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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白月之初(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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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宁坐于一侧,手持盏茶杯,送至嘴边却滴水未沾,少顷,却是劈头将那茶杯摔落在地。
真是事事不顺。
他原以为送出那批兵器,算是终于告一段落,却不想这时竟传来被拦截的消息。
那急报是个逃出的士卒发来的,拦截之人为何不知晓,事情来得过于突然,一大批人冲出来将东西劫走,顺带将那批人也拉走,而那士卒正巧步伐慢了些,见势不妙便躲了起来,带他们走后才避免一劫。
魏宁揉了揉眉心,他现下所遇之事实在令他焦心,让人无法安宁。
思忖片刻,他起身朝苏潜所住的别苑走去。
苏潜当下正在柳荫下摆棋,见魏宁来此,神色淡然道:“原是城守大人来了。”
“嗯。”魏宁应声,走至他身旁,但也只是静静看他持棋黑白,两相对弈。
须臾,苏潜微微顿了手上动作,朝魏宁道:“大人可是有事?”
魏宁过了会儿才应道:“确有一事。”
苏潜指着对面那席凉榻道:“请。”
魏宁见那棋局同他二人上回所摆无异,赞叹道:“苏公子竟能复盘。”
“不过尔尔。”
魏宁见苏潜仍是将那白子往黑蛇上闯,抬眼看他道:“上会苏公子摆出这步棋之时,本官百思不得其解,如今看来,倒是悟出了些东西。”
“哦?”
“棋不可如此下,路却能如此行之。这便是让白子破开一条出路,自立为主罢。”魏宁说到后面,眼中已颇有深意。
苏潜听罢,却仍是面色如常道:“城守大人所理解的意思,倒是独特。”
“并非本官独特,怕是这便是阁下心中所想罢。”魏宁话锋显现,有些咄咄逼人之势,“苏公子,为何要欺瞒于我?”
苏潜好似早已料到一般,语气仍是平静异常:“这只是在下的选择罢了。”
魏宁话里满是怒意:“所以便来欺我?带着那个沈家的叛贼?”
正是前几日从新业传出常易出逃的消息,他才同那几日刘晋在此联系起来,他起初觉着庆幸苏潜能帮他处理刘晋这烦人的官员,但现下想来,这着实不像他会做的。
诚然,他那些日子确是累了,也没多想,但若是再将这几日一直不见府上那位刘老,以及那迟迟未归的王骁串在一起,自然能想明白。
“借口让那小子为家母取药,实则是去拦这批兵器罢,真是好打算。”魏宁冷嘲道。
苏潜本是面色如水,却被他这话漾起一丝讶然:“拦截?这些兵器被夺走了?”
魏宁见他面色有变,亦是一惊:“不是你们所为?”
苏潜道:“劫走常将军确实是在下安排,但那批兵器,在下也是听大人方才提起才知这被掠截之事。”
见他面上迟疑,苏潜解释道:“大人所见,我们此行唯有五人,并没有那么大的能力劫走这么多车兵器。”
魏宁知他这话却有道理,却仍有存疑。顿了片刻,这才问出了他不愿相信的问题:“家母,可是并未得病。”
苏潜见他眼中期望游丝,虽是不想他失望,但仍只能答道:“确是魏夫人帮忙。”
魏宁听罢,目光怔怔,感觉胸口堵着一口气上不来。
原来,母亲亦是默许的,只有他一人蒙在鼓里。
只是,为何偏偏是沈家,帮这个让他人前程尽毁的沈世望。
须臾,苏潜才见魏宁满目血丝地盯着他道:“苏潜,你父亲乃是苏丞相,刚正不阿的苏大人,可为何,你却偏偏要帮同这沈家的人。”
苏潜叹气道:“城守大人,若你执意以父辈所做来衡量一人,那在下着实说不出什么。只是沈梐夕同沈将军不一样,他想法单纯,处世民间,没有傲气之态,故在下才会有助他的想法。”
“而魏大人所守的城,为的那位君主,又如何呢?”
魏宁正在气头上,自然理会不了他这番见解,脱口而出道:“住口!”
苏潜缄默不语,只是这般静静看他。
魏宁抽了一口气,朝苑门外吩咐道:“来人,将他捆起来关进柴房。”
苏潜见着那些人进来将他捆绑,亦是配合,没有任何反抗。
“我现在,倒还真想见识那沈小公子,到底是个多么体恤民情之人。”魏宁放下狠话,便转身离去了,不再看他一眼。
苏潜昏昏沉沉转醒,眼前事物已变得有些模糊,炭火残留的气味还能稍稍让他有些清醒,但他现在浑身乏力,眼睑已是极难睁开,蜷着身子靠在木柴边上,他早已饥饿难耐。
魏宁将他关押于此已有几日,却不给他饮水进食,现下他浑浑噩噩也不知是过了几日,而沈梐夕何时回来他不得而知,不过从新业那边没有抓到反贼的消息来讲,他当是成功逃出来了。
魏宁自然不敢走漏风声,这点苏潜还是能确定,若是传了出去,不但打草惊蛇,还会暴露那批兵器丢失的情况。
黑暗中发出一阵轻微的叹息,苏潜的声音有些喑哑:“沈将士,愿你无事。”
“先生,我回来了。”
一个低沉的男声突然响起,苏潜立马睁开了眼,抬头望去,只见一熟悉的黑影蹲于窗台,随即跳了下来,朝他走来。
苏潜觉着自己仿佛在做梦,但如今他没有气力辨别,开口气若游丝:“你...你怎会在此?”
沈梐夕移步至他身边,解释道:“我回来之时,见魏宁在那城门一直守着,觉着有些古怪,便换了副妆容进来,潜入府邸才从下人口中得知先生被关起来了,才得知大抵是魏宁已经猜到我的身份。”
“大成同小桩子如何?”
“先生放心,他二人同常将军在一处乡野歇脚,有一老妪照料。”
苏潜点头想起身,但此刻头脑发昏,他撑不过一会便又倒了回去。
见苏潜气色不佳,沈梐夕赶忙问道:“先生如何,为何会如此虚弱。”
苏潜勉强应道:“几日未进食如此。”
沈梐夕眉头紧皱,怒道:“那魏宁竟不给你吃饭!”
“嘘。”苏潜扯住他道,“无碍,莫要惊动别人。”
沈梐夕这才缓和下来,开始搜寻身上的物品,无果后只得自怨道:“怎就没带吃的来。”
须臾,他看向苏潜,伸出了手臂道:“先生,咬罢。”
苏潜一头雾水:“你这是......”
沈梐夕解释道:“我自小练武之时,一旦做不好也是要饿上好些日子的,肚子耐不过去想食肉,便狠狠咬自己几口,算是吃上了,也没那么难受了。”
苏潜哭笑不得,也知眼前之人是着实没有法子了,这才会生出这古怪的想法。他当下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臂:“不必了。”
沈梐夕嗅了嗅,道:“先生莫担心,我进城时用清水稍微洗过了。”
“......”苏潜哑然。问题竟是这个?
不待他继续,苏潜清咳一声,立马转移了话题:“王骁那边还没消息。”
沈梐夕道:“他还未回来?”
“是。”苏潜道,“故我猜测,他许是遇上什么问题,或者,是那连生出了事。”
“对了,说起那连生。”沈梐夕听他提起,想起了府中他寻得那封信末,将怀中的枯纸递给苏潜,“我在祖成显府上寻到这信,却发现他竟同连生有过往来。”
苏潜接过信纸,见那连生二字确然不错,思忖片刻,道:“连生自十几年前科举落榜,名声大跌,且他深知已无法步入考场,向祖成显递交自荐书信不大可能,何况祖成显尚是夏诚底下之人。”
“先生的意思......”
“这信,大抵是在他进京前写的。只是,写得是什么便不得而知了。”
沈梐夕见他尚在思考,开口道:“先不论这信中内容,我还是先将先生救出去罢。”
“不,”苏潜却道,“我现下,还不能离开。”