假。
　　在琴行等了一会儿后，接她的司机便准时出现在了门口。
　　冬冬和丁妍一起在客厅等她，丁妍同她寒颤了几句，便带他们上楼。
　　上课之前，雅西似是无意的问冬冬：“冬冬今天好像不太高兴，是吗？”
　　被雅西看穿心思，冬冬的情绪更低落了，“爸爸要送我去上幼儿园。”
　　“上幼儿园应该高兴啊。”阳阳就喜欢上幼儿园，“冬冬不喜欢幼儿园吗？”
　　“不是。”
　　“那是为什么呀？”
　　“我不想和爸爸妈妈分开。”
　　冬冬眼底噙着泪，甚是委屈地看着雅西。
　　雅西把他拉到跟前，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冬冬是男子汉，男子汉不可以掉眼泪。”
　　“赵老师，”冬冬却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极其伤心难过，不一会儿就抽咽着问她，“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冬冬这么可爱、懂事，爸爸怎么会不喜欢呢？”
　　“可是爸爸已经好久没有回家陪我了。”
　　“……爸爸工作忙，等忙完了就会回来陪冬冬玩了。”孩子哭得那样伤心，雅西也不忍心，“冬冬乖，不哭。”
　　可孩子哭得反而更厉害了，闭着眼一边哭一边说：“妈妈不喜欢冬冬，……爸爸也不喜欢冬冬了。”
　　听到哭声，丁妍也跑了上来，“赵老师，冬冬怎么哭了？”
　　“可能是想爸爸了。”
　　丁妍走过来安慰冬冬，“乖孩子，不哭了，跟赵老师学小提琴好不好？”可是无论丁妍怎么哄，都无法止住冬冬的哭声。
　　雅西忍不住问丁妍：“冬冬的父母都不在家吗？”
　　“凌先生前两天出差了，……这几天没见到爸爸，冬冬天天跟我闹情绪。”丁妍把冬冬抱在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
　　“冬冬的妈妈呢？”
　　“冬冬妈妈忙着工作，平时就很少有时间陪孩子。”说完，又把冬冬放下地，开始跟他讲道理。
　　雅西感觉到丁妍有意躲开灵犀的话题，或许是因为冬冬的母亲是公众人物，或许是出于其他原因。
　　“丁姐，我来吧。”雅西在冬冬身边蹲下，把他拉到怀里，孩子的双臂一下子抱住了她的脖子，于是她把冬冬抱在怀里，哄他说，“冬冬再哭，爸爸就真的不喜欢冬冬了，男子汉怎么可以有这么多眼泪呢？”
　　冬冬紧紧搂着她，咽哽着说：“冬冬不哭！”
　　“冬冬不哭，再哭小眼睛就没了，到时候爸爸看见了，爸爸就该哭了。”
　　冬冬又呜咽了两声，仿佛想通了什么似的，突然间止住哭声，眼泪也含在眼眶里，过了一会儿，便自己擦了擦眼泪。
　　丁妍看冬冬不哭了，很快就离开了房间。
　　雅西待冬冬恢复平静，在征得他同意后开始上课。
　　因为冬冬突如其来的情绪失控，今天的课拖了半个小时才结束，冬冬学得很认真，临走的时候，他说：“赵老师，我想拉给爸爸听，爸爸听了会高兴吗？”
　　“当然会啊，冬冬加油！”
　　“嗯。”
　　望着她，冬冬终于露出了笑容。

　　这两天凌书祁没有出现，原来他是出差了。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个消息，雅西反而觉得有些失落。
　　她不是该高兴吗？生活里没有了他的打扰，她的世界不知道要安静多少，可是为什么他消失了，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呢？
　　赵雅西，你是还不死心，还是仍期待着什么？
　　从冬冬那里离开后，雅西又回了医院去看母亲。
　　母亲还是不认得她，她就像空气一样存在着，母亲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却一直“雅西雅西”的喊着，把素雅错认成了她。
　　雅西想留下来陪母亲，希望能和母亲多说说话，她很想很想弥补对母亲造成的伤害，但是素雅说，“回家吧，阳阳需要你，医院里一切有我，放心。”
　　雅西不愿走，素雅把她拉到外面，说：“雅西，现在的赵家已经不是从前的赵家了，很多事情我不说你心里也应该有数，……雅西，现在整个赵家，我只相信你，既然你回家了，以后，我就把雅宁交给你了，你要好好照顾她，别让舒婕和赵尚南接近她，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
　　雅西隐约听出了素雅话里的担忧，问：“他们是不是对雅宁做了什么？”
　　“有莫沅在，他们应该没有机会，不过雅宁不愿出房间的门，是从舒婕母子出现在赵家之后才开始的，我总觉得不是巧合，还有妈这次中风……”或许是没有证据，素雅欲言又止，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姐，如果你们说的都是真的，就算为了雅宁和妈，我也不会让他们母子继续留在赵家。”
　　“恐怕爸爸答应，爷爷也不会答应，赵尚南毕竟是赵家唯一的孙子。”素雅无奈地提醒她。
　　“爷爷是不是已经认下了赵尚南？”
　　“如果不是爷爷，或许爸爸不会让舒婕进门。”
　　“妈妈怎么想的？”
　　“你还不了解妈吗？”素雅叹息说，“她把赵尚南当成亲儿子看待。”
　　雅西怎么不了解自己的母亲，她的母亲那样善良，可以抚养她们姐妹三个长大成人，把赵尚南当亲儿子看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母亲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大概就是未能替赵家养大弟弟赵尚东，让“尚雅”后继无人。

　　素雅的一番话，让雅西原本低落的心情更加烦躁不安。
　　她突然觉得，她的存在，让很多人失掉了幸福，因为她，那么多人活的不快乐，包括以深、何西，包括凌书祁、灵犀，包括赵家的每一个人，以及帮了她的陈诺和他的家人。
　　她，欠了很多人。
　　这时候，雅西终于知道她为什么会选择回来了。
　　回来，是因为想念一个人，想见一个人。
　　回来，是为了还债。
　　雅西坐了冯叔的车和林妈一起回家，她前脚刚踏进家门，阳阳就一路狂奔冲进她怀里，撒着娇说：“妈妈，你去哪儿了？你怎么现在才回来？……我好想你。”
　　雅西有些吃惊，阳阳虽然粘她，但还从来没有这样过。
　　大概是在医院住了几天，身体又刚恢复，加上一屋子都是陌生人的缘故，所以才会这样想她吧。
　　以前总是扔哪儿都没关系，好像没娘养似的，现在终于知道“妈妈”的重要，也算是带他回来的意外收获吧。
　　吃了晚饭，阳阳要跟莫沅一起上楼去看小姨，雅西很累，看着两个人上了楼，便一个人偷偷躲到了后院去。
　　不就是四年而已吗？四年究竟是有多长？为什么她回来之后，发现她记忆里所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而遥远了。
　　天气渐热，六月的夜晚有了些许的浮躁和嘈杂，花草之间传来的细碎虫鸣声搅得人心烦意乱，而小院里的绿叶植物也被一天的阳光夺去了精神。
　　雅西慢慢地走到墙角边，提起水池里的管子，然后把水龙头打开，几秒钟后，水管里的水就冒了出来。
　　她拉着水管到了那一片紫鸢花旁，食指和拇指将水管头一捏，原本缓缓流淌的水一下子就喷出了老远，纷纷洒落在紫鸢花花瓣上。
　　流水哗哗声中，一串脚步声从身后响起，在她的身后停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