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云暮雨》向随然

6、第三版（4）

　　睦非升起唯一的希望跑到了定晔殿前，手脚并用爬上了那几个石阶。他拍门大叫着“父皇父皇”，终于门打开了，可出来的公公叫他不要吵，要见陛下就下台阶跪着。睦非攥着拳头紧紧的闭起双眼，凭着感觉下了石阶，一转身，膝盖一弯就跪在了定晔殿前的雪地上。他在恳求自己的父皇，看在母亲在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当了侧妃的情分上，去看她一眼就好。这一跪，就跪倒了子时三刻。他全身冰冷，双脚已经失去了感觉。雪水渗过本就不厚的棉裤，冰冷的温度刺激着他的膝盖。直到朝鹭把睦非从雪地里拖起来，焦急的说：“你快回去看看吧。”
　　睦非脑中“嗡”得一声，稚气的脸庞写满惊慌，他艰难的爬起来支撑着走了几步，却颓然倒在地上，他根本没有走回去的力气……
　　年方十二的朝鹭也急的不知如何是好，跑去他面前蹲下，说：“快上来，我背你回去。”
　　睦非犹豫了一下还是趴上了三哥的背，他茫然的看着前方，眼睛通红，心里悲伤着，却挤不出一点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
　　他的母亲在那天离开了。她的笑容很安详，似乎在梦中又回到了江南，那时，她还没有举家迁到都城，没有见过皇上，她还是一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喝着糖粥藕，吃着桔红糕，走过青石板路，闻一闻路边的小花。
　　他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他伏在母亲冰冷的尸体上一言不发，朝鹭退出屋子，关上门。那一刻他很感谢他的三哥，知道这个时候他需要静一静。
　　睦非从那天开始终于明白什么是宫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从那天起，他变得更加容易让人忽视。
　　从那天起，他努力珍惜仅有的读书机会，暗自发奋。
　　从那天起，他知道自己在这世上唯一可以眷恋和依靠的人，只有三哥朝鹭……

　　“回父皇，是四弟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母后一口咬定七弟杀了四弟。”“是他！真的是他！陛下您要相信我……我们的景儿，被他杀了……”皇后扑倒在地上，全无形象的号啕大哭。
　　“母后，也许只是四弟贪玩。”朝鹭轻声道。
　　“贪玩绝对不可能！哪有去了一夜的道理！而且我昨晚找遍了整个皇宫都没有看到景儿！”皇后声嘶力竭，手指指向睦非，“说，你昨天在哪里！”
　　睦非恍然回神，惊讶的抬头，他刚颤了颤唇，朝鹭立刻抢白：“七弟昨天我在一起，今早母后不也看见了？”
　　“你胡说！陛下，你可要为我轩辕家做主！”皇后抬出“轩辕”头衔，不过是想威胁君主重视此事。
　　自古有律，皇后必出自轩辕氏，当朝国舅亦是手握重权的威定将军。皇后只有四殿下一个儿子，虽然至今未立储君，但太子之位她是志在必得，现在却出了这样的状况，皇后定不会善罢甘休！
　　可是这正合了朝鹭的意。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之中。
　　君王淡淡看了皇后一眼，不悦浮上心头，却是不动声色。没有人知道他最恨的就是这祖宗留下的死命令。于是挥手说：“你们退下，朕累了。”
　　“陛下，可景儿，景儿……”皇后还想说什么，但看见君主凝神的目光便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这一幕落入朝鹭眼中，心中嘲讽，这女人果然成不了什么气候。
　　“景儿的事情朕会去查，怎么说都是我朝皇子，皇后退下吧。”说罢起驾，君主离开了定晔殿。
　　皇后眦目欲裂的看向睦非，大声说：“是你对不对？快给我承认！”
　　“母后，我们还是先查清楚再说吧。四弟的尸体都没有找到，未必就是死了。”倘若没有死，哪来‘凶手’一说？朝鹭的口气都称得温和，只是眼神冰冷，让睦非一怔。
　　“朝鹭，你再帮着这个畜牲，别怪我不给你母妃面子。”皇后的表情仿佛是给了他莫大恩泽，但只有朝鹭自己知晓，藏在袖子里的手是如何捏的死紧。睦非今日受的，他日必定百倍奉还！
　　“还请母后给七弟一个公平。”睦非都要忍不住去扯三哥的袖子，为何三哥要如此，值得吗？
　　“哼！”皇后不愿再说，只恶狠狠瞪了睦非一眼，甩手走出了定晔殿。
　　凭朝鹭对她的了解，不出三日，必有动作。只希望今天的妥协，不是没有效果的白工才好。
　　“别担心，有我在。”朝鹭轻轻的拍了拍睦非膝盖，方才跪着时有些浮尘沾上了，“赶紧走吧，起床后就没有吃东西，饿吗？”
　　随后他拉起了睦非的手，对他淡淡一笑，“走吧。”
　　睦非看着自己被人握住的手掌，那熟悉的温度让人心安。
　　只是，为什么要生在这个帝王家。睦非感慨，他不过只想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粗茶淡饭，几亩的田地，还有爹娘，一个哥哥，已然足矣。
　　可惜，什么是梦，就是永远都到达不了，也实现不了的东西。
　　睦非侧过头看着朝鹭，朝鹭也恰巧看向他。视线触碰在一起，睦非不禁唤了一声：“哥……”
　　“怎么了？”朝鹭笑问。
　　“没……”睦非别过头，垂下视线。
　　或许，就是三哥，才让他对这个皇宫也不是全然无所依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