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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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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个不停,墨色的云朵里仿佛盛满了沉甸甸的雨水,低低地挂在天际。氤氲朦胧的水汽仿若将整个天地连接起来。
灯火通明的咖啡屋里,琴声悠扬婉转,咖啡的浓香与各色糕点的甜香充斥着每个角落。门前的淡蓝色风铃叮当作响,客人们络绎不绝。没有一张圆桌是空着的。他们有的低语浅笑;有的静静品着醇香的咖啡,神情惬意;有的手支下巴,侧着脑袋,脸颊绯红地望着正在弹钢琴的俊雅男人。
所有的灯光仿佛都落到他身上,华光流转,勾勒出颀长的身形和低垂的眉眼。一双修长白净的手在黑白琴键上优雅跳跃。
杨乐的一双眼都快瞪直了。
“竟然有这么多人!像这么糟糕的天气,我宁愿睡死在床上,也不会为了杯咖啡跑出来淋雨。”他说。
沈越一听这话,笑得眉眼弯弯。
沈越的手艺不错,泡制的咖啡又浓又香,口感丝滑,苦而不涩。自制的小蛋糕,精巧别致,绵软香甜。这些深受客人们的喜爱。但那些咖啡和糕点拴住的只是客人们的胃,真正拴住他们心的,让他们不顾风雨一来再来的是这家店里的男人们。
沈越很清楚这点。所以当初他打算开咖啡屋时,顾远一说有兴趣,他立马笑眯眯地答应了。
顾远这个人虽然性格恶劣,喜欢调戏人,但架不住长了副好皮囊。尤其是那双细长的眉眼微微往上一挑,带点坏坏的感觉,勾得人心里直犯痒。都说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喜欢顾远这种腔调的女人真不在少数。
从小到大,左邻右舍,同班同校的小萝莉大姑娘的,他没少祸害。气得他爸不止一次抡起棍子满屋子揍他,嘴里直骂他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早晚栽在女人手里。
沈越不喜欢女人,尤其是一见他就面红耳赤,吞吞吐吐,矫情做作的女人。当然,他也不喜欢和五大三粗,粗鲁木讷的男人多说什么废话。
比起顾远的放浪形骸,他是真的洁身自好。
咖啡屋一开张,沈越就心安理得地窝到厨房里专心泡咖啡、做糕点。招待客人的事,他相信以顾远的能力和嘴皮子,根本就是小菜一碟。
小菜一碟你妹!第一天下来,就差点变面瘫的顾远狠狠压下上弯的嘴角,骂了句脏话:“我真他妈中了邪,才颠颠地跑来掺和一脚。”
沈越端了杯咖啡给他,说:“尝尝看,特意给你留的。”
“闻了一天的咖啡味,我都想吐了。”虽然嘴上说着嫌弃话,但顾远还是伸手接了咖啡,细细品起来。香甜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浅淡苦意,让人精神一振。
他放下咖啡杯,看向坐在对面圆椅上的沈越,见他眉头舒展,好像心情不错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你打算这样多久?”
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沈越这几个月来安静得吓人,一天说不到五句话。一瞧他那副冷冷淡淡,有条不紊地该干嘛就干嘛死憋着不吭声的模样,顾远就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沈越抬头看向顾远,说:“既然开了这家店,当然要好好经营。我可是把钱全砸里面了。”
顾远坐直身子,沉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沈越目光一凛,他放下咖啡杯,不躲不闪地迎着顾远望过来的眼。
“顾远,我现在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那就是把这家咖啡屋经营好。”他说,“你想玩,没关系。你想撤,也随你。但我会一直守在这儿。”
顾远冷笑一声:“难道你还想在这里守一辈子?沈越,要走的终究会走,你留不住,也守不到。你别他妈整天装出一副痴心不改的情圣样儿。你是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
沈越冷冷道:“我没你那么滥情。”
“我滥情?”顾远眉尖一跳,心里似有腾腾的火气在往脑门上烧。他是中了邪,中了他沈越的邪,才会放着大把大把的软妹子不理不睬,只巴巴地跑来为他忙前忙后。到头来,还捞不到一句好话。
沈越和顾远是大学同学。顾远是系里出了名的浪荡子。各个系的师姐师妹,没一个不知道顾远这人的。
——你看,那个个子最高,长得最俊,笑起来有点坏坏的就是工商管理系的顾远了。
这样的话,早在女生堆里传开了。
顾远身边的女生从没断过,他会说俏皮话逗对方开心,会做些特别的小玩意送给对方,对方有个头疼脑热,也会细致体贴地照顾。可他从没说过一句:“我喜欢你,我们交往吧”,也没和任何一个女生有超过牵手的情谊。
他做那些事,纯粹是看自己心情。表面上看,顾远撩妹撩得不亦乐乎,但真正撩上手的真没几个。不是人家不乐意,而是他心里藏着一道不能说的坎儿。那道坎儿就是沈越。
顾远一直记得沈越作为新生代表一步步走上高高的发言台,如修竹一般站定,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仿若缓缓流动的水波不疾不徐地在大礼堂里徐徐散开。
因为个子高而被安排站在最后面的顾远,压根没看清台上人长什么样。他只觉得远远站在台上的沈越就像夕阳西下时,被暮烟温柔覆上的一道青山,静默地屹立在台上,映在了他的眼里,刻在了他的心上。
他们俩被安排在同一个宿舍。两人上下铺,一住就是四年,成了铁哥们。顾远调戏了多少良家女,沈越没兴趣管。倒是顾远坐不住了,见他整天捧着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调侃道:“整天看书有什么意思?要不,我给你介绍个女朋友?肤白貌美身段好。包你满意。”
正在上铺看书的沈越漫不经心地回道:“肤白貌美身段好?说的是你自己吗?”
“哈?我说的是女人!女人!我是个男的!沈越!”
沈越放下书,摘掉眼镜,垂眼凝视了会儿顾远,毫不避讳地说:“我不喜欢女人。”
顾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他看见沈越漆黑如墨的眼底清晰地倒映着他的模样,仿佛受到蛊惑一般,讷讷地开口道:“那你觉得我怎么样?”
一说完这话,顾远就想狠狠抽自己一大嘴巴子。
“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沈越干脆利落地说道。
加速跳动的心脏因为这句话立马偃旗息鼓了,渐渐沉默。胸腔里仿佛穿过一阵冷风,凉凉的。
顾远哈哈大笑了两声,说:“我就随口说说,逗你玩呢。对了,今天我可能会晚点回来,记得帮我留个门啊。”
沈越没兴趣知道顾远今晚又要出去和谁浪,只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大二那年,沈越也很少呆在宿舍里,经常是一整天看不见人影,似乎比顾远还忙。
那时正值暮春时节,气温刚刚好,学校的樱树上开满了樱花,那里一团雪白,这里一簇浅粉。风一吹,粉嫩的花朵蔌簌落下,就像是飘起了漫天雪花。
刚认识的小学妹缠着顾远给她拍照留念。在北方长大的她从未见过如此明媚盛大的场景,兴奋到不行。
顾远架不住小学妹的软磨硬泡,接过她的手机,说:“行,学长一定把你拍得美美的。”
小学妹连蹦带跳地跑到树下,冲镜头摆了个剪刀手,笑得灿烂。
“咔嚓”一声,照片拍好了。她跑去一看,不乐意了。“学长,你根本没把人家脸拍进去啊。”
“谁让学妹你长得那么漂亮可人呢。学长一时看花了眼,手一抖,就拍成这样了。”顾远随口胡诌着,他的一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树下。
小学妹的脸刷得红了,比满天的樱花还要红上几分。
“我今天还有事,先走了。”顾远说完,也不等小学妹说话,急匆匆地往远处跑去。
他是真有事,有大事。
他急急忙忙地追上前面的两人,一掌拍在其中一人的肩上,喊道:“阿越!”
那人应声回头,上下扫了眼气喘吁吁的顾远,说:“你怎么在这儿?”按顾远一贯的尿性,他现在应该正搂着一个软妹子赏花调情才对。
“我怎么就不能在这儿了?”顾远反问道,然后他眼一撇,看向沈越旁边的人,“这位是?”
“安然,也是工商管理系的,比我们小一届。这位是顾远。”沈越为两人作了介绍。
“你好。”叫安然的男生面容白净,眉清目秀。
繁花轻拂,花香暗涌。顾远露齿一笑,右边脸颊上露出一个深深的小酒窝。他说:“我叫顾远,跟沈越住一个宿舍的好兄弟。”
沈越拉过安然,对他说:“你离他远点。他这人油腔滑调惯了,不靠谱。”
“你说谁不靠谱呢!沈越!”顾远第一次看见沈越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注视一个人,仿佛天地间只有他一个。
他明白了,原来沈越喜欢的是清汤挂面。
那时候,顾远还没现在这么妖孽勾人,一挑眉,一勾唇,就让人心头发热,走不动路。沈越还只是个性子沉静,容貌俊美,传闻中无所不会,无所不能的学生会主席,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咖啡屋一开就开了五年。隔壁的蛋糕店早就撤了招牌,换成了花店。花店老板叫慕橙,是个长相俊俏的男人。但不是沈越喜欢的类型。他常常抱着笔记本到咖啡屋来,一坐就是一整天。要么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来来往往的人流发呆;要么就是点上一堆蛋糕,吃完这个吃那个,潇洒惬意得狠;偶尔也会打开他的笔记本,写上几段话。但更多的时候,却是盯着沈越和顾远瞧个没完。那种眼神比来店里的女人们还要火热专注。
顾远曾恶劣地挑起他的下巴,冲他扬起细长的眉眼,哑声调戏道:“只是每天坐在这里看着,就满足了吗?我可是比较喜欢热情奔放的呢~~~”说完,顾远故意用大拇指摩挲了下男人的唇瓣。
男人推开顾远的手,用纸巾擦擦下巴和唇角,说:“抱歉,我对那种没有感情基础,只图一时快乐的毫不负责任的一夜情行为没有任何兴趣。”
顾远的脸都绿了,谁他妈要和你滚床单!
“你的脸,一看就是欲求不满。”男人继续补刀。
“你哪只眼睛看到了?”顾远磨牙问道。
“两只眼睛都看到了。”男人淡定回道。“啊。对了,听说你们这儿招钢琴师,我正好会弹点简单的曲子。大家都是邻居,互帮互助嘛。工资么,好商量的。”
顾远轻轻一哼:“没有那金刚钻,就别瞎揽瓷器活,省得闹出笑话来。”
沈越上下打量起男人,见他面容清俊,不说话时,气质温润如玉,微微点了点头,说:“你先上台试试。”
男人两眼一眯,笑了。他说:“我叫慕橙。你们叫我橙子就好。”
慕橙颜好琴技好,日子一长,倒成了咖啡屋的活招牌。有了他的加入,咖啡屋的生意更是好到爆,常常是座无虚席。
“你先去招呼客人。有什么问题,来找我。”沈越是故意贴着杨乐说话的,吐出的热气全喷到他耳朵上了。
杨乐的耳朵瞬间一红。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个儿的耳朵。
这个小动作明显取悦了沈越。他嘴边勾起的弧度更大了。
顾远托着餐盘从后面走过来,见沈越和杨乐两人紧紧贴在一起,张嘴调侃道:“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这该做的事都做完了?”
“你觉得冲个澡换身衣服,需要多长时间?”沈越说。
瞧着沈越眼底藏都藏不住的笑,顾远才不相信事情就这么简单。但沈越不说,他也懒得追问,自讨没趣。他扭头冲杨乐笑道:“你叫什么名?”
“杨乐。杨过的杨,快乐的乐。”
“我以后就叫你小乐吧。”
“不行。”沈越不同意。
顾远瞥了他一眼。沈越的性子,顾远是一清二楚。虽然脸上挂着笑,看起来特别温柔有礼,但骨子里却是个占有欲极强的主。
“小杨?”顾远懒得和他争。
杨乐还没来得及点头,又被沈越抢了话语权。他皱着眉,表示不赞同。“太亲密了。不行。”
顾远无语,“总不能叫喂、那个谁或者你吧。”
沈越一琢磨,说:“就叫杨乐吧。既不亲密,也不生疏。正好。”
顾远呵呵两声,冲他凉凉地说道:“人家小杨还没说话呢。你就这么愉快地下决定了,不太好吧。”
沈越冲杨乐悠悠一笑,慢慢吐出几个字:“老板就是……”
“上帝。”杨乐很狗腿地接道。
沈越摸摸他的发顶,笑得温柔,“乖。晚上做好吃的给你。”
杨乐的眼睛登时亮了。
顾远深深看了沈越一眼,然后将手里的托盘塞给杨乐,说:“这是靠窗那一桌的。赶紧送过去,客人要等急了。”
杨乐兴冲冲地端着托盘走了。
看了眼他挺得笔直的腰板,沈越转身进了后厨。
顾远没有跟进去,只神色懒散地看着杨乐手忙脚乱地应付客人们。
像杨乐这种白净清秀的男人,不光女人们喜欢,就连一些男人也会有意亲近。作为工作上的前辈,他是不是有必要提醒一句呢?顾远表示,他绝对不是想给沈越添堵。
趁着杨乐端着收拾好的咖啡杯往后厨钻,顾远一把抓住他的手,微微一拉,对他轻轻说了句:“以后小心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